第12章 但求君之無恙兮
毫不意外地,當葉甚丟出那枚赤練蛇妖的內丹時,現場一片嘩然。
比起關于高階妖獸為什么會驚現于畋斗之中,眾人更關心的顯然是葉甚居然能成功斬殺它?那可是太師大人親自抓回的高階妖獸,即便讓教內唯三的高階修士去,也少不得大費一番功夫。
登記的修士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這……這是你獵的?”
葉甚想起那句道貌岸然的“出家人不打誑語”,遂學著露出一個謙遜的微笑,道貌岸然地點頭道:“天璇教果然乃風水寶地,想必是受了太師大人的福澤庇佑,讓鄙人得了天時地利與人和,才僥幸斬蛇成功。”
聽聞身后阮譽低聲發笑,葉甚心道,這么說可不算是說謊。
“啪”地一聲脆響,柳浥塵直接將手上的茶盞摔在地上,高聲斥道:“這是怎么回事?為何高階妖獸會在畋斗中被放出來?!”急急地走近葉甚身邊,四下打量她問道,“你可有受什么傷?”
語氣仍是冷的,可關切之意溢于言表,在場其他人關心的都是他們的成績,獨獨柳太傅首先在乎的是他們的安危。葉甚頗有些感動,好像明白了尉遲鴻所言的“溫柔”,搖頭道:“多謝太傅大人,我沒什么大礙,就是仙力有些透支,休息幾日即可。唯一受傷的是我的室友何姣,她被妖獸的嘯聲震得不輕,煩請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柳浥塵聞言微微松了口氣,揮手示意尉遲鴻過來,囑咐道:“先送他們回去,再請孫藥師去給何姣診治下,有什么需要的藥盡管給他們用。還有,把我殿中的那株千年參王拿去熬了,給葉改之送去。”
尉遲鴻略感詫異,欲言又止什么又被師尊給瞪了回去,只得應道:“是。”
如果說葉甚方才是頗有些感動,現在簡直就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了。千年參王,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啊,對她恢復仙力可謂大有裨益啊,她這還沒正式拜師呢,柳太傅把自己珍藏的仙藥說給就給了她,真是……
嗚嗚嗚她決定了,從此刻起柳浥塵就是她全世界最好的師尊。
葉甚和阮譽交換了下眼色,齊齊行禮:“那我等就先走一步了。”
“放心去吧,赤練蛇出現在畋斗中的事,我之后定會徹查清楚,給你們一個交代。”范以棠此時也站了起來,和藹可親地對他們二人道,“恭喜兩位,能如此出色地通過第三考,實乃后生可畏,日后不可限量。你們只管好生休養,閉幕禮我們會酌情延后的。”
葉甚沖著他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轉身便走。
無需回頭都能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不善的視線,葉甚抿嘴冷笑。
賊喊捉賊,你徹查能查得出什么才怪。
不是后生可畏,是你姑奶奶可不好惹!
最終成績隔天便公布了,而閉幕禮則推遲到了三日后。
阮譽和葉甚當仁不讓地繼續穩坐文武斗各自的魁首,甚至憑著第三考的逆天高分,將僅次于后的考生都甩開了一大截。
何姣被灌了碗順氣活血的藥后很快也醒了,好在葉甚及時封住了她的五感,所以沒受什么影響。而她沾了第三考組隊高分的光,排名從墊底一躍而至第十名——這對她而言已是意外驚喜的結果了。
葉甚看著榜單上的前三甲,總算如她所愿不再有何姣的名字。文斗的前三甲是言辛、鄧葳蕤、晉九真,她沒記錯的話,后面兩個人還都在她兜售押題的對象中……至于武斗,沒有前三甲,唯有她一枝獨秀。
柳太傅的原話據說是:除了葉改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選什么前三甲?我是山腳下按斤收垃圾的老太嗎?
固然是句實話,但她師尊這張嘴也真夠損的……
至于赤練蛇妖為何會出現,果不其然還是不了了之了。范人渣裝模作樣查了兩天,最后告知只是意外。說是畋斗中有一名失敗的考生,身上穿了件蛇皮軟甲,不巧扒的正是那蛇后代的皮,從而引發了它的暴動,強行沖破禁制從中心地帶闖了出來,這才撞上葉甚等人。那名考生姓甚名誰不知道,只知道被勒令不準再參賽后,便逐下山去了。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天知道!
總之雖然意外頻發,這屆星斗賽總算可以就此告一段落。
可惜有句話叫做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最愛開玩笑。
生命不息,意外不止。
葉甚在閉幕禮上低頭看看手里的天璇劍,又抬頭看看這次連同阮譽在內都呆若木雞的一眾人,撓撓頭,訕笑兩聲:
“那個,不好意思,我拔岀來了……”
變故還要從一個時辰前說起。
星斗賽的閉幕禮在澤天峰的第二主殿天璇殿舉行,大致可分為三步,第一步照舊還是三公依次發言,阮太師還是言簡意賅,柳太傅還是言辭犀利,而范太保言還是多到和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
第二步是入門禮。本次星斗賽通過三考的共七十二人,武斗二十四人,文斗四十八人。先祭天,再向三公行禮,繼而用晨露行凈手禮,最后以修士之身立誓,立的自然是天璇教的教規,正是澤天門側石柱寫的那句“憫生問道,不計謗詈;愿澤天恩,萬古余璇”。行完入門禮后,便算是天璇教的正式弟子了。
第三步則是專屬于前三甲的拜師禮,文斗在殿左,向太保行拜師禮,武斗在殿右,向太傅行拜師禮。如三甲中有人提出未授仙印,則可在拜師禮后,由太師額外行禮賜印。
結果第二步的祭天才剛開始,就出了誰都沒想到的意外。
——葉甚她一不小心就拔出了創教仙人留下的天璇劍。
然而她真是一不小心的。
天璇殿的門口立有一石座,座上插著一把仙劍,那仙劍看著沒什么厲害之處,可據說是千年前創立天璇教的那位仙人所留,故以教名命名之,稱其為天璇劍。天璇劍一留便是千年,無人能將其拔起。祭天中本來開始是讓新入門的弟子依次上前試試,但畢竟誰也沒指望能拔岀來,就俱是碰碰了事,權當沾沾祖師仙氣了。葉甚摸著良心說,她也同樣沒做不切實際的指望,但誰讓她一看見東西沒擺正,就犯起了強迫沖動,遂手賤地抓起劍柄,琢磨著該往左挪多少——
結果,那插在石座上千年之久的天璇劍,嘎吱一聲,給她拔起來了。
于是出現了眾人看呆而她拿著天璇劍不知所措的意外場面。
葉甚:“……”
她現在去治這毛病,還來得及嗎……
寂靜半晌,還是阮太師站起來救場了。
“仙劍有靈,自會擇主,天璇劍是閣下的了。”阮譽看著葉甚笑得意味不明,帶頭鼓掌賀道,“恭喜葉改之。”
其他人也紛紛反應過來,出于“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總覺得很厲害”的心態,跟著太師鼓起掌來。
接下來的整個入門禮,葉甚都神游太虛中,唯一的感覺便是腰間佩著的那把天璇劍,著實有些燙人。
直到行拜師禮時,柳浥塵接過葉甚手中的茶盞,輕輕扶起乖乖跪在自己面前的新徒弟,低頭在她的佩劍上系上了劍穗,她才緩過神來。
“劍穗上掛著的是碧璽,看來紅色很適合你。”柳浥塵淡淡地跟她解釋道,“星斗賽中為師看得出,其實你修為已足夠精進,想來為師也沒太多能教你的。碧璽,諧音‘辟邪’,顏色艷麗,是很適合我們女子佩戴的平安石——不求得道,但求無恙。”
不求得道,但求無恙。
葉甚淚盈于睫,誠心實意地叫出了那句“師尊”。
柳浥塵的愿望倒與葉無眠的那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謀而合。
都是何其平淡美好的愿望。
但在現實面前都何其難全。
為求無恙,她葉甚只能拼命追求得道,別無他法。
卻原來有個人能告訴她無恙即可,感覺如此安心。
而一想到曾經看到柳浥塵的那般結局,本就覺得不甚舒適的畫面,現下愈發令她窒息。
如果說剛重生時她還沒想好要怎么個逆己法,如今親身在天璇教走了一遭下來,直到此刻,她是徹底篤定了想法。
——她要肅清天璇教,亦要保住天璇教。她想保住阮譽、柳浥塵、柳思永、何姣,甚至是尉遲鴻,或許今后還會加上別的人。
——為修仙大業,亦為自己本心。
最后額外的行禮賜印,葉甚和“言辛”自是不需要,鄧葳蕤和晉九真兩位和何姣年歲相仿,都是剛成年不久的小姑娘,還未來得及授予仙印,依著老規矩,便由太師本人給她們二人行禮賜印。
此時的阮譽當然是本尊,而那個“言辛”看來只是他使了個高階幻術將木偶臨時幻化而成。這也難怪,縱使這會還沒問清楚他假裝拜入太保座下意在何為,但讓他真給那人渣下跪拜師,他不嫌膈應葉甚都要膈應死了。
阮譽著了一身厚重華貴的太師服,白袍披身,玉面束冠,模樣俊美又柔和,當真是仙人之姿。他伸手拿起賜印對象手上舉著的鳳尾筆,指尖仙力盛放,認真地,虔然地,一筆一畫在她們掌心寫下笄禮仙印。
葉甚在一旁看著,突然心口猛地一陣沒來由地揪起。
那感覺極其陌生,既痛,又苦,還有緊張,卻更多是飽脹滿溢的狂喜。
她闔上眼簾,遮住了面前行禮賜印的一幕,可是眼前卻清晰浮現出了另一幕行禮賜印的畫面。
那畫面中的人,正是她和阮譽。
阮譽和現在并無差別,而她看上去要比現在略小一些,準確說是略稚嫩一些,身形雖無變化,容貌做了偽裝,但眼神中透著未經世事的干凈澄澈,和現在的她大不相同。
她跪在這天璇殿的正中央,跪在太師面前,眼睫微微顫抖,看著阮譽拿起她手上的鳳尾筆,聲音輕不可聞地道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葉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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