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門本是同林鳥
四個人一起除祟的效率快得驚人,縱然這祟本身段位不高,能在短短三日內處理完事也依然不多見。
不過第二天上午一行人前去辭行,風滿樓稱贊他們行事敏捷的時候,葉甚當然不會這么說,她說的是:“還行吧,差不多就是天璇教修士除祟的平均速度,大風以后遇到麻煩的話,歡迎找我們解決,我給你友情價,保證童叟無欺!”
齊刷刷收到三把來自同門的眼刀子,努力幫天璇教提升好感的葉甚心里苦,但又不能說。
風滿樓就欣賞她這副有趣的性子,不禁放聲大笑,拍了拍葉甚肩膀道:“好!他日若得閑,定去貴教叨擾改之。”
葉甚拍拍肩上那只沉甸甸的大手,跟著笑了:“一言為定,我今后要是除祟途經此地,定也上山叨擾大風。”
被這兄友妹恭的和諧畫面晾著的三人中,唯有阮譽皺了眉頭,問身邊兩位道:“你們沒覺得改之與他來往有些……過于親密?”
衛霽其人和其劍截然相反,用著風月劍,卻最不懂風月之事,一臉冷漠地答:“沒覺得,不都是兩條胳膊兩條腿的人。”
尉遲鴻懂是懂,可惜此行他顯然關注的目光都放在了衛霽身上,想想亦回答:“沒覺得,改之師妹善于處世,能左右逢源,和我們來往時并無差別。”
阮譽在完全不在一個思考方向的兩位身上碰了釘子,于是干脆在御劍下山的時候問了葉甚。
葉甚頭也不回地答了第三個“沒覺得”,說自己與大風一見如故。
阮譽耐著性子自認為好心地提醒她:“可畢竟男女有別,平日里接觸還是……”
“男女有別這四個字,別人說或許有道理。”葉甚總算回頭看向他,隱隱露出一個壞笑反駁道,“唯有剛見面就佯裝不會仙法只能拉著我的手飛的某位太師,說起來好生沒道理呢。”
阮譽:“……”
眾人御劍飛下山后,沒著急繼續前進,因為衛霽提議這次除祟解決得太快,返回天璇教并不急于一時,慢慢返回即可。葉甚還不清楚這位逞勝好斗的二師姐是在圖謀途中找她切磋,趕緊附議說道作為修士,出來除祟解決了也有必要再去一個地方看看。
——納言廣場。
阮譽和尉遲鴻二人貌似都不知納言廣場是何用,葉甚給他們大致解釋了下,經常下山的衛霽有所耳聞,卻不明白此處有什么必要去看的。
“此言差矣。”葉甚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食指,認真給面前三位都挺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講起凡世的道理來。
“其一呢,摸清民意,取長補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話想必大家都聽過,就邊陲之地這點小地方,劉家村劉默兒一事不用半天,肯定鬧得附近人盡皆知。納言廣場,正是體察民意的最佳去處,我們去摸清民眾對此事的看法,借此反思自己在過程中做得合不合適,以待下次改進。”
“其二呢,就是我們的教規了。頭兩個字‘憫生’還排在了‘問道’前面,為什么?提醒我們體恤蒼生,關心世人。民間向來不缺各種鬼怪橫行,但不是人人都有心力去找修士的,納言廣場里必有得是線索。總之隱情得我們主動去找之,助之,方不負出來歷練的初衷,更不負創教仙人的遺訓。”
衛霽和尉遲鴻聽得一愣一愣的,顯然被這番正義凜然的長篇大論徹底說服了,加快御劍飛向了最近的納言廣場。
而阮譽自是明白這番話的用意何在,站在劍上,好整以暇地看著身前的葉甚說完,才悠悠評價道:“我發現甚甚你最可怕的一點,其實是洗腦人的忽悠能力罷?為了要達成的不可說目的,能說掰扯就掰扯一大堆無可挑剔無比正當的理由來,當真是可怕。”
葉甚挑了挑眉,但笑不語。
人腦袋里那顆玩意看上去是比胸腔里那顆玩意構造復雜,實際上真要變起來可容易太多了。
洗腦易,洗心才難。
納言廣場午時內開放,一行人刻意等時間過半后再進場,本身不參與置評,只看納言石上貼著的各種言論。
“好家伙,果然幾乎都在討論劉家村一事,討論得熱火朝天呢,說黑說白說什么的全有。”葉甚向阮譽指了指納言石上密密麻麻貼著的紙張,直呼出口,“看來引發的民眾關注比我預計得還非同小可,按今日這架勢,此事至少能再屠了三天的納言廣場。”
見阮譽眼神似有不解,她才想起這是他聽不懂的行話,笑著解釋道:“屠了納言廣場的意思,就是指最近發生了什么驚人的大事,民間關于這件事的討論屠遍整個納言廣場,甚至是各地的納言廣場。一般來說大家關注的事雜七雜八的,這種關注方向空前一致的大事可不多見。”
阮譽頓悟,饒有興致地一張張看起那些新鮮的言論來。
『依在下看,那六人固然罪行不妥,但絕對錯在情理之中,罪不至死。不知為鬼如何計數,就為人來看,倘若劉默兒連殺五人不算失格,哪還有惡鬼?所幸惡鬼已除,大快人心!』
『在下同意,非因生而為人,只因做不到比那六人更好。毋庸置疑,孰能做到不害他人而自保,在下佩服之至,嘆自己偏私無能為力。最后幸存那人,受罰三年甚合理,死豈非矯枉過正?』
『類似情況,古早有之,“易子而食”形容的正是鬧饑荒時,父母交換稚子當做食物,不然何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此誠乃自私,同時亦是誰人被逼至絕路都會犯的無奈之舉,該當寬恕之。』
『那厲鬼死得未必冤枉,點子由他提出,抽簽剩給他的恰是死簽,實像報應!換在下更建議人人食自身一小部位,或者等一人先行餓死,不也妙哉?此鬼生前能想到如此餿主意,足以見得本質非是善類。』
『前言妙哉?恕難茍同。等一人先行餓死,無異于直言如虎眈眈其中體質最虛者先死而食之。抽簽雖殘忍,至少擇得尚屬公平,不似此言虛偽作嘔,實則仗其身強力壯,欲弱肉強食罷!』
……
另一頭的尉遲鴻跟著衛霽,亦在納言廣場里看得專注。
總體觀之,僅偶有幾位過激之士罵道,殺人即為惡,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天璇教修士此行除祟純粹在多管閑事。絕大多數人對劉開等人還是抱有深深理解的,看來所作所為還算順應民意。可哪怕是支持他們的言論,其中某些對劉默兒的冷漠甚至污蔑依舊讓衛霽冷了臉,脫口駁出“說得什么荒唐話”。
轉了半晌,衛霽好不容易才在底下翻到一張淹沒在劉家村相關討論里的紙,雙眼亮起,抬手招呼道:“你們看這個,提到了有天璇教修士……”
被她召之即來的自然只有尉遲鴻,再舉目四下張望,哪里還看得到另外兩人的半點影子?
衛霽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氣勢洶洶地跑去詢問廣場口的場倌:“可有看到與我打扮相似,一男一女的兩名修士從這出去?”
場倌掏掏耳朵,仿佛早有預料會被這么問:“有,其中那個女修還托我說,待會若有人問起他們,就幫她捎句話。”
“……什么話?”
“同門本是同林鳥,除祟臨頭各自飛。”
葉甚在茶樓上遠遠瞅見那一襲熟悉的白衣從納言廣場里提著劍沖出來,環顧一圈后恨恨跺腳的樣子,忍不住埋頭趴在窗柩上大笑了起來。
“雖然之前說找個機會和他們兩人分開,是我順口說的。”全程圍觀的阮譽亦不禁莞爾,邊唏噓道,“但能這么個找機會法,只能感嘆不愧是你。”
葉甚被衛霽吃癟的一幕逗得喉嚨都笑干了,猛灌一杯茶后,順便伸了個懶腰,終是長出一口氣:“總算甩掉了師姐和師兄這兩個麻煩的拖油瓶,該去干真正的正事了。”
聽見阮譽失笑的聲音,她瞪他道:“有什么好笑的?這正事貌似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正事吧。”
“不是后半句,而是前半句難免讓人覺得,甚甚好生不念同門情誼。”阮譽撐著下巴與之對視,食指輕點了兩下她喝空的茶盞。
見對方臉上大寫的不服,他便慢悠悠地重復了一遍昨天聽到的話:“師姐藝高人膽大,還望賜教。”
“無事麻煩拖油瓶,有事藝高人膽大。唉,還好被這么用完就丟的可憐人不是我。”
葉甚:“……”
至于被丟下的兩位可憐人之后何去何從,葉甚已無暇關心,稍作休息確認人家走遠后,她就拖著阮譽徑直御劍飛向了何姣的老家——自然這次要求的是對方御劍帶她飛。
葉甚輕飄飄地在言辛劍上坐下,無奈攤手道:“別問,問就是那坑爹老頭要我能不用仙力就盡量不用,御劍是不怎么耗力氣,但橫豎又沒同門中人在,我搭阮譽你個順風劍無妨吧。”
阮譽笑了笑,連連道好,轉而想起什么又道:“不過即使沒他們在,你這么稱呼我,行走民間難保不被人聽見認出,畢竟我這名比較家喻戶曉……你懂的。”
葉甚“呃”了一聲,想想是這么個理:“不如叫回言辛?”
“那倒不必,其實和言辛劍一樣,我還有個不常稱呼的字,就像你的‘改之’,你可以直接用字喚我。”
“哦,那你字是什么?”
阮譽將望向天涯盡頭綿長的目光淡淡收了回,重新介紹起自己。
“在下姓阮,名譽。”
“字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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