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聞道如今猶避風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四星同為北斗七星的斗身,合稱曰“魁”,故對應的四殿亦平起平坐,均為接客議事或舉行禮典之處。
不過具體細分的話,天樞殿主要用于三公議事,而另三殿則對應的是三公所屬,天璇殿主仙法,為太師所掌,天璣殿主政務,為太保所掌,天權殿主禮罰,為太傅所掌。
進了天樞殿,葉甚自是沒忘記規矩,向柳浥塵行完弟子禮后方才落座:“可考慮清楚了?”
看似問的是坐著的兩位,事實上眼睛只盯著太傅的反應。
畢竟在處理要事上,某位太師素來向著自己,此番猶豫的關鍵,說到底還是在于雖然同樣素來向著自己但更注重公私分明的自家師尊。
但見自家師尊微點了一下頭,卻也沒立即言明,反先看向了自己肘彎掛著的書袋:“改之可是又得了什么消息?”
阮譽比她更早留意到,定眼一看便露出了然的笑意,心中已大致有了答案:“甚甚對納言廣場,倒是真情有獨鐘。”
柳浥塵對這般稱呼毫無異色,這個小徒弟自從繼任太保后,便主動向她坦白交底,告知了真實身份,是以三公私下會面時,頗有交情的兩位便照日常稱呼來,而她叫慣了“改之”這個字,也就一如既往了。
對于葉甚葉改之,或者說沈十口,她心疼之余,倒更多感覺放心,一方面是對其來歷的放心,另一方面以其曾拿過本教歷史第一個文斗滿分的能力,擔此大梁她亦放心了不少。
不過這般稱呼……也未必只是“頗有交情”。
身份持平,然柳浥塵以長輩和過來者自居,自是看得出這兩人相處下來多多少少有點不對味,偶爾眼露揶揄,卻識趣不點破,權當作壁上觀。
那邊葉甚自顧自從書袋中取出數個卷軸,一一抖開鋪在三人圍坐的書案上。
“按規矩,星斗賽正式報名前,在四京九州中會初設一次預報名,而以十三城匯總上報來的情況看,確實不太樂觀。此外不譽說的納言廣場,除了山下那處,各地民眾議論我亦額外吩咐在外教徒留意,同樣如此。”
葉甚暗暗苦笑,食指在那些圈注好的言論上劃過,無不是攻訐天璇教、質疑星斗賽會否誤人子弟之說,更有簡單粗暴者直接以“天璇教滾出仙門世家”為號,屠了好幾城的納言廣場。
要說那些話術的擴散有幾分在那個自己操控之下,她大抵也是有數的,但當真是盡力了。
盡管接下來的提議她已開口好幾次,但還是再重復了一遍:“本次星斗賽,取消吧,最好以整頓山風為由,三年之內,暫停星斗賽。既對內給段過渡時間去調整那些個烏七八糟的破事,亦對外表本教靜思己過之心。”
這番話葉甚卡在天璇教經過大刀闊斧的自裁,正是元氣大傷之際提出,提得好生無奈,可不得不說,魯門鶢鶋亦蹭蹬,聞道如今猶避風——終歸世間濟濟也生不出幾只頭鐵的黃鵠,于多數俗人,真就是“能避則避”這么個理。
字字在理,無可挑剔。
阮譽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來,但他可沒忘記某人為了甩掉師兄師姐掰扯過比這更為正經的長篇大論,直覺告訴他其中自有旁的內因,表面還是附和道:“預報名人數寥寥,想來費心費力選到最后,也難選出什么真才俊,且保不準有差強人意或是別有用心之人借此趁虛而入,是該取消一陣子。”
終于捱到柳浥塵說出“同意”二字,葉甚大松一口氣。
議事結束后柳浥塵先行離去,留下阮譽和葉甚二人。
“說吧,想問何事?”葉甚收好卷軸,一只手撐在書案上看向阮譽。
阮譽聞言低笑一聲,忍不住戳穿她:“只是很好奇,前有忽悠衛霽他們在先,后有這邊幾次三番積極地想攛掇柳太傅取消星斗賽,莫非甚甚別有用意?”
不待對方回答他又道:“容在下猜猜,近月以來你宵衣旰食處理政務,一副恨不得把下半年諸事先安排妥善的拼命狀,莫非與此舉意在相同?”
葉甚轉托起下巴,連連噫吁著搖頭:“真糟糕,看來以后想忽悠不譽的話,難嘍難嘍!”
“此言差矣,實則不難,沒準比忽悠那些人還容易一點。”
“……有嗎?”
“有。”阮譽看著她,語氣半是正經半是不正經,“會不會被忽悠中招,說到底不過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罷了。”
葉甚愣怔片刻,略顯心虛地挪開目光,好似承認了什么又好似沒承認什么:“的確還有一點附帶的心思。我座下雖無弟子,但鉞天峰以往弟子也不盡是酒囊飯袋,培養培養,倒不乏在我外出之時能協理一二的,只是僅限日常事務,倘若碰上星斗賽這等大事,勢必得我事必躬親了……所以能省事還是省點罷。”
“外出?”
“未雨綢繆而已,現在還不好說啦哈哈……”葉甚干笑兩聲,舉手申明道,“既承了太保之位,我自是不會不管不顧溜之大吉的,就是等忙完這陣,估計得去個地方處理一件……那個老頭交給我辦的事。”
阮譽于是沒再說話,但似乎又有話想說。
葉甚怎可能看不出來,她差不多也能猜到他不好說的話是什么。
本來結伴同行是兩人在摘星崖立過的約定,哪怕當時只隨口一說立得隨意,心里頭卻都是認了真的,孰料今時不同往日,那層窗戶紙同樣被她在摘星崖一時腦熱捅破,如此考量下舊事重提,難免尷尬。
正尷尬著,突然響起的敲門聲猶如天籟,深感救自己于水火的葉甚眼睛一亮,提聲問道:“何事?”
聽見天樞殿門外守衛的修士回答:“太保大人,有一人通報求見,說是您的故友。原不會聽信他一面之詞,但太傅大人座下首徒路過,替來人證實確有此事,這才允他上山來,此時正在澤天門候著。”
故友……且大師兄能證實……
葉甚眼中光彩愈亮,脫口而出:“是大風!”
說完已頃刻忘卻方才的尷尬,火急火燎起身欲走,未料僵坐太久腿猛地站直,一時發軟沒穩住,身旁阮譽眼疾手快地扶好她,順道跟著正襟起身,淡聲接道:“我陪你一起去。”
盡管對方神情絲毫沒有流露出不快,然而葉甚被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勾得那股心虛愈發洶涌,腳步亦隨之拘謹了起來。
走到半路她才后知后覺琢磨出哪里不對。
不對啊,她只是去見大風,又不是去偷人,她為什么要心虛?
等等,為什么不是偷雞摸狗,而歪到偷人去了……
待望見澤天門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挺拔立定,穩如磐石般巋然不動,自帶磊落英氣依舊,葉甚才暫且放下了滿腹莫名的糾結,大步迎上前去。
尚未來得及打招呼,倒是風滿樓眼尖先看見了她,先沖她象征性地拜了一拜:“許久不見,是否安好——這種客套話單看改之的精氣神,想必不用多此一問了——就是不知這第一修仙門派的規矩是否森嚴,能容許一介外來草莽直呼新任太保的名諱?”
“嘁,別說區區太保,縱使登基稱帝,一個名諱又非什么說不得的緊箍咒,大風照樣也是喚得的。”葉甚被他這副明知故問的模樣逗樂了,忙不迭拂袖閃身避開了他行禮的方向,同樣故作惶恐道。
風滿樓朗聲一笑,彎腰拎起腳邊放置的一只紅木提盒,再度確認密封嚴實,這才放心遞了過去:“算是上任賀禮。不是何貴重物什,多數就是些小吃食物件,奈何弟兄和鄉親們得知我有意上門拜訪,臨行前非要塞的。”
既然如此葉甚也不好推辭,大大方方地伸手接過,張口正欲道聲起碼的謝,不料被人搶了話頭:“雖為薄禮,但千里送來仍是禮輕意重,多謝。”
葉甚心道我讀書多你別騙我,這禮輕和意重中間分明還隔了一個字。
至于這個字是某太師言簡意賅還是刻意略過,那就未可知了。
她也是直到此時此刻見到大風才明白過來,阮譽當時緣何言行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任那時的她打死也沒想到,居然源于醋意——這詞真想想都覺得可怕,畢竟在她腦海中壓根與“天選之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
風滿樓自是早留意到了她身后那位修士,只因阮譽先前下山時在人前俱施有易容訣,故眼下他以真容示人,與印象中的“言辛”相差甚遠,雖察覺舉手投足貌似頗為眼熟,卻一時半會對不上號來:“仙君是……?”
阮譽頷首應道:“阮譽,亦是與她曾一道趕赴定勝團的言辛。之前由于種種原因,不便對外以真面目示人,還請見諒。”
“竟是天璇教太師。”風滿樓再少關注那些旁門左道的消息,也不至于不識這個童叟皆知的名字,肅然回禮,又多打量了此人幾眼,果真如傳聞所描述的:
仙人之姿,世有十分,天選之人占盡九分,如圭如璧,恍非塵間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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