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重逢
一位勞務中介拽著穆勒的脖領子上下打量,甚至掰開他的嘴巴查看牙齒,像是在牲畜交易市場里挑選騾子似的。
“想加入幫派么?”
“我不想找麻煩。”
“哼,膽小鬼,那就去賣苦力吧,會什么手藝?”
“不會,但我能吃苦,報酬低一點兒也無所謂的,管吃管住就行。”
“本事沒有,要求還他媽的挺多,有犯罪記錄么?”
“沒有。”
“撒謊!”勞務黑中介拍著他的脖子說道:
“你脖子后面紋著骰子和箭頭,不對,不是紋的,是烙鐵燙上去的,這是賭博作弊被發現的懲罰,別以為我不懂,咱可是老江湖了。”
“好久之前的事,早就不賭了。”
“哼,賭狗……能改好才怪呢!我認識個家伙,他找每個親戚朋友借錢,為了償還賭債,幾乎毀掉了整個家族。”
穆勒面無表情,繼續重復自己的要求:“先生,我想找個管吃管住的工作,報酬低也沒關系。”
“你還敢提報酬?真是癡心妄想!是工作挑你,而不是你挑工作,記住了這點,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從收容所里被人家趕出來的,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勞務黑市來找我!”
穆勒面如死灰,沒有答復,算是默認了。
“被我說中了吧?收容所不會輕易趕走流浪漢的,告訴我,你是偷了東西還是跟人打了架?”
“都有,打架是迫不得已,有個混蛋欺負我,至于偷東西……收容所管理員說我偷了盥洗室的肥皂,可我真的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沒人會在乎你的冤屈,小子,要求別太高了,告訴你吧,現在咱索蘭王國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人!”
這句話比任何言語都更殘酷,
人命輕賤如此,夢想和尊嚴早就摔得粉碎,穆勒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
“好吧……先生,管吃管住就行,報酬……我不要了。”
“這還差不多。”勞務中介拍拍他的肩膀:“在合同末尾按上你的手指印,然后去廠區報到,檢查身體合格后就開工了。”
離開地下勞務市場的時候,穆勒手里捏著一份皺巴巴的勞務合同,
寒風凜冽如刀割,他拉緊了軍大衣的衣領;手揣在兜里,腦海中滿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未婚妻的倩影攪得他心神不寧,他眼眶紅腫,心中縱有萬般委屈抱怨,卻無人愿聽他傾訴。
(誰又會在乎一只魚兒在水里哭泣呢?
我答應過妮維婭小姐……得活下去,忍辱負重。)
這般想著,穆勒抬起胳膊肘擦擦眼角,朝著工廠的方向走去。
現實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工廠中每個崗位都很勞累,在午飯時間和工友聊天時,穆勒才剛了解到自己當前的處境;
那張皺巴巴的勞務合同說白了就是張賣身契,
穆勒不是作為正式員工,而是作為勞務公司派遣的臨時工進入廠房勞動,不受到索蘭政府勞工法的保護。
工廠支付給他的,少得可憐的薪水都流入了中介人的口袋里,更糟的是,不是正式員工就不會有工傷賠付,死在鋼水里都沒人幫著收尸。
新來的都被分配到一號廠房,也就是事故高發區,他從事繁重而危險的體力勞動,每天10到12小時,汗流浹背,沒有休息日。
唯一的好消息是,職工宿舍里有燒煤的暖爐,然而好景不長,
煉鋼廠老板在巡視的時候覺得煤塊消耗太快,吩咐宿舍管理員降低每間宿舍的煤塊供給量,以降低成本。
鋼廠的老板是個戴著單片眼鏡的中年人,是個新興的資產階級暴發戶,就連她夫人牽著的小狗都穿著毛衣,可他卻聲稱生意難做利潤低,要降低飯堂的伙食標準。
工人們的生活除了勞動就是睡眠,幾天后,不斷有工友因病退出或是主動離職,剩下的都是無家可歸者,只能默默忍受。
穆勒也被累得喘不過氣來,他覺得這日子過得疲勞又憋氣,除了被工廠老板欺壓,還得被勞務中介扒一層皮,太痛苦了,還不如在街頭流浪,然后凍死。
貧民窟中的盜匪幫派殺人不眨眼,就算是那些罪大惡極的江洋大盜,他們所犯的罪孽也都是穆勒的想象力可以觸及到的程度。
可那些衣冠楚楚的紳士所作出的勾當,遠遠超出了穆勒的想象,比如工廠老板佩格因·馬華特先生,
穆勒親眼看到老板帶著幾個未成年的貧民少女進入辦公室,然后上了鎖,半小時后,這些女孩都衣衫不整地哭著出來,懷里抱著工廠主人給她們的面包和果醬,
女孩的父母絲毫也不在乎,只是伸手接過女兒手中的面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天早上,穆勒與同宿舍的工友們一道上班,
這些鋼鐵工人們神情麻木,像一具具行尸走肉,從宿舍樓出來橫跨兩條街道走向廠區。
穆勒一如往常低著頭,滿地尋找煙屁股,今天他運氣不錯,竟然撿到了完整的一根卷煙,
“咣當!哎呦!”他捂著腦袋,原來是撞到了一個告示牌,上面貼著標語:
“吸煙有害健康。”一位識字的工友讀道;
“兄弟,少抽點兒吧,最近你總咳嗦。”
“他媽的,不就是肺癌嘛,老子才不在乎,我這樣子活不過四十歲就得被累死了。
“哈哈,倒也沒錯兒!”工友們大笑起來,逐漸走遠。
穆勒摸了摸口袋,不巧,忘帶打火燧石了,于是他迎面朝著一對穿著時髦的青年男女走去,向那個男的說到:
“您好,先生,可否方便借個火兒?”
面前這位紳士穿著皮衣,他的披風扣子是純金的,一看就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可他并不像那些暴發戶似的對待窮苦人輕蔑無禮,而是相當有禮貌地說道:
“朋友,對不起,我不吸煙,當然也沒有打火石,你可以去其他人那碰碰運氣。”
“哦,沒關系。”穆勒轉身欲走,卻被那紳士叫住了。
“等等,您是鋼鐵工人吧?”
“對。”
“辛苦了!要恢復索蘭的繁榮興盛,需要我們每一個人的努力!加油干!伙計!”
這位紳士甚至都不嫌棄穆勒冷冰冰的臟手,
他脫下皮手套和穆勒握手道別,然后朝著身旁的女人說道:“親愛的,我去郵政局辦點兒事,你去附近的商店轉轉吧。”
“知道啦。”女人摘下兜帽透氣,露出一頭漂亮的金色卷發,還有一雙迷人的淺藍色眼睛。
穆勒愣在了原地;
“妮……妮維婭小姐!”
“哦……我的老天吶!”女人捂住嘴巴,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是……是你?”
“是我……穆勒·阿倫戴爾·迪特里希……”
女人心疼地望著眼前這位可憐人,
這位鋼鐵工人裹著一件破軍大衣,耳朵凍得發紫,臉頰上滿是傷疤,脖子好久沒洗了,成了暗棕色,開了檔的破棉褲散發出一股尿騷味兒,
可僅僅就在不久前,此人還是他的未婚夫,家境殷實,是個穿著時髦的帥小伙。
“穆勒……天吶……
你……你怎么……落魄成了……這般模樣?以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謀個坐辦公室的文職工作……”
“我有前科了,只能偷摸干些黑工……”
穆勒關心的另有其事:“妮維婭小姐……告訴我……剛才那位紳士……他……是你的什么人?”
女人紅了臉,低下頭:
“是我丈夫……阿爾伯特·古特曼男爵,
另外,請別再叫我妮維婭小姐了,叫我古特曼男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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