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月亮
沈以冬盯著他的背影, 神情若有所思。
從來沒見過他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
余光瞥到桌上那臺孤獨的手機,他知道顧約淮的手機從不設密碼。
緩緩蹙眉,沈以冬看了眼陽臺。浴室里水聲淅瀝。
心里幾經思量。
他猶豫一瞬, 還是拿起手機, 解鎖了屏幕。
映入眼簾的是顧約淮和夏云梨的合照。
這張是顧約淮生日聚會上拍的。
晦暗的燈光中, 夏云梨眼角彎彎, 笑得甜美。顧約淮右手握著一瓶銀色香水瓶。
他輕扯唇角,笑容淺淡, 看得出來心情很好。眼神里都透露出絲絲縷縷的溫柔。
顧約淮十分鐘前發了一條動態。
剛好就是進門之前。
照片中。
長河落日,夕暈藹藹。
紫霞仙子和至尊寶在城樓上深情相擁,孫悟空扛著金箍棒, 低頭向前走。
沈以冬視線向下移。
下面寫道:“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啊。”
這是電影《大話西游》的電影截圖。
沈以冬心下一驚。
他輕點屏幕, 點開那個小人的小標志。
——僅私密可見。
他媽的。
這倆人掰了!
霎時,今天一切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聽完沈以冬的話, 汪季棠半晌沒接話。
電腦上持續傳來夏云梨和顧約淮的對話, 隱約間還能聽見別的包間傳來的歡呼聲和打鬧聲。
除此之外,一室靜默。
汪季棠吸了一口氣,道:“所以,你一氣之下, 就用他微信屏蔽了小梨。”
“我當時不成熟, 沒想太多, 就這么做了。”沈以冬臉色灰敗,“顧約淮這個人, 眼高于頂,很難喜歡上一個女孩的。他當年花費了這么多心思,才和云梨走到一起。云梨卻輕易放下了, 我多少……多少覺得不公平。”
“誰說……”汪季棠想反駁,卻又想到,這樣和當年的沈以冬又有什么區別。一樣是瞎摻和。
話到嘴邊,頓時又卡到喉嚨里。
她煩躁地揮揮手,“哎,不聊這個。聽完心情更堵。”
“你堵什么?”沈以冬斜晲她一眼,“小姑娘家家,心思這么重。”
汪季棠哼笑,“說我呢。你這操作,你真不是暗戀顧約淮?”
沈以冬一噎,“你腦子沒病吧?”
汪季棠揮手,心情也不好起來。
“也就是當時腦子抽了。”看她臉上掛上悵然,沈以冬忍不住道:“別不開心了。那要不我跟你講個有趣的事?”
汪季棠晲他,“說。”
“前陣子我不是生日嗎?我老爹給我辦了個生日宴會……”
汪季棠小心地瞅他:“你現在提這個,該不會是暗示我補送生日禮物吧?”
沈以冬:“……”
這姑娘的腦回路真的和云梨旗鼓相當。
“你聽我說完。”沈以冬無奈:“我老爹給我辦了個生日宴會,和我說要給我介紹個朋友的女兒,是個大美女。”
汪季棠不太愛聽他這種風流韻事,但還是給足他面子:“然后呢?”
“我肯定不想啊。但是宴會涉及到很多商業合作和資源置換,我還是去了。阿月也去了。結果你猜和我要相親的姑娘是誰?”
汪季棠吃了顆葡萄,嘴巴含糊問:“誰啊?”
沈以冬笑:“你的好閨蜜夏云梨。”
汪季棠差點被果核嗆到:“你剛是說,顧約淮也去了?”
“可不是?我他媽嚇死了。撬我兄弟的前墻角,我又不是傻逼。”
汪季棠樂得直不起腰。
就這么一打一鬧間,直播漸漸到了尾聲。
剛才采訪的多是關于《聊齋志異》這款游戲的問題。或是事關收費模式、或是運營計劃等專業問題。
這一part即將結束,現在是顧約淮的結語時間。
“最近我從網上知悉大家對《聊齋志異》這款游戲很期待。目前研發進度一切順利,只是比較缺人。希望屏幕前的大能,包括前端、后端、美術等尖端人才,多多關注莉莉安游戲。我們很歡迎你們的加入。”
按照網上公布的流程,接下來就是彈幕問題抽取時間。
汪季棠也坐直了身子,手指噼里啪啦,吹起了夏云梨的彩虹屁。
屏幕的那頭。
結束正式采訪環節的夏云梨,心下松了一口氣。
安全過關。
只要等彈幕問題這個環節過去,整個直播就圓滿結束了。
根據之前的反饋,冉思瑩提前抽取了三個彈幕問題。
她彎腰,小心地避開機位。上前遞了一張手卡給夏云梨。
夏云梨對著機位微笑:“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彈幕問題已經準備好了。今夜我們不關心人類,只關心顧總的八卦。”
顧約淮:“……”
她的笑容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白茶月光:她是人間行走的丘比特嗎?我死了!!
離開地球:好美啊。救命。為什么我覺得她好眼熟啊!!!
野生古燈:我知道!這個小姐姐才上過熱搜!!她前段時間參加了莉莉安游戲年度發布會,是演奏節目的大提琴首席。
銀冬飛雪:我有印象!!她和白月一起上的熱搜,現在又情侶裝。什么情況啊?
廢物不說話:是朕執意要磕的。扶朕起來,朕還能磕。
……
夏云梨捏著手卡,目光落在對面顧約淮的身上。
他仍舊是神情閑適的模樣,好像什么都無法撼動他骨子里的驕矜。
她心中暗想:希望這屆網友成熟一點,最好問得顧約淮啞口無言。
顧約淮眼梢一動,與她四目相對。
他似乎讀懂了她心下的百轉千回。輕扯唇角,眼神里是毫無掩飾的嘲弄。
那眼神像在說,癡心妄想
夏云梨氣惱地抬起紙條,按照順序開始發問。
當看到第一個問題時,她的臉色一滯:“請問顧總現在單身嗎?”
顧約淮頗為戲謔地看向機位,“大家聽過物極必反這個成語嗎?”
彈幕瘋狂地刷著“然后呢?”。
夏云梨的耳朵像兔子,悄悄豎了起來。
她不知道怎么的,瞬間想到了李欣悅和冉思瑩。
察覺到自己心思有異,她怔了一秒,才心道:人類對八卦都是趨之若鶩的。
“因為……”顧約淮賣了一會關子,“人帥必單。”
“……”
屏幕前的沈以冬受不了了,“靠。這畜生真夠自戀的!”
彈幕上的人笑成一團。
夏云梨微愣。
很典型的顧式回答。
和他分開之后,她再沒有遇到他這樣的人。與生俱來的驕傲井未削減他絲毫的魅力,反而更讓他眾星拱辰。
即便是這樣自戀的回答,也顯得幽默非常。
呸呸呸。
夏云梨將這個離譜的想法晃出腦袋。
夏云梨自然地接道:“看來顧總事務繁忙,都沒太多的時間顧及感情生活。希望顧總在未來的日子里能遇到那一位姑娘,結束您的單身日子。”
顧約淮意有所指:“謝謝夏記者的祝福。希望您也是。”
夏云梨的臉色一僵。
就連在鏡頭前,他都得這樣背刺一下自己才行。
按下心下的微惱,夏云梨繼續流程:“請問顧總幾歲第一次……談戀愛?”
夏云梨頭皮發麻。
媽的。
這是吃瓜吃到自家嗎?
這屆網友為什么只對情情愛愛感興趣,沒有一點辛辣的提問。
顧約淮摩挲袖口的動作一頓,眼中劃過一絲火光,“這個嘛……”
夏云梨心中一慌。
抬眼間,恰好對上了顧約淮的視線。
四目相對。
他的神情寡淡。隱隱之中,夏云梨能察覺到他的心情像是不虞。意識到這個,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貓員外酒館門前,他冷淡的態度。
和現在如出一轍的態度。
現在這個場面還真是。
一團亂麻。
她收回眼。
顧約淮語氣平靜地過分,“16歲。”
彈幕刷刷地飛過。
他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是暗戀。”
夏云梨的心臟驟停。
兩秒后。
她無措地扇了扇鴉羽般的睫毛。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才能流暢繼續下一個問題。
她勉強地笑著,只能直接進入下一個問題,“那我們繼續提問。”
夏云梨輕輕垂眼。
清凌凌的目光頓時凝固住。
她的神色閃過一絲慌亂,捏著手卡的指腹泛白。
半晌沒有動作。
顧約淮面色不改,桌下的腳卻輕輕撞了撞夏云梨的腿。小腿被他的鞋尖輕蹭一下,夏云梨如夢初醒。
她頓時回神。
像是機械一般,她的連話語都不太順暢:“請問……顧總當時為什么和……初戀女友分手了?”
氣氛剎那沉寂。
三個問題都圍繞著他的感情生活,傻子都知道彈幕抽取流程出了問題。
顧約淮的唇線瞬間拉直,一絲陰霾浮現在眼角眉梢。他輕輕側頭,看向旁邊不遠處的節目組。
正對的機位,沒有捕獲到他森然的目光。
那眼神像是將人凌遲,分明在說:誰挑的問題。
其實顧約淮井未看過來,冉思瑩卻背脊一寒,冷汗漸漸覆上額頭。
陳伊涵在一旁,小聲訓斥:“問題我都沒過目,為什么就遞了上去?”
冉思瑩委屈:“總監,我剛找不到你。環節到了,手卡不得不遞上去。”
陳伊涵:“……你。”
夏云梨大氣也不敢出。
她不知道顧約淮會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一般都是如實地回答吧。
像是失去了生氣,她頹喪地放棄了任何的掙扎。
在等著顧約淮回答的那幾秒,漫長地像是過了一輩子。
腦子陷入一片混沌。
她隱約聽到旁邊傳來了男人清冷的聲音:“分手是我的問題。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是我對她不夠好。我那段時間忙于比賽,疏忽了對她的照顧。”
夏云梨的身子一震,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對上顧約淮的雙眼。
顧約淮直勾勾地盯著她,神色平靜地不可思議。
這一刻莫名覺得熟悉。
恍惚之間,像是當年那一幕重現在眼前。
——他沉默地退出了她的人生。
暮色癱軟,黃昏死亡。
黑色的夜漫長無垠。
霧靄茫茫間。
飛蛾撞破黑暗,不顧一切地奔向丁點星火。
顧約淮語氣平靜:“真的不要我了嗎?”
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秀拔天骨。蒼白的唇抿成線,風吹得他的衣角獵獵作響,清癯似鶴形。
她閉了閉眼,不語。
再睜眼時。
他安靜轉身,走入深濃如霧的黑夜。
恍惚之間。
她聽見男人旖旎繾綣的嗓音。
“懇請各位不要打擾她。替我成全最后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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