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時吃了方劑觍著張帥臉強買回來的半個披薩以后，果然面色紅潤有光澤，蒙頭睡了一覺感冒就好了大半。

        混亂的生物鐘因為封在家里太過無聊也給調了回來，清早起床，兩人在各自門前打了個照面互相道了聲“早安”。

        方劑：“我助理聯系到黑車司機了，我已經交了定金排了號，最晚后天就能帶我們出去。”

        “后天？本來不就說江左再封四天就好了嗎？”

        方劑判斷局勢不容樂觀，尤其是在說好的四天封控期結束后，江右又提出了網格化管理七天，誰知道江左什么情況呢。

        陸小時一邊刷牙一邊看新聞通報，今天新增陽性四千多，全市加強社會面消殺工作。

        家里已經沒有吃的了，只有昨晚鄰居割愛的八分之一個超級至尊披薩。

        方劑很照顧病人，拿了把水果刀給陸小時：“你先吃吧，給我剩一口就行。”

        陸小時哪里好意思只給他一口，說起來這個披薩還是他厚著臉皮拿回來的戰利品呢。她一刀從中間對半切，分給方劑肉多的那塊。

        這餅實在不夠吃的，倆人只能靠喝茶葉水充饑。

        陸小時安慰方劑：“我在群里跟了兩個蔬菜團購了，最晚兩天后我們就有菜吃了！我查過了，人類只喝水不吃飯能存活七天，我們死不了的。”

        “……”方劑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淪落到挑戰人類生存極限的境地。

        說歸說，陸小時沒打算坐以待斃，她積極上網沖浪，看大家都從哪里搞食物。

        努力就有收獲，雖然她還是沒搞到吃的，但是她在網上得知大家都點不到外賣買不到菜，焦慮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只要她不是唯一的倒霉蛋就行了。

        正刷手機呢，物業管家發來一條消息：“給你留了一份，來物業。”

        陸小時納悶，留了一份什么？

        她看到群消息又二百多條了，爬樓去看才知道物業搞了個臨時接龍，限量60份50元蔬菜包現貨。根據鄰居們群里的發言可以看出來，這60份蔬菜包一分鐘就被搶沒了。

        陸小時給管家唱了一首《感恩的心》，麻溜兒的換好衣服沖下樓，然后在小廣場前迷了路，她好像忘記問一下物業在哪里了。

        管家大概現在比較忙，她發消息沒有回。空蕩蕩的小區樓下沒有人，只有個大爺背著手在人造草坪前溜達著仔細觀察。

        陸小時找大爺問了路，大爺給她指了路，然后因為她的目的地是物業，大爺又對她說了一轱轆話，雖然是方言，但陸小時從其中夾雜著的“冊那”“港杜”等文明詞匯里還是聽出了大爺對物業的不滿。

        不過現在的陸小時對物業感恩戴德的，因為那是她的“投食者”。她到達物業辦公室的時候，桌子上只擺著零散的幾袋蔬菜了，每袋好像不太一樣，但是也不讓挑。

        穿著藍色隔離衣的管家把那袋看起來比較多的菜遞給她，跟她說：“只能付現金。”

        這年頭，誰還用現金啊。

        管家似乎也知道沒幾個人有現金，讓她點進物業小程序里的現金兌換服務，線上支付51塊錢（含2手續費），然后拿給她一張五十元的嶄新人民幣，沒等她捂熱乎呢，又讓她把這錢給坐在放菜桌子旁邊的一個胖男人。

        雖然覺得這繁瑣的手續很智障，但是抱著一兜子菜回家的陸小時還是忍不住美滋滋。

        那袋菜里有兩個土豆，兩根西葫蘆，兩根胡蘿卜，一根白蘿卜，還有一盒六顆雞蛋。

        方劑和陸小時平時都很少自己買菜做飯，對蔬菜價格沒有概念，也不覺得這菜多貴。倒是業主群里有鄰居抱怨菜價夸張，然后被其他鄰居勸說安撫。

        陸小時很想在群里多句嘴，說一下這種時候還有的吃就不錯了，又怕被業主們圍攻，悄咪咪在心里為物業點了個蠟，然后看手機搜菜譜查這幾樣食材要怎么做菜比較好吃。

        方劑不會做飯，他主動把所有食材都洗了一遍，洗得干干凈凈，光可鑒人。

        陸小時放下手機決定中午做一份西葫蘆炒雞蛋和醋溜土豆絲，看到案板上擺得整整齊齊的食材們以及做好事不留名但是希望得到表揚的方劑后，差點口吐芬芳。

        “你把菜都洗了干嘛啊？”

        “有土，臟啊。”方劑看陸小時表情，似乎意識到自己做錯事了，不確定地問：“我們已經困頓到連土也要吃了嗎？”

        “你洗了容易爛啊大哥！”陸小時扶額，抽了幾張紙巾擦干凈蘿卜上的水，又用紙巾把不吃的食物包起來，放進冰箱冷藏里企圖搶救一下，讓他們多活些日子。

        陸小時的飯做得很不錯，也可能是他們太餓了，總之兩盤菜吃得干干凈凈。

        陸小時覺得自己剛才對方劑有點兇，畢竟沒有那么熟，她還是想要維持表面客氣的。她給他鋪臺階，“要不以后我做飯，你洗碗吧？”

        “好。”他答應的利落干脆。

        盤子摔得也是毫不含糊。

        “……”倆人對著地上四分五裂的餐盤一起沉默，李逵從旁邊經過，被嚇得弓著背踮著腳，好奇地打量這兩個奇怪的人類。

        陸小時崩潰，她以前怎么說得出“病名為我，藥名為你”這樣的土味空間留言？他倆確實一個是病一個是藥，她跟方劑說：“你就是來治我的。”

        方劑：“啊？”

        陸小時：“治不好我的病，還想要我的命。”

        睡完午覺依舊無所事事的陸小時，愛上了在群里聊天。小區鄰居建了好多個群，每個群有不同功能，業主那個叫抗疫群，此外每開一個團就會拉一個群方便收費，有牛肉群，面包群，買水群，吃瓜群——最后這個群陸小時興致勃勃地掃碼入群，以為是什么八卦謠言群，結果進去了才發現真的就是一個團西瓜的群。

        業主群里，物業管家忽然言辭激烈地訓斥了某個大爺，細數大爺三宗罪：從地庫偷溜出小區，破壞小區綠化帶，口罩沒戴好在小區里隨地吐痰。

        緊接著還發了兩段監控視頻，佐證大爺做下的壞事，警告他說下次再犯就要報警。

        陸小時看了視頻，發現那個大爺就是她上午問路的大爺，原來他當時在破壞綠化帶啊。

        大爺反應迅速，在群里連發十幾條語音，是系統自帶翻譯都翻不出來的高難度方言。但是聽得出大爺很憤怒，并且陸小時大概聽懂了他挖綠化帶是打算挖點土養菜。

        對話進行到這里，有鄰居發來圖片：“建議水培，看我養的大蔥，已經非常茂盛了。”

        圖里那兩捧蔥確實長勢喜人。

        于是大家紛紛討論怎么水培蔬菜，除了大蔥還有生菜也可以試試，家里有黃豆的還可以試著發豆芽。

        有人發自己水培失敗的小蔥，詢問根爛了臭臭的，是不是可以用生理鹽水殺殺菌？

        又有人說自己研究過鮮花營養劑其實就是葡萄糖，所以這個思路來看，水培蔬菜也應該往水里倒點白砂糖提供能量。

        陸小時就這么跟著大家學習了一會兒沒什么用的蔬菜養護知識，然后又聽到了大爺發來的方言語音，指責物業不干人事，停車場至今沒完成交付，單元樓門禁系統也沒搞好，白拿著物業費。

        這時候，又有鄰居加入聲討物業的隊伍，陸小時不太懂，好像是產證相關的問題。

        此時，一位名叫金田二的鄰居甩了幾張蔬菜擺拍圖出來，并且質疑物業：“為什么我們今天買到的蔬菜包，跟黃土鎮發的保供物資一樣的？”

        這個問題就敏感了，緊接著其他的疑問也出來了，為什么限量60份倉促接龍，為什么只能用現金購買，為什么錢都給一個沒見過的胖男人，說好的保供物資為什么還沒派發…

        物業管家沒有一一回應，反而發了一份樓道消殺路線安排，看起來很像在逃避問題。

        而消殺安排再次引起了大家的不滿，因為倒垃圾完全安排給了志愿者，保潔阿姨為什么不能消殺完順路把垃圾拿走，管理制度的合理性在哪里，那么多物業費不用在人力上都流去哪里了。

        3號樓一位看起來像是女高管的鄰居發言：“志愿者團隊一點毛病沒有，所有付出都是雪中送炭。有問題的是物業團隊，責任轉嫁，就和稀泥，我想想問問物業項目總是哪位？你會管嘛？你不會管我免費教你怎么管！”

        群情激憤之中，物業始終一言不發，然后默默把群給解散了。

        這是什么騷操作？

        陸小時拍案叫絕，物業解決問題的方法太粗暴了。

        沒一會兒，她所在的吃瓜群里就展開了二輪探討，這會兒真變成吃那個瓜的群了。

        陸小時猶如瓜田里的猹上躥下跳，把鄰居口中壞事做盡的物業了解個透徹，然后振臂一呼，跟著業主們向物業宣戰。

        物業直接擺爛，當晚就宣布撂挑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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