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談
“她是柱中人和人類的后代。”
打火機“啪”地彈開,泛藍的焰燃起,在夜晚的海風中顫顫巍巍地晃動。
陽臺上只有這一點照明,映著少年緊皺的眉頭,在女人漆黑的鏡片上跳動。
少年用掌心狠狠拍了拍額頭,像淋濕了毛的大型犬那樣甩頭,仿佛這般可以把腦中的漿糊弄干凈。
“什么鬼啊……人類跟柱中人原來可以生育嗎……?”
面對找了個莫名其妙關注點琢磨的學生,麗莎麗莎懶得賞他白眼,扭過頭去,指間夾的煙頭吻著焰心,片刻后升起輕煙。
少年遲鈍的目光追隨著煙的軌跡,直到它被風吹得徹底散去。
“我在這個島上發現了她,還有艾哲紅石,(ps此處與原著艾哲紅石設定有出入請諒解),”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借著墨鏡的掩護閉上了眼,“那是……二十多年前了吧?”
二十多年前?這女人多大啊?模糊的思緒在腦中如鏡光水月滑過,他渾渾噩噩地又搖了搖頭,努力捕捉住她吐出的字句。
“她藏在石柱中,就和你已經見過的柱中人一樣,那時還是個三四歲孩童模樣,蜷縮著,很小一個,我找了很久才看見她——緊緊抱著艾哲紅石。”
“為了拿到紅石我只能選擇喚醒她。我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她只是哭……我不能殺死一個孩子。”
他無言以對。
“小心啊,jojo,她是吃過人的。”
“在她眼中人類只是一種尚未進化完的猿類,她對我們而言并非同類,我們也不可能指望她的幫助——她從來沒有辦法在柱中人和人類中做出選擇,”
“——如果有一天她倒戈,向我保證你會下手殺掉她,”她的指尖很輕地掃過書頁,感受那粗糙的紋路,“主人是這么告訴你的吧?jojo。”
遲疑的沉默,然后門被推開一條口子,少年擠進來。
這一幕頗為滑稽,她看著這個有著魁梧身材的家伙如何盡力地讓自己不顯眼些——考慮到他一直在為了完全相反的目標努力,就更奇怪了。
他又戴上了呼吸面罩,比起麗莎麗莎教導有方,她更愿意相信他只是不想讓她看清自己的表情。
有一瞬間,名為“遺憾”的感情掠過她心頭。她無法看見他的笑容了。她喜歡他笑時肆無忌憚仿佛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整齊的白牙耀武揚威地閃閃發光。
他的手在褲子上緊張摸索片刻,最終背到了身后。他走進來,盡量不發出太多響動,但酒精使他笨拙,她旁觀這個大個子弄倒了一摞書,又手慢腳亂地試圖把它們整理回原樣。
“行了,放在那兒吧,試著別連累那個書架。”她最終說。
他們在寂靜之中對視,她沉默不語,轉過頭去讀攤在桌上的書。
“你……不開燈啊。”
聞言她勾起嘴角。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家伙踩雷的功力一直可以。
“柱中人是夜的孩子,我們不需要光。”
“開關就在你手邊,開吧。”
防得你被我無知無覺地割了脖子。她沒說出來——沒有必要。
他對著開關看了好一會兒——是在發呆嗎?這個時間哪怕是猶豫也太久了啊。
“喂,jojo。”她最后忍不住出聲喚他,他回過神來,自顧自嘟噥了些醉話,搖搖晃晃走過來,不再管那個開關。
他走到她身邊,慌然無錯般四顧一周,意識到唯一的椅子在她身下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是沉默。
“唔,你是打算先說還是——”
“問你想問的。”
他苦惱地搖頭,皺起臉來看著她:“別難為我了,我對和女人談心什么的是沒有辦法的。萬一說錯點什么又要挨揍。”
“你的下一句話是——”
“不想知道我是否會殺你嗎?”
兩人的聲音重合,又同時安靜下來。
她盯著他。
那雙眼強忍著醉意睜得很大,因為困倦而顯得濕潤,是她從未親眼見過的——古宅墻上掛的油畫中有類似的色彩。據說在滿山春色的地方會遍野這樣的綠,據說毫無人跡的森林深處有一處活水,會泛起這樣的綠。
里面有她永遠無法理解的生機,滿滿摻著熟悉的戲謔。
她長嘆一聲。
一口氣尚未呼完,黛安忽然動了。
她的身體晃作一道殘影,力量在瞬間爆發,使椅子在沖力中崩碎,她在空中翻滾,自后抓住他的衣領。
他雖然爛醉,但仍憑借這個月的高強度訓練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回身防御——比之前要長進多了。
但是!完全不夠!
她輕松制住他的動作,只稍一施力,他翻倒在地,很沒有骨氣地哀嚎一聲。
“如果你清醒一點或許我們尚能周旋,”她壓在他背上,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嚨,另一只手透過胸腔精準按在他膈肌的位置,徹底斷掉了他的呼吸,“現在你不堪一擊。”她一根手指化為刀刃,抵在他的頸側,他的動脈隔著薄的可憐的皮肉在她指下跳動。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無聲示意她向下看。她于是注意到他的手里攥著一把槍,正抵著她的手腕。
——能用的武器不止波紋。子彈雖弱,卻足夠讓她稍松開手來。
她一條腿彎折起來,以人類無法想象的韌性伸到他身下,踢掉那支槍。
“這就是作弊了。”她一放開手,他就喘息著拖長了調子抱怨。
“作弊?”她嗤之以鼻,“最多算個種族天賦。明明我才是放水的那個,真正實戰怎么可能會掐住脖子,如果是這種距離會直接切斷氣管然后掏出肺葉。”
“不,作弊指的是你居然去看了人體方面專業的書!這種欺負學渣的行為不能忍!”
“我記得主人是布置過這方面的任務的,難道你——”
他慌忙翻過身來捂住她的嘴。
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忽然意識到相處模式已經與往常無異。
——于是齊笑起來。
“西撒應該已經睡了,你不休息別人還要,小聲一點!”她站起來,抓住他的領子就要把人拎起來,對方仗著酒勁耍混,折騰一番后又滾回了地上。
“喂喂,對傷患好一點啊,我可是被你丟飛出去了,不能關心一下嗎?”
“沒關系,你命硬。”她別過頭去。
“所以,那天把我抱回屋里洗澡的,果然是你吧。”
“誰要抱你,我拖回來的。”
他“哎呀咿呀”地詠嘆片刻,眼珠忽地一轉,再次鎖定了她:“不過我的身材果然還是很不錯的吧?”
她踹了他的腹肌一腳作為回答。
“請保持你的高冷人設美女!”
她不看他。
“所以說,是柱中人啊。”他總結性地認真說道。
“不是人類啊。”
她在他身邊盤腿坐下,依舊望著窗外的月亮。
“是混血的話會有什么不同嗎?”
“會更弱。”
“……”
“不過相對在陽光下可以稍微多活幾分鐘。”
“柱中人那么嚴肅的生物,怎么會和人類搞到一塊兒去啊,果然生物本能什么的很強大嗎?”
“別拿柱男來當標準啊,你又沒見過真正的柱中人,那幾個只是個例。”
“所以真正的柱中人有機會見識一下嗎?”
“沒有了,似乎是幾萬年前被滅絕了。想看的話只剩我這個盜版了。”
他期許的眼神她不用看就能想象到。
“不記得了,當時只有幾歲大,有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連爸媽的臉都只有個輪廓。”
“嘖,要你何用。”
“幾萬年前的人類應該還是裹著樹葉子在鉆木取火的猩猩吧……會說話了嗎?說真的肯定臟的要命,如果柱中人個個都長成你這樣,怎么會——”
她湊近了一點,他的聲音忽然消失了,但是酒氣卻是糊了她一臉。
“……喜歡上啊。”
她端詳著他臉上的曬傷和青春痘:“其實現在也沒有多好看唉。”
“還記得幾萬年前的地球長成什么樣,要聽嗎?”
他翻了個白眼,兩條胳膊枕在頭下。
“當時地中海附近活火山很多哦,經常爆發,這個島才形成不久,什么植被都沒有,但是依稀記得大陸上還是有原始森林的。”
他開始感興趣了:“有什么已經滅絕了的生物嗎?”
“有好多啊,像是長相奇怪的鳥,還有超大的米老鼠什么的……”
他撲過來撓她的肚子,像某種大型犬一樣把她按倒在地上,兩人滾作一團:“明明是個一輩子沒離開過島的活化石就不要利用我給你講的東西來反向嘲諷了喂!”
她笑起來,他現在壓在她身上,對于常人來說可怕的體重在她這兒完全是小菜一碟,他的頭埋進她衣服里,亂成雞窩的褐發扎在了下巴上。
“但是無論是幾萬年前的原始人,還是現在的人類,在我眼中都一樣啊。”
“……心再大,好歹也要懷疑一下我的動機啊,我可是可以在瞬間把骨頭變成刀,就這樣刺穿你啊,jojo。”
“……jojo?”
鼾聲逐地響起,作為回應。
什么嘛。
她把他從身上挪開,站起來。
明天起來會宿醉吧,聽說人類都會。
——果然應該先準備一點藥啊。
她走出書房去拿水,離陽臺尚有十米時停住腳步。
黛安盯著無法從柱中人眼中掩飾任何東西的黑暗看了片刻,最終向前走去。
麗莎麗莎靠在圍欄上,看著她。
抽了一半的煙夾雜女人指間,已經熄了。
她腳邊還有更多煙頭——看起來至少有一包的量了。
女人直直看著她,目光有如實質,仿佛可以刺穿她,可以把她剖開來。
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迎回主人的視線。
里面是空空如也的啊。
正因如此才不安吧。
她無意識地攥緊了水杯,又在意識到時放松了力道,把杯子從粉碎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麗莎麗莎救了她,卻從來沒有認可她。
因為這個女人扶養她長大,所以比任何人都能看清她的空虛。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是人,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人。
——知道她在幼時便已展現出的天性。
至今沒有殺掉她,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給過她機會。
現在她也并非麗莎麗莎可以輕松解決的對象了。
至少,在那之前,她必然會拉上幾個人墊背。她每日看他們訓練,熟悉每個人的花招和破綻,如果動手,尚說不清結果。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本能藏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經化刃,蓄勢待發。
空氣靜止,男人們的鼾聲從各個房間中傳來。
麗莎麗莎,似乎很在乎他,那個叫jojo的少年。
所以才會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吧,那個她從來沒有回應過的問題。
的確,柱男醒來,那么一切驟然加速,災難一觸即發。
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回答了吧。
“——柱中人和人類,你會為誰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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