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惡靈
她逃了。
懦夫!懦夫!懦夫!
你怎么敢把他留在那兒?
那些家伙拿著刀啊。她看見了他們手上纏的鐵鏈,她明知道他們打了不知多少次架,她明知道他贏不了。
他會死的。
她的錯她的錯她的錯她的錯她的錯她的錯。
她害死了他。她害死了空條承太郎。
救命。
必須求救。堺信奈沖進人群,她滿頭是血,模樣嚇得人們紛紛退開,調頭離去。
"哪里有警察!"她大叫著,"附近一定有巡警吧?求求你們,哪里有警察!"
沒有人回應她,她身邊半徑五米之內空空蕩蕩。
她甩掉流進眼睛里的血,四處奔走,絕望得大喊大叫,試圖蓋過四下喧囂:"救命啊!救命啊!警察在哪里?救命啊!"
有一個身著制服的人一閃而過,她撲上去不顧一切抓住對方胳膊:"
求你幫幫忙!我的朋友被人纏上了,他有生命危險!”
那年輕的警察惶恐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扭身就走,一言不發。
她死死抓住他,他沒料到她的力氣這么大,一時掙不開她。
“你要干嘛啊,這樣是襲警啊。”
“你聽不懂人話嗎?我的朋友被——”
警察用力擰住她的肩膀,試圖卸下她手上的力氣讓她松開他。
堺信奈覺得很冷,仿佛全身的血都倒流,凝結。
她記起先前a子說自己招惹到了不得了的家伙,還有她重復a子所提
的名字時承太郎的表情——她怎么這么蠢。
“你這個蠢女人,給我們惹麻煩——那些家伙我們怎么有能耐去管,不要這樣天真啊,惹上了他們誰都救不了你啦。”
警察終于把她的手掰下來。
她伸出另一只手奪去警察腰間的對話機,調頭狂奔,邊跑邊打開通訊開關大叫著那條小巷的位置。
腳踩在什么上,她重重摔倒,后面的警察撲上來按住她時她還在對著對講機喊:"殺人了,他們殺人了!你們!救命啊,你們救救他啊!求求你們——”
最終她還是成功把警察帶去了那條小巷。
她記不清她是怎么做到的,說了什么,干了什么。她的嗓子啞了,膝蓋手肘上全是淤青,手死死攥著不知哪個警察的制服一角,他們怎么扯她都松不開。
傷口一直在流血,她滿身是土,衣服被汗與血打濕。
他們走的很慢,她知道他們故意在拖時間,他們擔心卷進打斗中,擔心自己的臉被那群家伙看見記住。他們跟著她來,是收拾殘局的。
已經過了近三十分鐘。
她領著那些警察,感覺非常累。沒力氣自責,沒力氣恨他們的緩慢動作,沒力氣思考任何東西。
她不去想會看見什么。
拐進小巷,角落,站了一個人。黑色校服,金鏈,帽子。她認識他,比任何東西都熟悉。
"j0j0。"她站在那兒,嘴張開,腦中一片空的,幾乎要癱坐下去。
你沒事,太好了。這句話哽在喉頭,她邁出去一步,他猛得向她。
他的目光是狂亂的。
"離我遠點!”一聲怒呵。她腳下猛地剎住,僵住了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移向別處——她本能跟著看過去——那里空無一物:"站住!你動一下試試!如果你敢碰她——!"
頭頂烈日當空,小巷籠在樓房的陰影中。集市的熱鬧是背景的雜音,離他們已經很遠。
有人把她拉得向后退去,同時她終于注意到了別的。
他的腳邊,橫七豎八躺著那四個混混。
踩到了什么,低頭一看,是刀的碎片。
她說不出話來。他看著她,慢慢、向后退去,眼中兇暴的光暗如火山爆發后的天空:“你離我遠點。”
警察沖上去,他伸出手舉在空中乖乖被按在墻上,任他們給他戴上手銬,一言不發,眼睛死死盯著別處,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有什么讓他恐懼至極的東西。——那里有什么?他在看什么啊?他究竟在干什么啊。
陽光落在她身上。汗水凝在襯衫上,她的傷口疼如針扎,手上膝蓋上臉上全是沙子和爛泥。
她想到那一條絲巾,它離她而去仿佛光陰化箭消失于青空,她看著它縮成一個很小的點,轉眼不見。
她過去的生命一同被狂風吹去,不再勒緊于喉頭。
那一刻,她看向罪魁禍首事不關己的拽樣,明白他拉她走出了那一切。
因為他的存在,她不會被囚于那條絲巾中自縊而窒息。
在半個時辰前,她如此確信著,滿懷希望。
他把她從那里帶走。去哪里?
她走出來了,走向什么?
陽光的溫度使她胸口悶痛,她喘不上氣來。
他們押著他。
他們從她身邊走過,走出小巷的陰影,陽光打在他的帽子上,在金屬裝飾上折射,刺痛了她的眼。
我不明白!
發生了什——
她伸出手去,他電光火石間扭頭看向她,他眼中的恐懼逼退了她。她一動不敢動。
腳邊有響動。
是一個警察去扶起了那些混混中僅存一個有意識的。
那家伙猛地抬起頭,直直盯著承太郎——開始尖叫。
承太郎沒有一絲注意力被那叫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奪走。
他也不再看她。
他看著空氣,仿佛那里真的有什么。
然后他們帶走了他。
他們也抬走了那幾個混混。
把她留在那里,矣然遺忘干凈。
“你給我走!聽不懂嗎?”粗暴的吼聲中她嘆氣,把冰袋從臉上的一處淤青挪到另一處上去。
現在輪到她當那個不聽人話的家伙了。
依靠的磚墻是濕冷的,她研究著墻角的灰塵,對面牢房里有嬉笑叫罵聲,她一概置之。
“煩死了,閉嘴!”他走到鐵欄邊,對著對面那些家伙咆哮,只收獲到更多的嘲笑叫喊。
他沉默下來,她能感覺到那灼人的視線燙在自己身上。
“我他媽,再跟你說一遍,滾遠點。”
“你讓我自己呆著不行嗎?堺!”最后她的名字他是吼出來的。
“啊,好。”
她站直了,走到幾米外他視線死角處的另一堵墻邊上,靠著。
近十分鐘,沒人說話。
那些家伙也玩兒累了,逐漸安靜下來。
他的牢房里有個可憐人和他低語了幾句什么,然后她聽見他摔什么東西的聲音,接著是那人恐懼的嗚咽。
他被關進這里的頭一個小時她被帶去做筆錄。警察局的人效率極低,反反復復折騰,有無數表格要她填寫,無數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們最后問她需要去醫院嗎,她搖頭說習慣了沒事,也付不起那個錢,要了包冰袋就到這里來找他,到的時候那牢房里其他人已經全縮在角落里,戰栗如鼠。
然后他開始吼她,叫她滾遠點。
她很無聊。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沒一點東西能拿來分個神。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他說。
“我管你?你打架進局子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就想待這兒關你什么事?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打算在這兒過了你管的著我?”她突然大叫,完美堵住了他馬上要出口的罵人話。
“你給我掂量掂量什么該說空條承太郎,否則我這就進來給你兩拳。”她把冰袋狠狠摔進他的牢房里。她聽見冰塊在地板上砸出的嘩然響聲,對面的家伙又笑起來,承太郎咆哮一聲,撿起冰袋朝著對面丟去,冰袋砸在對面牢房的墻壁上,氣球般爆開。
他們安靜了。
她也不再說什么。
鐵床受了重創嘎吱作響——他重重倒在床上。
一定是面著墻,滿臉戾氣——她根本不用真的去看。
有什么響動。
堺信奈看過去——牢房鐵欄外的地上,放著一本書。
“另外兩本被丟在拉面店了。”
他還躺在床上,是怎么把書放到這里來的?
她沒再想太多,把書撿起來。
“……《弗蘭肯斯坦》,是什么讓你覺得我喜歡看這一類的東西?”
沒有回應。
她坐下來,讀書。
光線昏暗,紙頁上的油墨氣息與周遭原有的一切氣味混雜——濕氣,馬桶,還有那么多汗流浹背的男人。
她讀書,那些文字掠過,仿佛在腦中驚起微微的漣漪。
她知道這本書講了什么,但是沒有讀過。
這是他會感興趣的故事。
他書房里有很多獵奇的書,偵探,科學怪人,未來幻想什么的,他說是外公寄來的,假裝自己不覺得那些很酷。
她讀書。
“承太郎!承太郎!”
急促的腳步聲,熟悉的呼喊由遠及近。
她抬起頭,他一動不動。
一個女人跑過來——何莉太太。婦人雙頰通紅,長發凌亂,一看就知道是從家里慌里慌張趕過來的。
她急切的聲音在拘留所里回蕩:“承太郎!”
“吵死了!死婆娘!”他吼回去,和剛剛吼她的語調如出一轍,“閉嘴啊!”
何莉太太一個急剎車,噤了聲。她蒼白的臉上強擠出笑容:“好——”
堺信奈合上書,什么也沒說。她垂下頭,懼怕婦人會將目光投向自己。
幸好何莉太太現在一門心思只有鐵欄另一頭大搖大擺癱在床上的兒子。
隨她而來的警察走上去拿警棍敲打欄桿:“喂!空條!還躺著干嘛?起來了!”
“別擔心,承太郎,媽媽接你回家……”
他們七嘴八舌地她一時誰的聲音也聽不真切,對面的家伙嬉笑起來,卻見他慢吞吞翻了個身,從床上起來。
他朝著牢門走來。狹窄的牢房他那長腿幾步就走完,伸出手一把抓住正掏鑰匙的警察:“等等。”
“誰說我要出去了?”
一時間他們都愣住了,她低頭用手指磨砂書粗糙的封皮。
“老媽,我還要在這里待上一會兒,你先帶堺回去。”
他對著她手中的書投來一瞥:“我不能走,事情很復雜。”
警察目瞪口呆,剛要開罵,被他瞪了一眼,瞬間噤聲——掙了幾下試圖抽回被他抓住的胳膊無果,最后是他放手一丟,那警察踉蹌退出去幾米,啞著聲吼了一句:“你這兒子腦子沒什么問題吧?”
他無視,目光落在何莉太太身上,與母親相對視——她又看到了,他眼里的東西,那種躁郁和恐懼,混合了某種深黯的怒火:“我被什么纏上了——或許是惡靈吧。”
聞言哄堂大笑,唯有二女和他同牢的家伙沒有出聲。
“夫人叫你這個傻大個乖兒子快出來,他該待的不是拘留所,得去醫院看看了!”那個警察上前一步
——下一秒仿佛憑空撞上什么東西,被空氣狠狠推出去,整個人貼在對面的墻上動彈不得。
他四顧,怒火仿佛要把這些人的嘴臉燃燒殆盡:“你們都沒看見嗎?”
“你們沒看見那東西嗎?!”
“不就是要證明嗎。”他摘下帽子往床上一丟,一手攤開伸出,仿佛要隔著四五米觸碰那個警察。
她聽見手銬清脆聲響,警察腰間系的槍憑空浮起,拉動扣在其上的鐐銬。
“啪!”手銬應聲崩斷,仿佛只是一段朽繩。
那槍絲毫不顧其主人驚恐的叫聲,飛過空氣仿佛被無形的手托著,徑直落進他手心。
“我證明給你們看就是了。”他舉起□□向眾人示意,仿佛一個將要耍把戲的魔術師展示道具。他的黑發凌亂,被汗水打濕成一縷一縷的,卷曲著散落額前。
保險栓拉開,調轉槍頭,抵在太陽穴旁。
她沒說話,何莉太太也沒有。
她的手指反反復復摩挲那本書封皮上的粗糙紋理。
時間開始流動。
“砰!”
警察紛紛后退,其他牢房里有驚呼。
一時卻只聽見他的沉重喘息。
汗水流過太陽穴,他緩慢扭頭,看向那把槍,盯著直指自己的槍口,還有懸在其前的一顆子彈。
子彈自行歸順引力,落入他手中。
他把那枚子彈丟在鐵欄外,它彈跳幾下,落在警察腳邊。
“有什么東西纏上我了。”
他把槍在手中反轉槍口朝下,遞出來。
向著她遞的。
沒人提出異意——沒人緩過神來。
她卻自覺動起來,伸手去接。
他把槍放在她手中,沉重的金屬被他的體溫暖了幾分,沾了少許汗漬。
他看著她。
他的手罩著她的,確保她穩穩拿好了槍。
“你沒看到。”
陳述句,句號結尾。
仿佛是什么審判,昭告她的原罪。
“你什么都沒看到。”
她一只手抓著書,另一只手緊緊攥著槍。
他轉身走回床邊,把帽子撿起來戴上,倒回床上,背對牢門,面著墻。
她任由何莉太太拉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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