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肝腸寸斷
燈光下香雪宮中的流蘇、帳幔、珠簾都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空氣中仍然飄浮著淡淡的香氣，沁人心脾。
宮女已為景剴添過三次茶，而梅如雪仍未回來。
景剴的黑眸深不見底，一直凝注著門外。
“皇上，已經(jīng)二更了，皇上要不要……到別的宮里去？”宮女不安地看著景剴的臉色，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世上哪有當(dāng)妃子的讓皇帝等待？這下雪妃娘娘不知道惹了多大的禍。她回來后皇帝會怎樣懲罰她？
景剴擺手，面無表情。
就在這時，他們看到門外有一盞宮燈移過來，一個雪白的人影姍姍走來，如同剛從月宮中墜落的仙子，衣袂翩翩。只是燈光下那張清麗的臉看起來好蒼白，眼睛紅腫，明顯剛剛哭過，但淚痕已被擦干，唇抿得很緊，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
景剴沒有動，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走進(jìn)來。
“娘娘……”宮女忐忑不安地道，“皇上在這兒等你很久了。”
梅如雪看到景剴，沒有驚訝的表情，只是向兩人微笑，淡淡地道：“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綠依擔(dān)心地看她一眼，見梅如雪一臉寧靜，方才釋然。
兩人悄悄退下。
“皇上。”梅如雪盈盈拜下去。
“你去哪兒了？”景剴注視著她，目光深沉，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卻沒有讓她起來。
“我去鯤鵬王府了。”梅如雪平靜地道。
“哦？朕的皇妃夜晚出宮，跑到臣子家去，有什么重要的事么？看來皇后沒有教你宮中規(guī)矩，明天朕要好好問問她！”仍然是平淡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深重。
“皇上……”梅如雪一顫，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今天他的表情那樣冷漠，再沒有了平素的溫柔，是因為她出宮私會溫如玉，他恨極了吧？
低下頭，聲音中有了些許不安：“這不關(guān)皇后娘娘的事，是我自己違反規(guī)矩。皇上要怎樣處罰都好。”
景剴沉聲道：“好。朕罰你禁足一個月，不得離開香雪宮半步！”
梅如雪心中淡然，平素除了鯤鵬王府與衛(wèi)國侯府，她沒別處可去。明天溫如玉走后，料想景浣煙也心如槁木，不會有心情走動了。她呆在宮中正好落個清靜。
“是。雪兒遵命。”
景剴見她答得爽快，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心中有氣，卻沒發(fā)作。換了問題，道：“你到王府干什么去了？”
“皇上心知肚明。我大哥明日要出征，退敵之日便是他辭世之時，我只想去見他最后一面。”
景剴挑眉：“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梅如雪不語。
“是不是天麒告訴你的？此事只有我們?nèi)酥溃 本皠挼难劾锝K于露出怒意。
“是。”梅如雪抬頭，目中有了懇求之意，“侯爺是為我大哥著想，希望我能勸皇上改變主意，所以才告訴我的。請皇上不要怪罪他。”
景剴皺眉，臉上表情數(shù)換，最后困惑地道：“可是你看起來很平靜？”
“皇上難道希望我大哭一場？”梅如雪笑得淡然。
“你……不想求朕饒恕他？”景剴再問。
梅如雪冷笑：“他沒有犯什么錯，何來饒恕二字？”
“你……”景剴的臉沉下去，盯了她半天，道，“你是不是在恨朕？”
“我沒有。大哥他都不恨你，我又何必？”
“哦？他不恨朕么？”
“他對皇上怎樣，皇上心里清楚得很。只不過皇上自己逃不過自己的心去，我若求你又如何？你會放過他嗎？”梅如雪緩緩地、一字一字地道。面容冷靜到極點，目光水一般透澈。
景剴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微微俯下身：“你身上有酒味，你喝酒了？”
“沒有。是浣兒喝多了，我扶著她，所以染上了酒味。”
“為什么你沒喝？”
“喝了酒人會變得脆弱。我們?nèi)酥杏幸粋�人沉醉就夠了。大哥明天要走，他不能醉。我不想給大哥增加負(fù)擔(dān)，所以我更不能醉。”
“你……”景剴怔住，無聲地看著她，看了很久，沉沉地嘆息，“你和如玉真像。永遠(yuǎn)那樣云淡風(fēng)輕，那樣冷靜，仿佛不是血肉之軀。雪兒，你進(jìn)宮一年了，我們都有了柔兒，可是，你還是那樣淡，那樣遠(yuǎn)，好像飄在天邊的云。朕抓不到你的心。你始終忘不了如玉，你心里始終只有他，對不對？”
“不是，皇上。”梅如雪搖頭，“我現(xiàn)在是你的妻子，我不會放縱自己的感情，不會背叛你。大哥……我只當(dāng)他最好的朋友。我和他，肝膽相照，彼此明白對方的心意。正如他一樣，他永遠(yuǎn)不會對不起浣兒，因為他是個有情有義、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恕！?br />
“雪兒，你一直是這個樣子，理智到了極點。你不哭不鬧、不撒嬌也不生氣，所有小女人會的你統(tǒng)統(tǒng)不會，所有小女人的樣子你統(tǒng)統(tǒng)做不出來。你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淡，你和他，真的都將自己當(dāng)成仙了么？”
梅如雪微笑：“如果是仙，我們就不會有什么束縛和責(zé)任。正因為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有這么多羈絆，才能這樣理智。”
景剴無言，卻伸手將她扶起。親手為她倒好一杯茶，目注她，眸子中終于有了溫柔之意，輕輕問道：“浣兒，她好么？”
“她今天一身縞素，一直在笑，笑得好美、好美……”梅如雪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終于哽住。
景剴拿著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皇上，今夜，請離開香雪宮。”梅如雪道。
景剴既驚且怒，她居然趕他走。
“你大膽！”眉擰起，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梅如雪凝眸看他，沒有懼意，低聲道：“臣妾……求皇上。”
景剴震驚，第一次聽她自稱為臣妾，第一次聽她說求字。
心底驀然柔軟，輕輕抱住她，和聲道：“那朕明天過來。”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梅如雪走進(jìn)內(nèi)室，撲在床上，失聲痛哭，哭得渾身顫抖、肝腸寸斷，仿佛要將一生的淚流盡……
幽暗的牢房里關(guān)著烏泰、托木與歐陽雁三人。托木與歐陽雁都被鐵鏈鎖著，而烏泰因為武功盡失，反倒成了自由身，沒有戴任何刑具。
歐陽雁坐在烏泰身后，雙掌抵在他背上。托木擋在他們面前，向外望風(fēng)。
烏泰的頭頂升起一層霧氣，臉色越來越好。
過一會兒歐陽雁收掌，烏泰自己盤膝而坐，閉目調(diào)息。
半晌，他睜開眼睛，雙眸在黑暗中看來炯炯有神。
“表哥，你練這‘返璞歸真’的心法有半個月了吧？”歐陽雁輕聲問。
“是的。”
“表哥自覺功力恢復(fù)了幾成？”
“差不多五成。”
歐陽雁展顏，露出潔白的牙齒：“太好了，那再過半個月，表哥的功力應(yīng)該完全恢復(fù)了。”
烏泰點頭。感慨道：“令師真是世間少有的奇人，他胸懷如此寬廣，竟愿意幫我這個曾經(jīng)是仇敵的人。雁弟，你能有他這樣的師父，真是幸運。”
歐陽雁笑容燦爛，聲音中卻有了淡淡的惆悵：“師父還未來烏薩，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烏泰道：“他應(yīng)該是在邊關(guān)抵抗二弟的軍隊，所以才不能分身過來吧。”
歐陽雁點頭道：“等你恢復(fù)功力，我們就殺出去。趁二表哥現(xiàn)在在進(jìn)攻我們邊關(guān)，分身乏術(shù)，小弟和兩位叔父及我們王府的侍衛(wèi)一起，助你召回舊部，重新奪回政權(quán)。”
烏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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