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身中劇毒
“王兄你拉了我跳進朝廷這個火坑不算,還要逼我去紫熵。天哪,看來我是在劫難逃了!你這個殺人不見血的家伙!心狠手辣、陰險狡詐、落井下石……”
景琰滿臉委屈與憤恨地瞪著溫如玉,聲音充滿哀怨。
此刻他已露出本來面目,而溫如玉卻仍然是喬裝成他的樣子。
王府侍衛(wèi)喬諾、李霖與新來的百里飄蓬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好笑。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質(zhì)。真景琰嘻皮笑臉,沒一點正經(jīng)樣,假景琰卻高貴出塵,優(yōu)雅淡定得如同天邊的白云。
溫如玉笑吟吟地看著景琰,就象一位和藹寬容的大哥面對自己的兄弟,寵溺地由他任性。
景琰還在繼續(xù)嘟囔:“我皇兄想奪天下讓他去奪,你反正是要離開的,還管這么多閑事干什么?如果是我,便趁這段時間呼朋喚友、左擁右抱、吃喝玩樂,何等逍遙快活……”
溫如玉終于憋不住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死小子,在我面前還這么裝!看我怎么教訓(xùn)你!”
景琰哀聲求饒:“君子動口不動手,哥你欺負我……”
“你叫我什么?”溫如玉挑起眉梢。
“哥,我想這樣叫你,你不答應(yīng)我也這么叫。”又是一副無賴相。
溫如玉笑道:“我們本來就是兄弟,你這么叫,我聽著很舒服!
“太好了,哥。”景琰興高采烈地上前擁抱溫如玉,動作相當(dāng)夸張。
溫如玉失笑。這個景琰,年紀與沐天麒相仿,性格卻如此不羈,整日放浪形骸,宛如孩童,讓人對他嚴肅不起來。
輕輕推開他,忍俊不禁道:“你和皇上是兄弟,性格卻有天壤之別。我看你倒該是天麒的兄弟才對!
抬手取下面具,揉揉額頭,疲憊不堪。轉(zhuǎn)身向喬諾下令:“帶飄蓬去熟悉一下府中環(huán)境。將子襄帶到凌煙閣,多派侍衛(wèi)防守,這幾天恐怕會不太平。”
“是,屬下遵命!
看著喬諾他們離去,溫如玉的背影有些落寞。
景琰走到他身邊,回眸,正看到溫如玉唇邊漸漸褪去笑容,陽光在他眼底晃動,卻在臉上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那樣的笑容,讓人感到淡淡的憂傷。
景琰故意嘆道:“堂堂一國之君,莫名其妙遭了你的毒手,哥,我真弄不懂,你究竟是天上的神仙,還是地獄的魔鬼?”
溫如玉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膽大包天,敢這樣跟我說話!”
景琰夸張地捂住臉頰,嘴里卻仍然不依不饒:“我說的是實話嘛!
溫如玉只好不理他,抬腳往前走。
景琰跟上去,神情卻又正經(jīng)起來:“我現(xiàn)在總算明白你為何不肯呆在朝中了。你太能干,總有一天功高蓋主……”
溫如玉淡淡一笑:“怎么,連你都不信任你皇兄么?”
景琰翹起唇角,聳聳肩:“伴君如伴虎,這可是千古明訓(xùn)。”
“難怪你總要戴著面具,可現(xiàn)在,皇上分明是要將你的面具揭下來。我勸你還是乖乖現(xiàn)出原形吧!睖厝缬裢W∧_步,回身看著他,目光變得凝重,“皇上身居高位,卻是孤家寡人。脫下龍袍,他也是普通人。夜深人靜時,也會寂寞、也會孤獨、也會感覺高處不勝寒。你到底是他弟弟,若不幫他,他豈非更加孤立?八弟,你忍心繼續(xù)做你的鴕鳥嗎?”
景琰被他一席話說得愣住,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喃喃道:“哥,你才象我皇兄的親弟弟。你……對他真好。”
溫如玉微笑:“我現(xiàn)在去看沉淵,呆會兒與你一起去見子襄,好么?”
景琰點頭。
凌煙閣。
窗外樹影婆娑,室內(nèi)一塵不染。
銅爐內(nèi)檀香裊裊,煙霧仿佛籠罩了整間居室,連子襄的眉間也隱隱飄著淡青色的煙氣。
子襄緊閉著雙眼,但呼吸并不平穩(wěn),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
蒼白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血色,唇上干燥褪皮,本來消瘦的臉頰看起來更加凹陷了。
侍衛(wèi)見溫如玉與景琰進來,跪下施禮。
“怎么不給他喝點水?”溫如玉看到子襄的樣子,微微皺眉。
“回王爺,他怎么也不肯喝,屬下沒辦法!
“哦?”溫如玉揮手讓侍衛(wèi)出去,然后走到子襄身邊,“怎么?不吃不喝,一心求死么?”
子襄的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動,卻沒有睜眼。
溫如玉輕聲道:“我知道你沒睡著。不過你流了很多血,身子虛弱,倒是應(yīng)該好好睡一覺。若肯休息,我呆會兒找大夫給你配藥時加一味安神的藥,你看可好?”
景琰大為不滿地看著溫如玉:“哥,你對他這么客氣干什么?這個人不當(dāng)國王還好,當(dāng)了國王,便是禍國殃民的料。一個大男人愛上自己的兄長,滿腦子邪念,置江山社稷于不顧。這種人……哪里值得你這樣對他?”
“八弟!”溫如玉輕輕喝止他。他知道這番話大大刺傷了子襄,果然見子襄猛地睜開眼睛,本來黯淡無神的瞳孔中瞬間射出怨毒的利芒。
“八弟不要這樣。”溫如玉低聲道,“是我對不起他!
此言雖輕,子襄卻分明聽到了,眼底露出嘲諷的笑意,開口時聲音沙啞低澀:“我王兄……也是你抓的吧?”
溫如玉努力平靜心緒:“正是!
子襄笑出聲來:“溫如玉,想不到我紫熵兩位國君都落入你手,早知如此,當(dāng)初你在紫熵時我就該殺了你!”
溫如玉靜靜地看著他:“你現(xiàn)在后悔已經(jīng)太晚了!
“你……你這個卑鄙小人!我死也不會讓你如愿的!
“何必意氣用事?你若肯不戰(zhàn)而降,既保全了紫熵所有百姓與將士的性命,又可以保全你子氏一脈。否則,一旦落霞城破,你王族中人豈能幸免?江山易主,會犧牲多少生命!”
“我不管!總之我不會讓你如愿!”子襄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吼出來,“你害了我王兄,現(xiàn)在又來害我。你知不知道?我王兄是為了你!他是為了你才來長安的。他不想你死,他聽說你的死訊后一點也不開心。他騙自己,他根本是喜歡你的……”說到這兒,淚水從子襄眼里滾滾而落。
景琰驚訝地看著溫如玉:“哥?你和子墨……?”
“休得胡說!”溫如玉喝住子襄,眼底有深深的沉痛,“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王兄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這樣!
子襄失聲痛哭。
溫如玉與景琰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堂堂一國之君,當(dāng)著敵人的面哭得如此狼狽,這種場面任誰見了都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子襄完全是一個脆弱的孩子。
溫如玉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樣開口。
正尷尬時,見子襄哭得喘不過氣來,猛咳了幾聲,一口血噴在地上,身子痛苦地不停顫抖。
溫如玉下意識地沖到他身邊,用手搭上他的脈博。
“哥,他怎么了?”景琰愕然問道。
“心思太重,再加上受傷、失去武功,他脈息很亂,氣血郁積。待我?guī)退\功療傷,打通筋絡(luò),他便會好受些!
溫如玉說著,左掌抵上子襄的后背,一股真氣緩緩輸入他四肢百骸。
“誰要你救?你滾!滾開!讓我死!”子襄啞著聲音吼叫起來,身子還在抖個不停,淚水不可歇制地往外流。
溫如玉見他的樣子,心中充滿歉疚。他還只是個孩子啊,現(xiàn)在的樣子好無助。
“子襄,不要動!睖厝缬穹啪徛曇,“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再談國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王兄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子襄回過身來,瘋狂地推開溫如玉,“住嘴,不許你提我王兄……我恨你,我恨你……他那么喜歡你,你為什么還要害他?為什么?”
溫如玉呆呆地看著這個滿面淚痕的少年,那種心酸絕望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
子襄推開溫如玉,淚水仍然掛在臉上,一邊喘息一邊大笑:“溫如玉,你還真是善良,那么容易上當(dāng)。哈哈,哈哈……”
人影一閃,景琰已沖到子襄面前,一把揪起他,將他從床上甩下去,額頭磕到地上,頓時血流如注。
“哥,你怎么樣?”景琰驚慌失措地扶起溫如玉,讓他坐在床頭的凳子上。
溫如玉低頭,見自己胸前膳中穴處插著一根銀針。雖然子襄傷了兩肩,并且沒了功力,手上勁道不夠。但畢竟兩人距離太近,他拼盡全力刺出這一針,竟是扎得極深。
溫如玉伸手將針拔出來,針孔中立刻帶出黑色的血滴。
溫如玉心頭一涼。膳中穴乃任脈大穴,此處中毒,毒性流入任脈,若逼不住,即使只是小小一滴,也足以致命了。
目光轉(zhuǎn)到子襄身上,見他正用力從地上爬起來,笑容陰冷、怨毒,雙眸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額頭上滲出的血液沿著左邊臉頰流下來,鮮紅的一條,看起來妖媚而恐怖。
“你……原來在演戲。”溫如玉苦笑,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居然那么容易便相信了這個看似脆弱的少年。
“你中了天蛛絲之毒,這種天蛛產(chǎn)于紫熵極北之地的紫瘴林,它的絲制成毒液,一滴便可毒死一頭大象。溫如玉,你死定了!”
溫如玉低下頭,見胸口那點針眼上的黑氣正慢慢擴散,他連忙運氣抵于膳中穴,將毒性死死逼住。
子襄不停地笑著,好象要將全身的力氣都消耗掉。身子還在顫抖,額頭上冒出滴滴冷汗,雙肩的傷口再次裂開,血跡洇出來。
景琰怒不可遏,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厲聲喝道:“快將解藥交出來!”
“解藥?”子襄的聲音如同某種歹毒的咒語,緩緩地、一字字地道,“我根本沒有解藥……”
“你!”景琰雙目赤紅,死死瞪著子襄。忽然從溫如玉手中拔下那根銀針,直刺子襄。
溫如玉正在運氣,猝不及防,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
毒針扎入子襄的頸動脈,景琰逼上去:“你自己也中毒了,不想死就把解藥交出來!”
這時候門外沖進兩名侍衛(wèi),正是喬諾與李霖。
“王爺!”喬諾驚呼一聲,跪到溫如玉身后,手掌抵住溫如玉后背,將真氣輸入溫如玉的任脈。
李霖將子襄拎起來,在他身上搜索一遍,什么也沒找到。一張臉頓時沒了血色,怔怔地看著溫如玉:“王爺……王爺……”又驚又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子襄倒在地上,喘息不止,臉上卻仍然帶著那種可怕的笑容。
李霖一掌摑在他臉上,清脆的掌聲響過,子襄臉上一片紅腫。
“不要!”溫如玉騰地站起來,將身后的喬諾震得跌倒在地,“八弟……住手!”胸中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噴出來,濺了李霖一身。
“王爺!”
“哥!”
“快!快去請御醫(yī)過來救他!”
“王爺,你先顧著自己好么?”李霖顫聲道。
“快去!”
“是!”李霖不敢違抗,咬咬牙,轉(zhuǎn)身奔了出去。
“公子!”百里飄蓬也跑進來。
“飄蓬,快給子襄運功逼毒!
“王爺!眴讨Z站起來,調(diào)整氣息,“讓屬下繼續(xù)為你逼毒!
“不必……我暫時已將毒逼住。你和飄蓬……先救子襄!
“是!
兩人答應(yīng)一聲,扶起子襄,一前一后為他運功。
子襄看著溫如玉滿臉痛心惶急之色,慘然笑道:“不必了……我們一起死吧……到陰間,到陰間……咱們?nèi)恕鱾了斷!
溫如玉幾乎將牙齒咬碎,唇角抽搐著,雙眸噴出火來:“你真是走火入魔,不可救藥了!你王兄誰也不愛,他只愛江山!你到底明不明白?為了這段孽緣,你非要如此糟蹋自己么?”
子襄笑得凄冷:“我不管……我不管……”
“閉嘴!”溫如玉厲聲喝道,“有話等活下來再說!”
景琰從未見過溫如玉如此暴怒,那樣冷厲的、帶著煞氣的表情將他震住了。他呆呆地看著他,聲音中帶著鼻音:“哥,我求你了,你先救自己吧……”
一語未了,見溫如玉唇邊鮮血狂涌,景琰嚇得臉色煞白,連忙拿出手帕,幫溫如玉去擦拭血跡。轉(zhuǎn)眼手帕已浸透鮮血。
“哥……”景琰哽咽難語。
“我沒事!睖厝缬衽呐乃,“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象個女孩似的。”
忽然,地上的子襄大聲慘叫起來,一絲黑線沿著他的脖子漸漸下移,喬諾與百里飄蓬兩個人給他逼毒都逼不住。他拼命推開兩人,在地上翻滾呼號,凄厲的聲音聽起來驚心動魄。
“殺了我,殺了我!溫如玉……快一掌打死我……我受不了了……”子襄的手指拼命摳在地上,指甲根根折斷,地上劃出血痕。
溫如玉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抓起子襄,沉聲喝道:“撐。∥医o你逼毒!”
“王爺不可!”
“公子不可!”
喬諾與百里飄蓬同時喊出來。
“不必多言!溫如玉的聲音不高,卻不容置疑。
喬諾與百里飄蓬不敢再說什么,但眼里已急得流出淚來。他自己身中劇毒,若是給子襄運功療毒,只會加速他自己的毒發(fā)。
溫如玉的手掌抵上子襄的后背,神情沉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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