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扎紙鋪
一個遷墳事件,絕對不會令全村恐慌,甚至不惜血本舉行這么莊重的“送瘟神”儀式,況且,芬嬸這個瘋婆子,總給我很奇怪的感覺,似乎是,這瘋婆子話中有話。
芬嬸,到底是不是真的老年癡呆?
即使是把我錯認為她的孫子亮亮,她為什么要我立刻離開這里?
虎毒不食子,越是神志不清時,一個人的思想也越簡單、動機也就越單純。
難道,這里真的非常危險?
吃過午飯,妞妞拉著我要出去逛逛,我害怕再遇到芬嬸那瘋婆子,不想出門,最后,由楊澤超牽著妞妞出門逛街,我老老實實的待在家里做起了大家閨秀。
手機沒信號,沒電視可看,這里完全沒娛樂可言,妞妞的家里倒是有很多書,但我不是一個能安靜的坐下來看書的人,一個下午,險些把我憋瘋。
吃過晚飯,例行的給妞妞配好藥,我躺在炕上,卻沒有一絲的睡意。
百無聊賴間,我看起了窗外的星星。
大山里的空氣很好,污染相比于天津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漫天的星星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嗯,這里的寧靜,確實是讓我浮躁的內心有了一絲安詳。
借著漫天柔和的星光,我開始憧憬起我和多多未來的美好生活。
多多從山南省回來后,我們就打算結婚了,那時,我們的首付應該夠了,可以買下天津那套房子,總算有我們一個小家了,我再生兩個可愛的寶寶,開開心心的將孩子拉扯大,然后當奶奶,帶孫子或外孫……
“噠,噠噠,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不合時宜的打更聲音打斷了我的暢想,我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好吧,我這發呆,居然發呆了兩個小時,我快和樹懶有得一拼了。
等會兒,打更?又是打更?上次沒看到打更人,這次我要看看這神秘的更夫到底什么模樣。
我抄起床邊的強光手電,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借著朦朧的月光,我模模糊糊的看清了打更人的背影。
這是一個背有些駝的老頭,滿頭的短發已經花白了,上身只穿了一件跨欄背心,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長褲,手里的更在月光下散發著古銅色的光澤,走三步老頭敲打三下手中的梆子,口中念念有詞。
我輕手輕腳的尾隨著,對這更夫無比的好奇。
左繞右繞的走了大半個村子后,更夫在一家店面前,停下了腳步。
更夫點燃了一根香煙,只是抽一口,右手捏著香煙在空氣中劃了四個大大的圓,然后將整根香煙放到店面前的臺階上,推門走了進去。
我輕手輕腳的走到店面前,抬頭看了看店面的牌匾,只是看一眼,就感覺渾身都在發冷。
店面大門的牌匾上,寫著白森森的三個大字——扎紙鋪。
扎紙鋪,俗稱花圈店、壽衣店,是指扎紙匠用蘆葦來扎制成人物的骨架和器物的框架。再用漿糊貼上紙然后再用顏料彩繪、最后用彩色剪紙來裝飾。
扎紙扎出來的東西因風俗不同在全國各地不盡相同,總結起來大體分為四類,一類是紙人,什么紅撲撲臉蛋的童男童女,或成年的大小伙子或大姑娘,另一類是紙牛馬羊,還有一類是建筑、器皿和生活用品,如紙糊的房子、轎車、冰箱彩電和鍋碗瓢盆等,最后一類是,花圈。
我安徽老家農村,關于紙童男童女的鬼故事數不勝數,我小的時候沒少聽奶奶和姥姥講這方面的鬼故事,給我幼小的心靈造成極大的陰影,所以,紅撲撲臉蛋的紙童男童女在我眼中是十分陰森驚悚的,我是萬分的不敢與其對視。
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個關于紙人的鬼故事,是我十歲那一年姥姥講給我聽的,至今記憶猶新。
說在我們安徽老家,民國時有一個村子叫豐和村,它四面環山,很是閉塞,很窮,那時村民的思想很愚昧,一味的追求生兒子,導致整個村子中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因為窮,別的村子里姑娘不愿嫁過來,所以很多成年的男性成了光棍,有些甚至打了一輩子的光棍。
故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大背景下發生的。
民國時兵荒馬亂、經濟蕭條,餓死個人都是司空見慣的常事,更別說瘟疫了。因為豐和村地處封閉的大山內,兵亂及瘟疫并沒有第一時間波及到那里,但隨著河南大旱的爆發,越來越多的河南災民南遷逃往安徽,豐和村,也被瘟疫籠罩了。
村子里有個老光棍之家,家里有兩個老光棍,分別是四十三歲的楊蛋蛋和三十六歲的楊狗剩(注1),早年間,兩兄弟的父親服兵役至今未歸,應該是馬革裹尸了,兩兄弟的母親在生楊狗剩時難產失血過多提前撒手人寰了,只留下孤零零的兩兄弟。
河南饑民的逃荒帶來了史無前例的瘟疫,大哥楊蛋蛋早些年因為照顧弟弟累垮了身子,瘟疫來襲時率先頂不住一命嗚呼了,弟弟楊狗剩拿著家里所剩不多的銀元去扎紙鋪采辦喪事所用的東西。
村中的扎紙鋪掌柜是老劉頭,家里世世代代以扎紙為生,平日里和街坊四鄰很少走動,原因無他,怕沾染晦氣,老劉頭從小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倒也習慣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老劉頭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前些年服兵役早早的離了家,聽說在兵營還混得不錯,當上了副官。小兒子今年剛滿十六歲,深得老劉頭的真傳,扎紙手藝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糊什么像什么,前些年與鄰村趙二驢的小女兒情投意合,本是也到了婚嫁的年歲,奈何趙二驢家一聽說老劉頭家是扎紙為生,說什么也不同意這門婚事,還將女兒許配給了村內給地主放羊為生的一個后生,趙二驢家的小女兒一時想不開,跳了崖以死殉情。
從此以后,老劉頭的小兒子像得了魔怔,每天不停地扎紙,話都不愛說一句。
楊狗剩步入扎紙鋪,見老劉頭在削蘆葦,打了個招呼,就坐到了老劉頭的對面。
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劉頭明白,定是楊蛋蛋沒挺住一命嗚呼了,只得嘆了一口氣,道:“你大哥這輩子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累壞了身子,過會兒,我多送你三尺卷席,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楊狗剩道謝后,隨著老劉頭去挑選下葬所用的東西。
一切采辦完成后,楊狗剩拉了拉老劉頭的袖口,說:“劉叔,我還有一個要求。”
老劉頭點了點頭,示意你說,我盡力幫你。
楊狗剩的意思是,他大哥打了一輩子光棍,到死都沒討上一個媳婦,他想為大哥置辦一個紙姑娘,燒了去陰間陪大哥,期望大哥投胎后能娶到一房媳婦。
老劉頭點了點頭,說狗剩你這孩子挺懂事的,不枉你大哥那么疼你。
注1:早些年間,人們的生活比較艱苦,醫療設施不完善,孩子早夭是常事,所以家里的人給孩子取名字,都是類似狗剩、二蛋、二驢和蛋蛋等帶有貧賤之意的名字,希望孩子名賤人賤,老天爺不天妒英才,能不早夭、平安的活一輩子。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醫療水平的提高,這種封建性的惡俗漸漸被人們遺忘了。
...
(https://www.dzxsw.cc/book/8929/521614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