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番外5:為子洗手做湯羹
昌平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東陽侯啟程歸王都。同日,風(fēng)國使臣攜風(fēng)王國書抵巫都滄冥,為世子風(fēng)止云求娶巫國含山公主巫茵茵。
當(dāng)是時,巫國初敗風(fēng)國,風(fēng)王此舉,隱有示好之意。巫王親自于朝堂召見使臣,賜金帛,命司禮款待之,而后與眾臣商議計策。
而令巫王沒有預(yù)料到的是,六月二十七,楚國世子西陵韶華親攜聘禮率使抵達滄冥,言辭懇切,亦欲求娶含山公主為世子妃。
事出突然,而楚強風(fēng)弱,巫國朝堂嘩然。
含山公主巫茵茵,巫王啟嫡長女,母為巫后風(fēng)國公主風(fēng)南嘉,血脈高貴,身世顯赫。性聰慧,美嬌顏,巫王甚愛之,而風(fēng)楚兩國爭求公主,相持難下。
六月二十八,乃巫后風(fēng)南嘉生辰,王上王后感情甚篤,巫王特命司禮于巫王宮采綠湖上置辦宮宴,為王后慶生。
是日,采綠湖邊栽植的綠牡丹含苞吐艷,碧玉晶瑩,光彩奪目。巫王攜王后泛舟采綠湖,舟至牡丹叢深處,巫王含笑折下一只綠色花苞,簪于王后髻上,花苞竟盈盈綻開綠顏,巫王嘆道:“南嘉國色無雙,竟令牡丹為卿而開。”巫后含羞而笑。
巫王巫后琴瑟和諧如是,羨煞諸妃,一時傳作佳話。
午后,宮宴散去,巫后獨坐于章臺宮,攬鏡自照。
巫后貼身女官隱梅姑姑笑道:“公主芳華不減,連王上都愛慕難舍。”
銅鏡中映出巫后婉麗容顏,曾經(jīng)驕縱刁蠻的風(fēng)國公主此刻嫻柔一笑,盡是溫情甜蜜,道:“君心似海,哪里有天長地久的恩愛歡愉,隱梅,如今連你也來嘲笑于我了。”
隱梅緩緩搖頭,依舊目光沉靜的笑道:“奴婢說的是實話,倒是公主,心思太重。”
巫后聞言,但笑不語。
一個青衣內(nèi)監(jiān)急急奔到殿內(nèi),在珠簾外伏地跪奏:“王后,含山公主求見。”
話音剛落,一個明麗身影已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來,一頭撲在巫后膝上,邊哭邊道:“母后,你要為茵茵做主。”
公主身后一班宮女跪在珠簾之外,隱梅斥道:“不長眼的東西,你們就是這么照看公主的么!”
一群宮女聞言,均是惶恐不安,大氣也不敢出。含山公主抬首,尚帶著哭腔,道:“隱梅姑姑,不關(guān)她們的事情,是我執(zhí)意要見母后。”
隱梅這才緩了神色,吩咐道:“還不滾下去,別在這里礙眼!”
眾宮女如蒙大赦,連忙叩首退出宮外。
巫后這才輕輕撫著膝上的少女,柔聲斥道:“堂堂一國公主,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這成什么體統(tǒng)?若是外人見了,還不知要如何笑話巫國。”
含山公主仰首望著巫后,滿是委屈,道:“母后,茵茵不要嫁給什么風(fēng)國世子楚國世子,茵茵只想一輩子陪在母后身邊。”
巫后正色道:“胡鬧,這樣不知輕重的話,你竟也說得出口。且不說你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兩國和親,是維系太平的大計,身為巫國公主,這是你義不容辭的責(zé)任,也是你的榮耀。身為王族,你自小食民之祿,百姓供養(yǎng)于你,你便應(yīng)當(dāng)有所回報。”
含山公主復(fù)又大哭,道:“母后偏心,父王也偏心!既然要維系兩國太平,你們?yōu)楹尾蛔屪右矢绺缛ト⒘孙L(fēng)國公主楚國公主,偏偏只犧牲兒臣的幸福,兒臣不服!況且,我堂堂巫國公主竟要下嫁到蠻夷之地,與那些野蠻人一起生活,兒臣就是不嫁!”
巫后當(dāng)即氣得華容顫抖,道:“這些混賬話,都是誰教你說的?!你母后也是風(fēng)國人,難道,也被你劃入蠻夷一族了么?!”
含山公主從未見過巫后如此疾言厲色,印象中的母后一直是溫柔如水,對自己寵溺有加,不由嚇得呆在那里。
隱梅見狀,連忙拉起含山公主,將她扯到一邊,安撫道:“公主真是失言,世子的婚事,自然有王上做主,怎可亂言?王后對公主和世子,同樣疼愛,世子惡疾纏身,王后不得相見,便指望著公主承歡膝下,若有選擇,王后怎么舍得讓公主遠(yuǎn)嫁他國?王后心中的苦楚,又有幾人知道?”
含山公主聞言愈加羞愧,在隱梅姑姑眼色中,緩步跪到巫后跟前,道:“母后,兒臣錯了,不該胡言亂語,惹母后生氣。”
巫后目色深深的望著眼前的女兒,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風(fēng)國王宮中驕傲的風(fēng)國小公主第一次在自己父王面前哭鬧,誓死不要嫁來巫國的情景。
往事歷歷在目,竟如一個輪回般。當(dāng)年的風(fēng)南嘉,最終也屈服了,不是么?
待含山公主離去后,隱梅看巫后神色含傷,低聲道:“公主,要不要奴婢悄悄將風(fēng)國使臣帶過來?”
巫后沉默了片刻,終是搖頭,道:“還不到時候,再等等罷。若非壁亭大敗,哥哥也不會這么快便急著向巫國求親,我了解哥哥,他既然出此下策,必是風(fēng)國將有大難。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妹妹無用,護佑不了風(fēng)國。”
隱梅看了看四周,悄聲勸道:“公主夜跪垂文殿,苦求王上,已經(jīng)盡力了。若非……若非東陽侯擅自用兵,也不至如此。”
巫后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淡貯容色,待對鏡理好妝容,才道:“此言差矣。東陽侯拿下烏嶺,于巫國而言,乃是大功一件。所以,王上只會賞,不會罰。我聽說,除了南相之外,其余朝臣,都是奔走歡呼,可見東陽侯勞苦功高。”
隱梅替巫后插上一支金色步搖,道:“公主說的是,不過,兵主兇,東陽侯犯了兵家大忌,心里恐怕也不好受。而且,朝中有臣子違抗王命,朝臣們竟然唯有一人數(shù)其過,君威何在?奴婢倒真有些糊涂。”
巫后撫著那支步搖,沒有說話。
六月二十九,東陽侯返京。東陽侯府朱門大開,闔府迎接老侯爺歸來。
東陽侯夫人彭氏已然銀絲滿頭,只一心禮佛念齋,并不打理家事,如今,侯府的女主人則是季宣之妻,巫王之姊,當(dāng)朝柔福長公主。侯府一切大小事務(wù),應(yīng)酬往來,均靠這位長袖善舞的長公主掌管。
彭氏由柔福長公主攙扶著,遙遙望見數(shù)騎朝侯府方向而來,手心竟是出了些汗,柔福長公主連忙勸慰,道:“母親不必憂心,不會錯的。”
彭氏點點頭,那數(shù)騎已然到了府門口,一個白袍少年當(dāng)先翻身下馬,沖至二人跟前,神采飛揚,道:“奶奶!母親!”
“哎呀!這是劍兒!都長這么大了!”彭氏又驚又喜的將孫兒摟在懷里,眼中泛出淚花兒,一旁的柔福長公主多年不見愛子,亦是雙目泛紅。
季宣緊跟著而來,先拜見了母親,方才走到長公主跟前,執(zhí)起長公主雙手,情意溫存,道:“柔福,這些年,辛苦你了。”
經(jīng)年分離,相思最苦,柔福長公主哪里經(jīng)得起如此場面,當(dāng)即淚盈于目。
季禮見這情景,大是不滿道:“你們這些女人家,明明是團聚的好日子,哭個什么勁兒!”
季劍聽得一樂,長公主這才擦了擦眼角,整理裙裾,上前盈盈拜道:“柔福見過父親,父親可大安?”
季禮連忙讓兒媳起身,道:“好得很!柔福,宣兒說的不錯,這些年倒是苦了你。”
柔福長公主溫婉含笑,道:“這些都是柔福應(yīng)該做的。”抬首間,長公主才看到站在季禮身后的黑衣少年,乍見那眉目,猛地一驚,道:“這是……”
黑衣少年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將九辰,拜見長公主殿下。”
“九辰?”長公主念著這個名字,神色古怪,季禮已然道:“忘了與你介紹,這是我麾下黑云騎小將軍九辰,此次受王上詔令,隨我回王都面君。”
柔福長公主這才恢復(fù)常色,道:“原來這就是聲震劍北的黑云騎主帥,只聽說是位絕世將材,沒想到年紀(jì)如此小,柔福倒是久聞大名。”
此時,季劍已然拉著彭氏來同季禮說話,眾人寒暄過后,便由長公主引著一路入侯府用飯休息。其余人皆有住處,唯有九辰需要安排。季劍執(zhí)意要九辰與自己住在一起,長公主卻不許,另在蘭苑為九辰準(zhǔn)備了住處。
入夜,九辰正臨窗而立,阿蒙已然撲著翅膀落到他的臂上,驕鳴幾聲。九辰取下竹管,笑道:“是阿雋來的消息,阿蒙,辛苦你了。”
阿蒙抖了抖鷹爪,如同領(lǐng)主一般昂首將這陌生的房間巡視一圈,顯然極是受用。
然而,看完竹條上的內(nèi)容,九辰卻是微微鎖眉,然后尋了筆,在竹條反面寫了一行字,重新裝好竹管,道:“好阿蒙,去找阿雋吧。”
阿蒙不滿的將頭扭過去,直到九辰將它頭上灰羽撫了許多遍,方才不情愿的展翅而去。
不多時,季劍從蘭苑后墻翻了過來,看到九辰正坐在窗上對著夜空出神兒,忙摸了過去,道:“阿辰,快下來,咱們?nèi)サで喾缓炔枞ァ!?br />
九辰瞥了季劍一眼,悠悠道:“沒想到,少將軍在自己家中還要做賊。”
季劍嘿嘿一笑,道:“還不是奶奶他老人家總嘮嘮叨叨個不停,我耳朵都快要被磨出繭子了。丹青坊的茶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快走!”
丹青坊號稱巫國第一雅地,坊內(nèi)掛滿各色丹青,俱是名家珍品。而所謂茶戲,也不過是一種斗茶的游戲。丹青坊內(nèi)的茶會每月三次,勝者便可免費獲贈一副傳世丹青。據(jù)說,丹青坊內(nèi)隱藏著巫國最負(fù)盛名的茶師,所有參賽茶品,均由他們品評。
季劍不過為湊個熱鬧,對斗茶本身倒無甚興趣。在他眼中,唯有烈酒可稱得上飲品,再上等的茶都是索然無味,因而只與九辰撿了個僻靜處坐著遠(yuǎn)遠(yuǎn)觀看。
九辰看了幾眼場內(nèi),道:“沒想到,如今,滄冥竟已開始流行黑盞。”
果然!
季劍緊盯著九辰,哼道:“我早就覺得你不對勁兒了,阿辰,你果然不是第一次到王都。快跟本少將軍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難怪那日爺爺一提回王都你反應(yīng)那么大。”
九辰搖首,道:“無事。”
季劍微帶怒意:“你騙不過我,自從回到王都,你整個人都奇奇怪怪的。你要是不肯告訴我,就是不把我季劍當(dāng)兄弟!”
九辰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一個哥哥,自幼身陷囹圄,關(guān)押他的人,是個朝中大官,勢力非常大。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得足夠強大,擁有力量與籌碼與那個人對抗,將他救出來。可惜,還是差了一步。”
季劍睜大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的指著九辰:“阿辰……你竟然還有哥哥。”語罷,忽轉(zhuǎn)憤怒,咬牙道:“所以,你才去投軍,對不對?!哼!氣死我了!國君腳下,竟有人如此目無王法!阿辰,你快告訴我,究竟是哪個大官,我去踢了他的老巢!”
九辰只能道:“他并不在巫國,何談對抗?”
季劍猛地一敲腦袋,道:“他是風(fēng)國人,對不對?”
九辰并不回答。
此時,卻有一個長史打扮的人陪著一位中年男子進了丹青坊。那男子八字須,國字臉,復(fù)袍束冠,神色倨傲的行到茶戲處,嗤笑道:“當(dāng)今四國,風(fēng)國世子善騎射,楚國世子多文采,便是最無用的淮國質(zhì)子,亦各有所長,偏偏只有巫國世子是個病秧子。起初,本史尚有疑惑,不過到此處一觀,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巫國人竟是盡皆崇尚如此無趣無味之物,倒與你們那惡病纏身的倒霉世子頗為相似!”
此言不僅飽含挑釁,更是極盡侮辱,整個丹青坊頓時鴉雀無聲。同來的司禮部長史暗暗抹了把汗,道:“使臣大人既然嫌此處無趣,不如咱們換別處逛如何?”
那男人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一臉譏諷,道:“長史大人莫不是怕丟了巫國顏面?”
季劍早已氣得砸拳,幸而九辰攔住,道:“若我沒有猜錯,這便是前來求親的風(fēng)國使臣,你若動手打了他,他是傷是殘倒不要緊,只怕劍北又要不安寧了。”
季劍這才憋住一口氣,道:“你怎么知道風(fēng)國使臣前來求親?”
九辰不咸不淡道:“猜的。”
季劍撇嘴:“信你才怪!不過阿辰,雖說咱們那位世子殿下是個病秧子不假,可也不能便宜了這個混蛋呀!”
“那是自然。”他話音方落,那風(fēng)國使臣頭上的高冠猛然朝著丹青坊大門飛了出去,那使臣頓時披頭散發(fā),被這力道帶的腳底一滑,一頭載到了茶碗之中。同來的長史見狀,連忙上前攙扶,那使臣甚是狼狽的從茶案上爬起來,從頭到腳,盡是被茶水打濕,頭上面上還沾滿了各色茶葉,形容甚是滑稽。
整個丹青坊驀然一陣爆笑。
那風(fēng)國使臣又氣又羞,也顧不得尋找發(fā)冠,便捂著頭狼狽而逃。
季劍更是笑得前俯后仰,道:“我的好阿辰,干得真是漂亮!”
而風(fēng)國使臣于朝上向巫王哭訴丹青坊慘烈經(jīng)歷,要求查封丹青坊,則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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