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七寸
紀(jì)老夫人這一輩子最恨庶子,老國公給她帶來的所有屈辱,她都算在了妾室和庶子身上了,更可恨的是,那群妾室實在是能生,一大串庶子庶女拎出來,幾乎都能扎瞎她的眼睛。
萬幸老國公死得早,庶子們成年沒成年的,都被她一個個送上了戰(zhàn)場,不管是死是殘,總算是給這個家做了點貢獻(xiàn)。看著一個一個大小伙子送出去,一座一座的牌位捧回來,皇帝的賞賜一波比一波豐厚,哀榮一浪高過一浪,她的確是很開心。
她的人生只差一步就圓滿了,真的,就差就那么一小步。
遺憾的是,那一步她卻永遠(yuǎn)都達(dá)不到了。
重陽兵變,她惟一的兒子替魏王擋了致命的一箭,連個孫子也沒留下,她的天都塌了。
新帝登基賞下滔天的富貴,可是對她來說有什么意義?她生活中僅有的樂趣,就只剩下享受別人的痛苦,可惜,玉氏早早走了,能讓她繼續(xù)恨下去的,也就是玉氏留下的那個女兒。
本來那個丫頭愚蠢驕縱,幾乎是被貴妃養(yǎng)廢了,她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可是現(xiàn)在,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
她的兒子用命換回來的“世襲罔替”的爵位,若是給了庶子的庶子,那么,她寧愿拉著整個定國將軍府一起下地獄。
紀(jì)老夫人舉目抬頭,淡然說道,“外男不敢擅入。”
驕陽輕笑,“李氏七房,只得這么一個男丁,便是本宮父親在世,也必然會珍之重之,本宮怎敢拂逆先人之意而輕視幼弟,請上前來吧。”
老夫人的恨意幾乎壓不住了,若不是你那個善妒的娘,何至于長房無人!
“公主說笑了!”紀(jì)老夫人擠出一個比鬼還驚悚的笑容,“嫡庶有別,豈敢讓庶子駕前沖撞。”
“老太太如此注重規(guī)矩,讓本宮著實欣慰,那么她,又做何解呢?”
驕陽眼風(fēng)淡淡地掃向李嬌容,讓她感到了無比沉重的壓力。
將軍府里,李驕容是最尊貴的七姑娘,這府上的一切都是她的,她曾經(jīng)覺得自己并不比虛封為郡主的李驕陽差在哪兒,可是現(xiàn)在,她似乎感受到了差距。
“七丫頭的娘乃是長房繼娶之妻,她自然是長房嫡女。”
“這話就奇怪了,本宮父親逝于母親之前,何來繼娶之妻?”
“公主年幼,有些事情不大知道,此事也是族中長輩一致認(rèn)可的,開了宗祠,上了族譜。”
驕陽輕笑,族老,還不是誰得勢就聽誰的,哪還管什么是非黑白!
當(dāng)年,她娘還沒咽下那口氣呢,老太太就把賤妾抬了平妻,還沒出嫁就大了肚子的女人,成了將軍府的繼夫人,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然而,紀(jì)老太太搞這些事的時候,正是皇帝對李家最為歉疚的時候,這讓她幾乎可以為所欲為,連椒房專寵的玉貴妃都沒有一點辦法。貴妃當(dāng)年寧肯得罪太后也要把她抱進(jìn)宮中撫養(yǎng),還不就是怕她死在這兩個女人手里!
但是,十五年過去了,貴妃是沒有一刻放松過,所以,皇帝依然記得李景泰的功勛,記得玉敏儀的風(fēng)華,也記得他們夫妻情深、至死不渝,當(dāng)然,更不會忘記二人的女兒李驕陽。
至于老夫人,皇帝可真是沒有太多印象了。
風(fēng)水變了,老太太!驕陽笑得很輕松。
“此事不急,本宮明日便會問過族老,只有一點,本宮的名字是圣人親口所賜,七姑娘重了本宮的字兒,可是不太好。”李驕陽見老太太想開口,并不給她任何機會,“一時間想個合適的名兒也難,不如就按照府上的排序,叫七姑娘好了,展音,明日想著知會族老,一起改了。”
“是,殿下!”展音低頭對李七姑娘說道,“李七姑娘,謝恩吧!”
李驕容差點氣暈了,她叫什么名字,輪得到李驕陽做主?更何況,李七娘這名字近來可是如雷貫耳,眠月樓里的頭牌歌姬,號稱色藝雙絕,無數(shù)公子王孫趨之若鶩,為求一面揮金如土,然而,這一切都不能改變她的身份——艷妓。
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愿意跟她沾上關(guān)系?
“回稟殿下,臣女之名乃是祖母所賜,長者賜,不敢辭。”
“說得好!”驕陽由衷贊道,“七姑娘一看就知道是飽讀詩書的人,本宮到有是一事不明要向姑娘請教。這天地君親師,該以何為重呢?”
“這……”
這話七姑娘可不敢答了,公主就是公主,即便不是皇帝的親生女兒,真論起君臣來,永遠(yuǎn)都是她吃虧。
驕陽也不逼她,只把目光轉(zhuǎn)向了紀(jì)老夫人,“老太太,您說呢?”
紀(jì)老夫人哪兒有心思管個丫頭的名字,她擔(dān)心的是李明飛,滿心都在后悔不該一時手軟留下禍害,便只隨意答道,“七丫頭是歡喜糊涂了,殿下不必在意。”
李驕容聽見祖母如此敷衍,整個人都傻了,不僅僅是她,太太們也都有點發(fā)蒙,畢竟李七娘這三個字,她們也都是有所風(fēng)聞的。
大周朝經(jīng)歷了四任女主,民風(fēng)較唐代更為開放,風(fēng)月之事縱不是美談,但是姑娘太太們聽到些議論也是在所難免,就是刻板如老太太,也一定聽過李七娘的大名。可是,她居然如此輕易的就認(rèn)下了,原來在身邊寵愛了十幾年的七姑娘,在老太太心里也不過如此。
李七娘剛想開口,就被九姑娘拽住了袖子。明顏的眼神直往后面瞟,七姑娘略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一排排甲胄鮮明、威風(fēng)凜凜的佩刀侍衛(wèi),她絲毫不懷疑,只要李驕陽一聲令下,他們立時就敢把她打殺!
但是,讓她就此服軟,她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因此只低著頭不說話,咬著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們這點小動作,驕陽自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相信經(jīng)此一事,李七娘定然會把李明顏引為知己,可她卻不會知道,在陰狠變態(tài)這方面,跟紀(jì)老夫人沒有一點血緣的李明顏可是隨了個十成十,而等她知道的時候,一切就都晚了。
李驕陽倒是樂見其成。
她不再理會那姐倆兒,對四太太說道,“請大公子出來相見吧。”
四太太哪兒敢動,他們在這個家里是個什么地位自己心里最清楚,現(xiàn)在不僅是老太太,就連七姑娘的眼里都在冒火,哪一個她都得罪不起。
“殿下……”
驕陽心中不耐,“展音,去請大公子。”
紀(jì)老夫人“蹭”就站起來了,“明飛身子不好,不敢過了病氣給殿下,還是改日在見吧!”
“大公子身體不好?本宮就更得多加關(guān)心,展音!”
“是,殿下。”
展音躬身應(yīng)了,隨后就往外走。她并不需要任何人帶路,雖然上輩子她只是被困在這府上,但是作為正六品的掌令女官,公主的一等心腹,這府里一切她早已經(jīng)了如指掌。
“掌令且慢,還是妾身前來帶路吧。”四太太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挺直了脊背看也沒看老太太一眼,“院落偏僻,掌令獨行不便,還是妾身帶路的好。”
展音也沒拒絕,公主對老太太恨之入骨,早晚把她挫骨揚灰,但是幾位太太還是有區(qū)別的,何況四太太和七太太都有大用,“有勞四太太。”
展音剛剛跨出門檻,就有四個宮女執(zhí)著宮燈依次跟了上來,另有四名侍衛(wèi)也隨在了身后,四太太邊走邊琢磨著,或許可以拼上一次。
“老太太年紀(jì)大了,還是坐著吧。”
驕陽話音剛落,就有兩個有點年紀(jì)婦人上前“攙”著她坐下。老太太瞧著有點眼熟,恍惚著又不敢確認(rèn)。
“老夫人,十五年了,別來無恙啊!”其中一個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紀(jì)老夫人心中猛的一震,抬起頭來死死盯著那婦人,“你……”
“老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
“也不怪老太太不認(rèn)得,云嵐姑姑這些年變化也太大了些。”驕陽笑言道,“也就是貴妃娘娘那樣好的記性,不然怕是再沒人能證實姑姑的身份了。”
“你是漠云嵐?”
“多謝老太太記得。”
紀(jì)老夫人嫌惡把她的手甩開,漠云嵐來了她也沒什么可怕的。先不說玉氏是自己身子不爭氣才死的,退一萬步,就算玉氏的死真的跟她有關(guān),圣人也不可能治她的罪。
她可是李景泰的生身之母。
大周朝以孝為先,她就不信口口聲聲將李景泰奉為手足兄弟的皇帝,肯為了一個女人治她的罪!
這個道理,驕陽也明白。而且,她對待紀(jì)老夫人的態(tài)度,皇帝也在看著呢,為了這個“度”,她跟貴妃可謂是絞盡了腦汁。
“云嵐姑姑回來,倒還牽扯出一樁公案,因為涉及到府上,本宮也不忍交三法司查辦。”
老太太眼皮都沒動一下,“哦,竟有這種事,殿下實不該因私廢公。”
這個老虔婆,驕陽暗恨,“老太太提點的是。只是,國公府的名聲圣人還是多有顧及的,因此,命本宮交給族中發(fā)落,明日還得辛苦一番。”
她知道這事情嚇不住老太太,所以把云嵐找回來這半年多她都沒動聲色。在她母親的事情上,最多把能把那位紀(jì)太太拖下水,不管是打是殺,對于老太太來說都只會憤怒,卻不會感到痛苦。
驕陽曾經(jīng)想了很久,這位老太太到底在意什么,然而,得出來的結(jié)果卻是她什么也不在意。她不在乎將軍府的榮辱興衰、更不在意名義上的那些孫男娣女,她看起來好像有點無欲則剛的意思,實際上卻已經(jīng)是失無可失。
似乎,她唯一樂趣就是看著她仇視的人痛苦掙扎。而驕陽能做的,就是反其道而行。
當(dāng)那些曾經(jīng)飽受欺凌的人踩她的頭上,她很想知道這位老夫人會是什么表情。
“殿下,明飛少爺帶到了。”
老太太,未來的日子,你就慢慢享受吧,你可得活得長久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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