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道：“有幾位進谷中采藥的人曾經見過她在湖邊、溪邊、林子里獨舞，那舞姿真是無與倫比，據他們幾人所說，這等舞姿莫說從未見過，便是想也不敢想。”

　　陳連申并不吃驚，心想：“這女子既被稱為‘蝶谷舞仙’，舞姿自是差不了，但能比曄姬更好嗎？只是這女子既會引蝶又擅舞，是不是太巧了。天下之事，無奇不有，唉，可嘆我之前孤陋寡聞。”

　　他問道：“這‘蝶谷’既然之前一只蝶都沒有，為何叫‘蝶谷’？”

　　先一人道：“之前當然不叫‘蝶谷’，至于叫甚么我們也早忘了，現在也不叫‘蝶谷’，只因山谷內現在蝴蝶處處都是，我們才稱它為‘蝶谷’，那‘蝶谷舞仙’稱這山谷為‘華臣谷’。”

　　司馬翡汝贊道：“華臣谷，好名字。”

　　卻見到陳連申已愣住了，便輕輕搖了搖他，道：“陳大哥，你怎么了？”

　　陳連申卻仍然不覺，口中喃喃念道：“華臣谷，華臣谷，這不可能，她已死了，她早已死了。”

　　他說最后兩句時就如發瘋了一般，旁人還以為他得了失心瘋。

　　那兩人道：“這位兄弟，你沒事吧！”

　　司馬翡汝又使勁搖了他一把，叫道：“陳大哥。”

　　陳連申才恍然醒覺過來，轉向司馬翡汝，道：“我沒事。”

　　司馬翡汝道：“你剛才…”

　　陳連申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又向那二人問道：“那‘蝶谷舞仙’來這華臣谷有多少年了？”

　　那二人道：“有六、七年了吧！”

　　陳連申緩緩坐下，斟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當晚他們投宿在小鎮上的客棧里。

　　陳連申站在客房的窗邊，自言自語道：“華臣谷，這‘華臣’二字明明取自‘曄姬’二字，絕對錯不了，那‘蝶谷舞仙’原來是你。我還道你九年前便也跳崖死了，原來…原來你還活著。”

　　次日一早，陳連申帶著三人前去華臣谷看那“蝶谷舞仙”，他向客棧伙計問明了華臣谷的方向，徑直走去。

　　他本就對地形的觀察極其敏銳，毫不費力地便走進了華臣谷中。進得谷中，果見處處都是蝴蝶，還有許多不是蝴蝶，但也是蝶類，只是叫不出名字。

　　陳連申向華臣谷深處走去。

　　越往深行，蝶越來越多，行了兩個時辰后，在一片山谷環繞中，見到一處小莊園。

　　陳連申走上前去，向著莊園門口的兩名綠衣女子行了一禮，道：“在下聽聞‘蝶谷舞仙’的大名，今日特來拜見。”

　　兩名綠衣女子仔細打量他們四人，一人道：“謝謝如此抬愛，但我們主人她不見外人。”

　　這女子婉拒得如此干脆，司馬翡汝、瑜白、張繪浮三人面面相覷。

　　陳連申卻笑道：“我是你主人昔日好友，你就說車申前來，她一定會見我的。”

　　那女子道：“你等等，我去問問主人。”

　　陳連申道：“多謝。”

　　那女子將莊門打開一條縫，她身子極細，閃進門去，門又關上。

　　過了一會兒，莊門大開，那進去的綠衣女子道：“車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陳連申一行人隨著那綠衣女子向莊里行去，莊里的各種蝶五顏六色，四處飛舞。

　　瑜白問道：“陳大哥，你認識這位‘蝶谷舞仙’嗎？是老朋友？”

　　陳連申道：“以前曾經見過。”

　　行不多時，已到了一間閨房外。

　　那引路的綠衣女子道：“車公子請。”

　　陳連申點點頭，便要朝房門走去。

　　那綠衣女子伸手攔住其后三人，道：“我家主人只見車公子一人。”

　　司馬翡汝道：“我們四人一起來見你家主人，你為甚么只讓一人進去。”

　　那綠衣女子道：“這是我家主人的意思，抱歉。”

　　司馬翡汝叫道：“陳大哥，這‘蝶谷舞仙’恐怕不是善輩，你要小心。”

　　陳連申笑道：“放心吧！她不會害我。”雙手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他穿過三個房間，終于看到一個人影。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去，那女子身材修長，倚在窗邊，秀發下垂至大腿處，身著一身粉紅長衣，雙腿若隱若現。

　　陳連申站在原地，等了半晌，那女子終于說話了：“你來了。”

　　陳連申并不急著置答，走上幾步，坐在桌邊椅上，緩緩道：“對，我來了，不過…不過晚了九年。”

　　他說最后一句的時候，聲音哽咽了。

　　曄姬也聽出他的傷感，轉身輕輕笑了一聲，坐了過來，笑道：“車公子這是怎么了，您九年前就率教眾攻下了苗家十二寨，其后幾年做了貴教左使，威名遠播江湖，日子過得好不風光。”

　　陳連申顫聲道：“曄姬，那事是…是教主下的命令，我是決計…決計不愿的。”

　　曄姬苦笑道：“教主下令，你就殺了我父親、我哥哥。”

　　陳連申道：“那次我若不…不能拿下苗家十二寨，我也決計活不了。”

　　曄姬冷笑道：“原來你這么怕死。”

　　陳連申昂然道：“我并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只是殺父大仇未報，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曄姬道：“借口倒不少。”

　　陳連申道：“那日你跳崖之后，我已發誓，待我替父親報仇之后，便來崖下陪你。”

　　曄姬道：“這九年來，你的殺父之仇報了嗎？”

　　陳連申心中思緒萬千，隔了一會才道：“還沒，但我也不想…不想報了。”

　　曄姬霍地站了起來，怒道：“陳連申，你殺了我哥哥、我父親，我要替她們報仇。”

　　陳連申微笑道：“曄姬，你動手吧！”

　　微風拂動，無聲無息，一柄尖刀已抵到陳連申頸下。

　　曄姬道：“你…你為什么不還手？”

　　陳連申凄然道：“曄姬，你今日的身手真不錯，看來你為了報仇確是花費了不少心力練武，你要殺我，那也是我該殺，你動手吧！”說著閉上了眼睛。

　　曄姬道：“好，我就如你所愿。”

　　過了半晌，陳連申卻聽見尖刀落地的聲音，他睜開眼睛，道：“你為什么不動手？”

　　曄姬嘆道：“我…我下不了手。”

　　陳連申俯身撿起尖刀，道：“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就自我了斷。”正要朝胸口刺去。

　　曄姬右袖一揚，一股清風拂至。

　　陳連申心中沒有一絲抵抗之意，手上未使內力，清風一至，尖刀便落到了墻邊。

　　陳連申道：“你不想替你哥哥、你父親還有苗家十二寨的所有人報仇嗎？”

　　曄姬長嘆一口氣，坐在椅上，“過了九年了，卻依然如此，對你絲毫恨不起來。”

　　她緩了緩，又道：“和你一起進谷的三人中，穿淡綠長衣的那位是你妻子么？”

　　陳連申道：“你…怎么知道她穿的甚么顏色，你沒見過她。”

　　曄姬笑道：“從你們一進谷，我就知道你來了，這滿谷之蝶都是我的眼睛，我當然知道她穿的甚么顏色，你們二人的神情，不是夫妻又是什么。”

　　陳連申道：“我…我和她還沒成親。”

　　曄姬道：“你很愛她么？”

　　陳連申兩行眼淚涔涔而下，道：“若…若我知道你還活著，忍受著一切，一直住在這個地方，我…我…我和她是決計不會的。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一定會彌補虧欠你的一切。”

　　曄姬哽咽道：“你不要說了，我們已回不去了。”

　　她抬起頭來，道：“希望你能善待她，不要辜負她。”

　　陳連申緩緩道：“我…我會的。”

　　這時一只藍蝶飛進窗來，落在曄姬抬起的手臂上。

　　曄姬點點頭，手臂一揚，藍蝶在屋里盤旋了一圈又飛出了窗外。

　　曄姬笑道：“它告訴我，你的三位朋友都很著急，怕你會中了我設的伏，他們也不想想，炎靈教陳左使名滿天下，智勇雙全，乃當今武林的第一流人物，怎會那么容易中伏。”

　　陳連申道：“除了那人之外，其余兩人都跟隨我至少有十年了，自然關心于我。”

　　曄姬道：“就算你成了炎靈教的叛徒，他們也甘愿不離不棄？”

　　陳連申道：“你…你都知道了？”

　　曄姬笑道：“此地雖然地處西北，但江湖第一大教的陳左使叛教一事，早已人盡皆知。”

　　她說最后四個字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出來。

　　陳連申道：“如果九年前我就離教和你遠走高飛，就不會…不會…”

　　曄姬苦笑道：“都過去了這么多年了，還提他做甚么？為了你，只要你活得好，我哥哥、我父親甚至全寨的仇我都…都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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