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的云海已經出現。

　　山周圍慢慢飄起了一層薄薄的白霧，但越來越厚重，最后竟連邊緣都看不清了。

　　太陽已轉到峨眉金頂后。

　　光芒從空中射來，忽明忽暗，照映著山野間的血跡，透出一絲絲血腥。

　　山野本是一片蒼綠色，此刻卻有了暗紅點綴。

　　有一名女子，左手負于身后，右手持劍，穩穩地立在那一片山野之上。

　　她雖已年暮，但氣勢依舊不輸年輕之時。

　　死在她劍下的亡魂何止成百上千。

　　今日，她的劍早已被血染得殷紅，陽光之下，看得人心顫抖。

　　一滴滴鮮血從她的劍尖落下，滴落在蒼茫的大地上。

　　周邊躺著無數黑衣男子，全已氣絕。

　　這些躺著的人中，不乏高手在列。

　　黑色衣裳背后都畫有一座雕狀生物，只是大小不一。

　　數十位黑衣男子正在她身邊圍成一個圈，神色嚴峻，不敢有絲毫大意。

　　他們背后所畫的雕形生物，體型更加龐大。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突然高喝：“煙霞師太，放下劍吧！莫忘了你的弟子還在山上。”

　　煙霞師太卻冷笑：“向云給你這個魔頭，貧尼今日必取你性命。”

　　這只是一句話而已。

　　但這句話卻讓一個黑衣人有了顫抖之意。

　　他終歸是成名多年的邪教一流高手，他的動作，他的心，立刻趨于平靜。

　　煙霞師太卻已感覺出他的異常，雖然那只是一瞬間。

　　“啊…”那黑衣人高聲狂叫。

　　她的劍已經震開了他手中的刀，并且插入了他的心臟。

　　這是兩個不同的動作。

　　但她只用了一個動作便完成了。

　　這便是名動江湖的“恢衣劍法”么。

　　“褐林法王。”眾人高呼，然后一齊砍向她。

　　“哈哈哈。”在她的大笑聲，她的劍早已從那法王的心臟抽出，身形如鬼魅，沒有一柄刀能碰著她的衣袖。

　　只要她向一個人出手，就沒有誰能碰著她的衣袖，而只能倒下。

　　不管那個人愿不愿意。

　　二十年來，從無例外。

　　即使是江湖第一大邪教炎靈教的教主向云給面對她時，也有了懼意。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向云給身為炎靈教教主，掌力和刀法都已趨化境。

　　從來沒有人能抗住他的“炎靈神掌”。

　　也從沒有人能和他的火炎刀相抵。

　　但她的身形如風一般，飄忽不定。

　　猶豫之間，又有幾名黑衣人倒在她的煙霞劍下。

　　向云給大怒之下，雙掌中涌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

　　這掌力，似江河洶涌，似波濤翻滾。

　　這不是人能發出的力量。

　　即使是天神下凡，只怕也難以抵擋他用足十成功力的“炎靈神掌”。

　　“啪”的一聲，他擊中了對方。

　　濃霧散開之后，他才發現，他擊中了自己的手下。

　　煙霞師太不知何時已抓了一個黑衣人擋在前面。

　　被擊中的黑衣人圓目怒睜。

　　“砰”的一聲，他的身體裂成了碎片，迎風飄落在山野。

　　他死時也不能相信，他為本教立下許多重大功勛，最后竟死在教主手上。

　　她卻依然卓然而立。

　　看著她的劍，向云給感到一種真正的恐懼。

　　而追隨他多年的手下能感到他的恐懼。

　　他突然想逃。

　　而這種想法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一次都沒有。

　　煙霞師太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縱橫江湖三十余載，不是浪得虛名。

　　可是他一直認為他比她強。

　　看來他錯了，但他可能不會死。

　　山的另一邊，突然傳出一陣女子的喊殺聲，伴隨著女子臨死時的慘叫聲。

　　那是峨眉弟子的聲音。

　　峨眉掌門煙霞師太眉目微緊。

　　向云給正在逃與不逃中掙扎。

　　煙霞師太已不見了。

　　許多炎靈教教眾正在追殺峨眉弟子，峨眉弟子且戰且退。

　　其中一位炎靈教高手在峨眉群劍中如牽花穿影。

　　他手中的刀已沾染了許多峨眉弟子的鮮血。

　　沒有峨眉弟子能抵擋他。

　　即使是峨眉派大弟子玄靜也不能。

　　但他現在卻停下了手中的刀，臉露恐懼之色。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影正從空中掠來。

　　那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峨眉派掌門。

　　難道義父沒有阻擋住他。

　　煙霞師太已落于地上，手掣煙霞劍，“李至冥，你非死不可。”

　　她的神色依然寧靜，但李至冥卻已嚇出渾身冷汗。

　　即使在剛才，他還在峨眉劍群中來去自如。

　　他是向云給的義子，炎靈教教主的繼承人，是教中的第二大高手。

　　所以絕不能死在此處。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點，那個點越來越近，他奮力使刀格開，身子右撤。

　　那個點，是煙霞師太手中劍的劍尖。

　　但煙霞劍繼續橫劈過來，他將刀反手下切，劍又離他遠去了。

　　劍只不過稍微繞了點遠路，再次刺向他的腦袋。

　　他向后縱身一躍，刀與劍的撞擊聲震得他的手有些發麻。

　　煙霞師太淡淡一笑：“能接住我三招，也算不錯。”

　　她忽然又刺出一劍，這劍刺得光芒萬丈，那是“恢衣劍法”中的“擎天一柱”。

　　李至冥想抵擋，但他的手已軟了，他的刀將要落下。

　　他已經被她的氣勢完全壓下了。

　　他身邊的人平日總是很多，但這時卻沒有一個人來幫他。

　　因為他們不敢。

　　除了一個人。

　　他麻木中聽到有人在喊：“李兄弟，快避開。”

　　一人突然竄出，將他踢開，然后，以手中的刀擋住了煙霞師太這光芒萬丈的一劍。

　　這人是誰？

　　“陳左使？”李至冥迅速從地上站起，握緊手中的刀，“你不是在山下接應嗎？”

　　陳化年回頭望了他一眼，道：“我今天始終覺得心中忐忑，便上山來看看，幸好剛才趕得及時。”

　　煙霞師太凝神望著他，道：“你…是炎靈教左使陳化年？”

　　陳化年點頭。

　　煙霞師太收起長劍，道：“我不殺你，你曾經放過靜兒一次。”

　　陳化年想起數年之前，擒住了峨眉派大弟子玄靜，本要押回總壇，但他自作主張將她放了。

　　玄靜身為峨眉派大弟子，本來不會這么容易被擒住，但她為了救一個年紀尚幼的小師妹，甘愿以身擋劍，那一刻，連陳化年的信念都有些動搖了。

　　而他是從來未曾動搖的。

　　他的心早已堅如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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