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心動》by楓織

        文/2022年2月14日

        地上99層、總高520米的皇冠國際酒店作為嘉城地標式建筑，屹立在這座城市中央。

        今日密雨如絲。

        從高樓俯瞰，橋梁、道路縮聚成無數條紐帶，蒼莽的煙紗之下，波濤詭譎的嘉祥江水滾滾流逝。

        酒店總統套房內，一組高奢香氛沐浴露廣告正在拍攝，男女演員應要求躺在浴缸里。

        規定動作完成，周圍浮起泡沫和玫瑰花瓣。

        “咔”聲終止了此刻的畫面。

        蘇棲意聽到導演的指示后起身。

        不知是不是錯覺，慌忙之中，她明顯感覺到浴巾被拉扯。

        盡管里面穿了打底，但這種感覺令她很不舒服。

        她若有似無地用余光輕掃對方。

        “讓開！”

        合作的男演員任遷是此款香氛品牌的代言人，最近當紅，商務代言數不勝數，他冷冷地催促，態度生硬。

        蘇棲意不會傻到得罪人，當作無事發生。

        助理曉月拿了條毛巾等在門口，見她過來，替她擦拭水漬。

        “琴姐剛剛發來消息，說晚上要跟品牌商吃飯。蘇蘇姐，你去嗎？”

        一般這種場合藝人當然要跟經紀人一同前去，但今天不同，蘇棲意發燒了，而且有些嚴重。

        “去，怎么不去。”

        曉月擔心她，“要不別去了吧，你今天應該回去休息。”

        這個傻丫頭。

        蘇棲意無奈。

        “專業一點，這是我的工作。”

        她向來不是矯情的人，發燒而已，又沒燒壞腦子。

        曉月脫口而出：“可是高先生交代過，這種情況你能推就推，要是身體出問題，那可不得了。”

        高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蘇棲意深吸一口氣。

        “你是我的助理，怎么別人說的話你也聽？”

        已經不是第一次僭越，自從知道這個丫頭時不時通風報信，她就恨鐵不成鋼。

        “對不起，蘇蘇姐。”

        剛畢業的小姑娘，聽到一兩句責備就難受。她沮喪地道歉，神情驟然間失落。

        蘇棲意不忍責怪，語氣放緩了下來：“好啦，我沒有其他意思，你去忙。”

        高翰，那個人的特助……

        有夠陰魂不散的。

        廣告拍攝尚在繼續，兩人對完話，蘇棲意還得完成剩下的工作。

        興許是情緒受影響，接下來無論怎么指揮，她始終不在狀態。

        “我說蘇意，光臉蛋漂亮是沒用的，用點腦子好不好！”

        導演火冒三丈。

        中場休息十分鐘，合作對象任遷過來冷嘲熱諷。

        “你是名校畢業的海歸，怎么，做表情也不會嗎？”

        蘇棲意冷眼。

        “啞巴了？”

        “你想怎么樣？”

        任遷嘴角扯出一絲笑，諷刺的意味，“不想怎么樣，比起蘇小姐在酒會上對我的冷漠，我隨口說兩句不過分吧。”

        “過去多久的事了，難為你記得。”

        蘇棲意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甚是無趣。

        哪知對方不依不饒。

        “兩年前，蘇小姐貴為萬松集團千金春風得意得很，從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里。如今家里破產，灰溜溜地進演藝圈謀生。你以前故作的高貴矜持，不可一世，現在還有嗎？”

        在旁邊繞上一圈，他嘖嘖，目光逡巡。

        蘇棲意不想理會，卻無法對這番言語無動于衷。

        他說得沒錯。

        身為本市規模數一數二的地產公司——萬松集團的千金，之前的她倨傲驕矜，猶如天上月。

        富貴半生，皆是前定。

        而今，錦衣玉食的日子不在，她不止身負一筆天價債務這么簡單。

        進演藝圈也只是為了早日還清債務。

        怒火充斥，盡管在極力抑制，依然抑制不住。細長的葉眉向中間攢動，她撇撇唇角，一絲冷意泛濫，“你剛剛對我手腳不干凈，我沒有揭發你，難道你覺得我脾氣很好？”

        “呵，剛才？有人看見嗎？”

        面對威脅，對方不僅不慌張，反而聳肩，奚落聲明顯：“不論怎樣，你最終還是拉下臉面跟我們同吃一碗飯。裝清高不如早點出來賣，這樣來錢才能更快！”

        照蘇棲意以往的脾氣早就一巴掌掌摑過去，但她沒有。不久前入行伊始，她已經不是那個可以任意妄為的豪門千金。

        行有行規，面對嘲諷和羞辱，忍氣吞聲才是硬道理。

        她瞪他一眼，從他身邊經過。

        酒會歷歷在目，不可能放棄這個報一箭之仇的機會。任遷不屑地嗤聲，伸出一只腳。

        蘇棲意反應迅疾，并未中招。

        面對這等形勢，在場的人無不心驚。

        可沒有哪個愿意發聲。

        “你們在做什么？”

        導演將將說一句話，門外響起騷動。

        “蔣導，今天進展如何了？”

        為首的女人年紀約莫四十，穿著藍色綢緞連衣裙，耳環晶亮，妝容精致。她探過頭，笑盈盈地沖里面問話。

        女人乃品牌商代表——秋云姐。

        現場工作人員見狀，問好。

        “差不多了，秋總。”

        導演目光收回，客氣道。

        秋云點頭。

        她探班不是重點，重點是帶了一個女人。

        蘇棲意一眼注意到了那人。

        白凈的瓜子臉染上歲月痕跡，女人手拿黑色鱷魚包，不茍言笑。標準的黑白職業裙裝裝扮，一絲不茍的樣子，專業程度不容置疑。

        秋云走到他們身邊，介紹道：“這是旌慕科技高級行政秘書，林麗雯—林總。”

        名諱只是其次。

        旌慕科技。

        國內近年風生水起的智能化技術創新公司。

        旗下專攻家電、家具設計制造。

        去年剛在深交所上市，打響漂亮的一槍。

        來者不善。

        沒等秋云介紹完，蘇棲意心中了然。

        上市之初有意往家化方向拓展，為此合作不少企業。本次拍攝的品牌商，亦在他們的合作范疇。

        林麗雯今天來可不是聊公事。

        果然——

        向在場人打完招呼后，女人來到蘇棲意身邊。

        “蘇小姐，我有事找你。”

        此話一出，眾人揣測她們的關系。

        蘇棲意道：“不好意思，收工之后我可能沒有時間。”

        “沒關系，今晚的飯局我跟你經紀人約也是一樣的。”

        看來是有備而來，秋云順勢搭話。

        “我等你。”

        一個小時后，夜幕降臨。

        耐心地等待拍攝結束，有禮貌地將人帶往一樓，林麗雯自始至終態度恭敬。

        vip休息室，蘇棲意進門前猶豫。

        “他在里面？”

        呼之欲出的答案，心知肚明。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

        林麗雯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推門。

        燈光傾灑。

        一間四十平的休息室，入眼，東側是茶水區，西邊則擺放茶幾和真皮沙發。

        旌慕科技創始人、福布斯排行榜名列前茅的大亨——厲欽擇，此刻正背對墻面，坐在沙發上。

        西服剪裁熨帖，乃知名設計師手筆；腳蹬一雙黑色皮鞋，锃亮矜貴，亦出自意大利設計師手工定制。

        一抬手，24k機械限量版腕表更是價值不菲。

        “坐吧。”

        他拍拍手邊的位置，瞳孔泛出徐徐的漣漪。

        既來之則安之。

        蘇棲意不客氣，走了過去。

        林麗雯關門。

        “滿打滿算我們才第四次見面，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房間整潔明亮，只剩下他們兩人，蘇棲意不打啞謎，先行開口。

        光落向男人，他半抬首，狹眼，生出一股淡漠疏遠的氣質。深不可測的視線與她相對，沉默半晌，他的面容清潤逸致到極點。

        輪廓線條流暢飽滿，仿若精雕細琢；高挺的鼻梁兩側，皮膚冷白，光潔出奇；唇，細薄微抿，輕輕提起的瞬間，弧度張弛得體。

        光看外表，這個男人絕對不能單用斐然來形容；論身家，冠絕無雙這個詞，不足為過。

        “棲意。”厲欽擇喚了她一聲，悠揚的音調掃過周圍，聲線冷冽猶如珠玉。

        “我們之間，需要用這種口吻來說話嗎？”

        似是不滿，他停頓之余，悠悠提醒她。

        蘇棲意歪頭，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流露出戒備。

        “那得用什么口吻？”

        厲欽擇注視她，目光在一瞬間斂卻。

        偏身，向她靠近。他的身姿沒有刻意做出傾斜，挺立如常。

        “我以為我們認識五年了，不該是這樣。”

        淡淡的柑橘香氣傳來，后調糅合馬郁蘭的氣息，清新、自然而又深沉。他身上這股獨特的味道，令人意亂情迷。

        蘇棲意不自覺地避開，心中似是羽毛劃過，生出異樣的感覺。

        纖長鮮艷的指甲扣進掌心，疼痛取而代之。她驚嘆于這番胡思亂想，連忙拋之腦后。

        脊背一挺，目光嚴正，她向他作出解釋：“厲總在為當初的事情感激涕零，大可不必，我早就拿回了我應得的東西。我與你，還有旌慕，沒有任何關系了。”

        “那這個呢？”

        厲欽擇從隨身的公文包擲出一打文件，嗓音也從最初的正經變得起伏：“這是你此前在市場上拋售的股份，除了部分散戶，我已經收得差不多了。只要你愿意，旌慕隨時歡迎你加入。”

        他竟如此？

        蘇棲意瞪眼，難以置信。

        她繼而陷入一段往事。

        半年前家族集團破產，為償還債務，她將自己在旌慕持有的股份一次性拋出。非常時刻，豈能容半點猶豫。

        她錯愕的眼神宣告心中的想法，“厲總，我賣我的股份跟你何干，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意氣用事了嗎？”

        如今那些股票水漲船高，人人哄搶，不用想也知道他贖回花了多少心力。蘇棲意不想欠人情，更不需要他的同情。

        厲欽擇卻平靜如水，對上她的質疑絲毫無恙。

        “我說過，你哪怕向我開一次口，我都會幫你。”

        企業破產一夕之間。

        出事之后，他找過她不下數次。

        相識五年，他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不認為不懂她的倔強。她的倔強只會讓她進退兩難。

        蘇棲意坦言：“五年前，我是看你投資無門才順手投了幾百萬而已。后來公司上市，你不也給了我原始股嗎，我們應當扯平了。”

        外界都說旌慕科技是靠風投——宏翎資本發家，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真正的起源是她口中這筆所謂的“零花錢”。

        彼時厲欽擇正在研發一款負離子凈化器，她無意間看到，覺得還不錯便投了幾百萬。而后產品質量有目共睹，最終接受了市場的考驗，成功吸引風投直至上市。

        “我不認為我們能扯平。我知道你心中有隔閡，但陰霾總有散去的那天，你的悲觀解決不了問題。”

        他的話語赤忱無比：“貴公司的事情我很抱歉，對你面臨的困境我無法做到感同身受。可我明白，你有意志能挽救這一切。演藝圈不適合你，回歸到正常的軌跡來，我們可以一起度過難關。”

        想不到他竟說出這番寬撫人心的話，蘇棲意愣怔。

        睫毛如同兩扇密刷，眼神里的光散去，縹緲無力。隨即，她嘆了一口氣。

        “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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