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心中事
第一四六章心中事
就如同舞會終了,音樂漸息,當(dāng)夜sè深邃,風(fēng)也卷動了凝結(jié)在城市上空的云朵,一絲一縷的將那一片yīn霾舒展開來。蘇家宗族議事廳中的這場聚會至于尾聲,這個晚上的變化一波三折,蘇家大部分的人到此時都還未來得及將眼前的現(xiàn)實(shí)予以消化或接受,但無論如何,幾個月以來,因皇商事件而引起的一系列巨大牽扯,背后的黑幕,那最出人意料的結(jié)果,終于在這里被掀開了一角。
雖然待到許多人真正的反應(yīng)過來,將整件事情抽絲剝繭的一縷一縷理出真實(shí)的輪廓或許還需要一段時間。但僅僅是眼下掀開的這個角落,就足夠令關(guān)注著今晚這些事情的人們驚愕不已,一系列的算計與反算計,沉默背后的布局,原本壓得沉甸甸的期待落了空。特別是在此時背后的這些布局者的名字,蘇愈、蘇檀兒,而最令人愕然的,無疑還是那個一直以來游走于整個局面之外的寧立恒,他在背后的出手,在整個過程里,是誰也沒有想過的。
大房、二房、三房、議事廳內(nèi)外眾人,這時候都還在紛紛的議論中接受這逆轉(zhuǎn)的局勢。在這里,或許也只能感嘆于蘇愈這個四個月里都相對沉默的老人對這個家族還有著莫大的掌控能力,當(dāng)事情揭曉,皇商事件的成果明明白白地擺出來之后,他也就能順勢說服周圍的宗族長者接受這一現(xiàn)實(shí),隨之而來的,以事實(shí)壓服家中的所有人,接受蘇檀兒上位的現(xiàn)實(shí)。
事實(shí)上,若非是因?yàn)檫@幾個月家中的局面真的很難看,這些老人們也不會出來跟蘇愈打什么商量,眼下既然證明蘇愈對整個局面的掌控依然。驚愕之余,他們自然也就接受了這等現(xiàn)狀,因?yàn)樵谶@之前,蘇愈的掌控下讓這個家度過種種難關(guān)的事情,畢竟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讓檀兒接手伯庸原本負(fù)責(zé)事物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想法的,接下來也可以說一說了!
眾人的議論之中,當(dāng)蘇愈再度說出這些話來,籍著這事態(tài)全局逆轉(zhuǎn)的強(qiáng)勢,一時間也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敢提出質(zhì)疑的想法。幾個宗族老人隨后也是表態(tài):“既有如此成績,檀兒接受這些事情,自是無人可說了!
事情漸漸的定下,原本的危機(jī)成了轉(zhuǎn)機(jī),這場為著危機(jī)而召開的宗族大會也沒有了更多需要商量的事情。老人們在上方說著善后的話語,議事廳內(nèi)眾人的心中懷著滿滿的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心情,蘇仲堪、蘇云方等人時而看看那邊已經(jīng)回到座位上的蘇檀兒,時而方坐著的父親,另一側(cè),蘇云松幾乎是長長地嘆了口氣,看著蘇檀兒,便能想起這幾日里也見到過的那個被女兒說成整日閑逛的書生。
“仲堪、云方,散了之后,到我那邊去一趟吧!
臨近尾聲之時,蘇愈也走過來,跟兩人說了說,兄弟倆也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幾個月來的作,他們真是成了徹徹底底的敗者。但父親威嚴(yán)猶在,就算為此憤懣,其實(shí)也解決不了問題。
另一方面,感受著所有人驚愕的目光、議論的言語,終于在這里攤開了底牌,徹底贏下這一局的蘇檀兒,心情卻并不怎么好。
那并非是什么大勝之后的繾綣,也并非是想著父親已然癱瘓,付出了多少多少的代價。捧著盒子走上前去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幾乎有著女皇加冕般的jī動與期待感,那些銀票、契約拿出來的時候,整顆心都在顫抖。但這個時候,一身淡青sè長裙的女子偶爾會看看議事廳外,心中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走出這扇門。
她有著擔(dān)心的事情,那原本也可以說是件小事,可到得此時,忽然就占滿了女子的整個心神,幾乎讓她感受不到成功后的甘甜。
終于,老人們宣布了這場會議的結(jié)束,人們站起來,交談,議論,將目光往一個個關(guān)鍵的參與者身上投來。蘇檀兒遲疑了一下,隨后也站了起來,隨著爺爺、父親,朝外面走出去。
離開那大門時,她朝四周看了看,沒有看見心中想著的那道身影,一時間有些放心,另一方面又有些擔(dān)憂。蘇丹紅正從另一側(cè)過來,她沒有注意,在走廊下與父親等人分開,隨著爺爺以及幾名老人朝另一邊過去。
轉(zhuǎn)過一個轉(zhuǎn)角,爺爺才注意到她,回頭將她叫了過去,旁邊的兩位叔公也與她說了一會兒,她禮貌地回答了。待到叔公走開時,檀兒才微微蹙起眉頭,將目光望向老人。
“爺爺,你怎么能那么說……”
“嗯,怎么說?”老人慈祥地笑著。
“說立恒。”
望著孫女的表情,蘇愈沉默了半晌:“說他,有什么不好嗎?”
“爺爺,他是我相公,我想……可以簡單一點(diǎn)。”視野四周都有人影,蘇檀兒皺著眉頭,“而且,相公他能聽懂的,爺爺,我該怎么跟他說今天的事?”
老人嘆了口氣:“立恒入贅到我蘇家,你既是她妻子,他原本就該保護(hù)你,當(dāng)你的擋箭牌的。今次之事畢竟太過jī烈,你二叔三叔必定心中有怨,與其全放在你身上,立恒若能替你分擔(dān)一些,也是好事。再者,伯庸如今身體不便,有立恒在你背后,你也不至于勢單力孤,此事縱然對不住立恒,但畢竟是幫你這妻子做些事情,也是他分內(nèi)之事,應(yīng)盡的情分!
蘇檀兒閉上眼睛,用力地說道:“可爺爺你這樣是讓整個蘇家的人看住他,相公會明白這一點(diǎn)的!
她從小xìng子剛強(qiáng),即便是再大的事情,也難以讓她露出過分軟弱的神態(tài),特別是在爺爺面前,即便在黃布褪sè了的那段時間里,都不曾露出過無能為力的眼神,一直撐到身體支持不住而病倒。可這時候,也就在做完了牽扯如此巨大的一件事,定下了大房掌控權(quán)之后,為著這件事情,她幾乎就快露出要哭出來的神情了。
有些事情是沒辦法跟爺爺說的,沒辦法告訴爺爺自己與相公之間的感情才剛剛到了夫妻般的程度,沒辦法告訴爺爺自己與相公才剛剛決定了將要圓房,沒辦法告訴爺爺她與相公這些天來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發(fā)展的,相公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伤闹兄,相公一定會聽出爺爺話語背后的聲音。
當(dāng)他為了自己而做了這么多的事情之后,父親也說了類似的話,現(xiàn)在爺爺也怕了,開始提防他,提醒整個蘇家的人注意他,就算這其中并沒有多少的惡意,可相公心中會怎么想呢?自己又能怎么跟他說這些事情,就算相公心中再豁達(dá),可自己該怎么去說……
老人為此看了她許久,終于舉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又笑了出來,這笑容與平素有些不同,有幾分了然,也有幾分欣慰:“原來……是這樣啊……”
“爺爺……”
“子安兄有個好孫子啊。原本你要掌這個家,我也是想過很久的,能力以外,只是擔(dān)心你太過剛強(qiáng)。女子要當(dāng)家,就得比別人更剛強(qiáng),可就怕這樣一來,你感受不到家的滋味,沒了個真正關(guān)心的人,F(xiàn)在哪,爺爺總算是放心了。立恒當(dāng)初入贅,我不想以贅婿待他,是怕他沒有多少適應(yīng)的能力,這次說出來,固然是對他有一份擔(dān)心,可最主要的,是因?yàn)樗羞@份能力了!
老人頓了頓:“有這份能力,旁人就傷不了他,有這份能力,便可以站在你前面。你為他擔(dān)心,這自然是件好事,爺爺也覺得欣慰,可是在爺爺這里,他是你相公,哪怕是入贅的,他既然能擔(dān)得起,就該為你擔(dān)些東西,這也是爺爺?shù)膕ī心。而男人在這個世界上,這些責(zé)任總是會壓下來,沒得道理可講的,你是他的妻子,多關(guān)心他一些,這自然也是你應(yīng)盡之事,呵呵,也是好事,夫妻倆,便是這樣嘛!
爺孫倆往前走著:“至于你那些兄弟,皆是庸才,在他手底下兩三招都過不了,真要傷他,沒這個本事的。有今日之事,往后你在商場上看來勢單力孤,可旁人想要算計你,總會想起你背后之人。今后呢,你若真是喜歡他,你們倆的第二個孩子,便讓他姓寧又如何,此事拿捏皆在你,我對子安兄,也算是有個交代了……吶,他在那邊呢!
如此說著話,蘇愈朝前方示意了一下,寧毅也正從不遠(yuǎn)處往這邊過來,途中被個叔公糾纏住,大概是在說些鼓勵的話之類的,那叔公走開后,蘇愈帶著蘇檀兒過去,隨后拉起蘇檀兒的手,放進(jìn)寧毅的手中:“這孫女,便交給你了!
寧毅呵的笑出聲來。
蘇愈離開后,蘇檀兒握著寧毅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相公,我們……成功了。”
“我生氣了!
“呃……”蘇檀兒的手心瞬間涼了下去,她大概明白寧毅指的是什么,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寧毅看了看周圍,拉著她往前走,搖了搖頭:“今天晚上跟你分房睡!
“……”
“老頭子太不仗義了!
“……”
“沒商量,說生氣就生氣!
“……”
“讓我不爽我就拿他孫女撒氣。”
“……”
“你哭也沒用的,今天晚上獨(dú)守空閨!
“……”
“哈哈哈……喂,你別真哭啊,不用這個樣子吧!
兩人方才已經(jīng)往前走了一段,到得沒什么人的廊道間,蘇檀兒拉起寧毅的衣袖在臉頰上碰了幾下,方才竟是真的流了眼淚出來了,此時在燈光中,微微的笑容與眼淚混在一起,隨后才恢復(fù)了冷靜的微笑:“本來想替爺爺跟相公道歉的……”
“我保留追究和生氣的權(quán)力!睂幰阈ζ饋,拍拍她的肩膀,“不過,你還是先處理好善后的事情吧,今晚事情很多?”
蘇檀兒這才放松下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那就快去!
燈光下,寧毅笑著揮了揮手,蘇檀兒站在那兒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還有些遲疑,但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
寧毅目送著蘇檀兒的身影遠(yuǎn)去,對于蘇檀兒接下來的計劃,他并不是很清楚,想來也只是一些收尾,他沒什么必要參加了,蘇檀兒在閑聊中,也未有提起太多。
在蘇府前方的一個院子里換了一身不怎么起眼的男xìng衣物之后,蘇檀兒乘著馬車離開了這一片街道,隨行的,還有幾名最得力的蘇府護(hù)衛(wèi),他們趕上了前方的兩輛馬車,一路朝城外駛?cè)ァ?br />
時間已經(jīng)將近午夜,十步坡附近的房間里,油燈上豆點(diǎn)般的燈光正在微微搖曳,席君煜坐在桌前,雙手平平地放在木桌的桌面上,房間里另外還有兩個人,一是耿護(hù)衛(wèi),他就那樣坐在席君煜的對面,另外一人身材有些干瘦,但目光有神,靠在門邊的yīn影里,手上提了一把尖刀,一看就知道并非善類。
蘇府生意做得大,也時常走鏢去外地,有時候自然也涉入一些地下瓜葛,席君煜也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為好。
時間的流逝枯燥而乏味,席君煜聽著遠(yuǎn)處傳來的一些鐘聲,猜測著蘇府那邊可能的發(fā)展,但其實(shí)并沒有太多的頭緒。
“蘇家這時候也該有結(jié)果了吧?”
他這時候開口問一句,但耿護(hù)衛(wèi)也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還能怎么翻盤呢?”
“這是二小姐的事情!
“不過我確實(shí)是想不通!
席君煜嘆了口氣,他真是不喜歡這樣的感覺:“誰能快點(diǎn)來給我個答案也好!
這話說完之后,房間里又安靜下來,也只能這樣子的安靜以待,外面偶爾傳來一些聲響,席君煜道:“耿大哥,你知道嗎?我在蘇家這么些年,看見檀兒慢慢地接觸到這些東西,雖然說教她的人很多,她見到什么東西都愿意去學(xué)一下,可真講起來,她幾乎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學(xué)生,可到了現(xiàn)在,我一天天的看不懂她了,這種感覺真是不怎么好……”
“總會有這個時候的!
“可這時還早了一點(diǎn),對于……”他看看周圍,“對于這些事情,我確實(shí)有些想不通……”
安靜,沉默,有個聲音在外面響起來:“我也有些想不通!
那聲音有些冷,過得片刻,人影推門而入,蘇檀兒穿了一身黑sè的短打裝扮,頭上戴了片頭巾,看來干凈利落便于行動。她站在門口那里朝這邊望來,不過,這種男xìng裝扮其實(shí)終究令她顯得有些矮,有些單薄。席君煜覺得這簡直像是很小的年紀(jì)時的那道身影第一次看他時的那種眼神,有些陌生和疑惑地打量。
“君煜哥……我記得很小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你,父親當(dāng)時讓我這樣叫你。你教我很多東西,現(xiàn)在也許是最后一次這樣叫你!碧K檀兒走到桌邊,坐下,目光深處蘊(yùn)著陌生和冰冷,這也算是席君煜教她的東西,談判,就得劃出明確的距離,席君煜想從那陌生里看出心痛來,可惜只有疑惑,“到底是因?yàn)槭裁词虑,為什么要做到這種程度?”
“到底出什么事了?”席君煜皺起眉頭,看看周圍,“今天蘇家宗族大會的這個樣子,你總不會覺得是我弄的?”
“不,我是指……”蘇檀兒安靜地?fù)u了搖頭,目光清澈地望著他,“為什么叫人刺殺我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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