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如此泰山
龍弘原來給慕明月的印象是,俊美非凡,風度翩翩,喜怒不形于色的謙謙君子。
他內斂、成熟、穩重自持,聰明睿智,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變,永遠都是那么波瀾不驚,淡定從容。
她從未見過他生氣,更未領教他暴怒的一面。
之前,她是考慮過龍弘知道實情后,必會氣憤的來質問她因何要騙她,可她完全未想到,龍弘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上來便是一巴掌,還罵她賤人!
龍弘是武人,檀騎射,臂力過人,他那年和顧還卿比箭術,若非有心藏私,他的箭法甚至在聶灝之上。
他這含滿怒火的一巴掌摑下去,力道又大又猛!慕明月猝不及防,柔弱之姿如何受得了?
她“啊”的尖叫一聲,撲倒曲腿的檀木圓桌上沒有起身,腰上傳來鉆心的疼痛,被硬綁綁的桌沿都快撞斷了!
“嘶……啊!好疼……”
她捂著被打的麻木腫痛的臉,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懵,腦子疼的暈乎乎的,耳朵也“嗡嗡嗡”的作響,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從眼眶噴涌而出,腰上的疼痛也使得她痛苦失聲:“嗚嗚……好疼!”
“賤人,痛!你也知道痛?撒下彌天大謊騙人時怎么不知道痛?企圖瞞天過海時怎么不痛?把人當傻子愚弄時怎么不痛?!”
龍弘質問聲聲,鼻翼擴張,橫眉怒目,顯得憤怒至極:“虧得我如此信任你,卻被你當個傻子一樣騙的團團轉!不定你這賤人在心里怎么得意,怎么笑話孤!我一心為你打算,費盡心機、幾經碾轉的把你弄到禹國,還封你為夫人,百般寵愛于你!在你看來,孤的所作所為大概與跳梁小丑無異吧?”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慕明月總算扶著腰站起來,一手捂著已經被打的變形的臉,頭上釵環掉落,發髻散亂,淚流滿面,原來的花容月貌,傾城之姿,此刻看起來卻那么的狼狽不堪。
她的唇角破了,猩紅的血絲順著嘴角蜿蜒流下,語帶嗚咽,柔弱堪憐:“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如此,你聽我解釋啊……”
“哼!解釋有用嗎?不過是多給個機會你編造謊言,好來欺騙于我!”
龍弘滿面慍怒:“想當初,我為你神魂顛倒,驚為天人,覺得你玉潔冰清,真如你所說的那般純真無邪,結果呢!你是個什么東西?!居然是那個下作婦人養的見不得人的私娼!”
“習的盡是那些狐媚男人之術;!打小聽的是靡靡之音!除了媚惑男人便是搔首弄姿!難怪我們都為你所惑,個個傾慕于你,認為你不止有才有貌,還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沒想到……”
他從鼻子里發出一道嗤笑:“原來,你才是那個披著美麗畫皮惑亂人心的惡鬼!真是諷刺!看來我們不止眼瞎,還心盲……”
“……我不是啊!我不是!”慕明月如同雨打梨花般的撲了過來,抱住龍弘的腰不放,不住的嬌聲抽泣:“龍弘,你聽我說……我從未想過要騙你,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向你坦承,我我……我從未做過你所說的那些事,我一直潔身自好到至今,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呵呵……我是很清楚……”龍弘竟然反常的笑出聲,陰鷙瞇目,嘲弄的揚高唇角:“你原本的目標并非我,而是姬睿和姬非晚,我倒是忘了,我只是你的替補人選……呵呵,連姬昊那百花從中過的浪蕩子也傻傻的中了你的圈套,一直蒙在鼓里,被你算計的險些尸骨未存……我真是……”
“不是這樣的龍弘!不是這樣的!”慕明月抱住他低泣,美目垂淚,姿態我見猶憐:“嫁姬昊,我也是情非得已,你當初棄我而去,我……”
“住口!萬幸我當初沒有愚蠢的帶你走!否則,我這一輩子都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龍弘冷聲說完,一把推開慕明月,轉身如狂風般的朝門口席卷而去。
“龍弘!弘郎!你……”慕明月在他身后凄厲的叫著,不顧腰傷蹣跚追逐,卻連龍弘的衣角都未抓到。
※※※※※※
顧還卿和姬十二離開鳳儀樓的時候,直接對龍浩指出,謝靜芬身上被做了手腳,因為她第二次用的不是龍之靈,而是失魂散,若龍浩不信,可立刻對謝靜芬施以別的藥物,縱是劇毒之物也沒關系,相信謝靜芬都不會有什么反應。
龍浩臉上非常鎮定,眼底卻浮現驚疑之色。
顧還卿只字未提莫影的“鳳犀”,話也點到為止——龍氏父子是聰明人,戚蓉蓉和謝靜芬欲蓋彌彰,三兩下就會被戳穿。
龍浩又殷情的留了他們一會兒,想借機解釋之前的“由于種種原因發生的種種誤會”。
他既沉痛且誠懇的道:“我們一家人總歸是一家人,此前只是有外人故意在我們中間挑燈撥火,想利用我們兩方人馬起爭端,好坐收漁人之利。這才導致我們之間產生了許多誤會與齟齬,我們不能中了別人的圈套,徒惹笑話。”
是不是誤會,大家心照不宣,但龍弘的意思不難理解——他想通過卿卿跟姬十二母子和解。
可顧還卿和姬十二又非不諳世事的孩子,龍浩父子一直心懷鬼胎,從頭至尾都渴望置他們于死地!只恨力量不夠,盟軍不強,不能遂心如意!
而他們這方亦非什么良善之輩,表面上與其陽奉陰違,虛與委蛇,實則高舉軟刀子,誓將“拖”字決進行到底。
實際上,龍浩何嘗又不是在實行“拖”字決。
關于謝靜芬一事,原本只需一兩日的工夫,他卻硬生生的拖了二十余日,原因無外乎兩點:一,想把顧還卿和姬十二多困幾日,既給外界造成他們和睦相處的假象,又使得軒轅黛投鼠忌器;二,等莫家人。
莫家人等來了,龍浩便松了一口氣,只琢磨著怎么說服莫氏一族與他合作,再度將姬十二和顧還卿軟禁在旭陽城,以達到與軒轅黛談條件的目的;。
倘若貿貿然的放了顧還卿和姬十二回洛湖和大越,那無異于縱虎歸山,他手里到時也失憑仗,到時只能任軒轅黛魚肉了。
顧還卿和姬十二也無所謂,并不急著離去,只帶了酈王和謝靜羽一并回了驛館。
回到驛館,趁著酈王和謝靜羽淋浴更衣的時候,姬十二在房里抱住顧還卿:“你那天忽然問我,娘是否只生了我一個,就是因為這個莫影吧?”
“對。”顧還卿這才告訴他實情。
“那天,我一早下樓去給你煮粥,看見他佇立在前院,當時隔得較遠,我一時未看仔細,且他又站在一株桃花下,幾簇繽紛的花枝擋住了他的面具,我還以為眼花看到你了,幸好他身上的服飾和顏色提醒了我,你沒有這身衣裳,這人不可能是你。”
“但他真的和你很像。”顧還卿微嘆一口氣,伸手按上了他恢復了些許血色的漂亮唇瓣:“除了面具遮擋的地方,連這菲薄的雙唇,都與你一般無二。”
姬十二張嘴輕咬她纖細的手指頭,箍著她腰肢的雙臂情不自禁的收緊,使得她凹凸有致的嬌軀更加貼著自己,兩人之間再無間隙。
他一面俯下頭溫柔地親她,一面低聲說:“難怪你見到他時,會說‘原來是你’,是我想岔了,還以為你們以前見過面或者認識。”
誤會解除,顧還卿卻不讓他親,只讓他碰了碰唇角,便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地打趣他:“也許真見過或者認識啊,你未聽到他說‘真的是你’嗎?”
說到這個,姬十二卻還有些悻悻然:“他八成是想著知己知彼,早在暗中打聽你的一切,對你早有耳聞,或者暗中窺視過你好幾次,見過你,因此才這樣說。”
顧還卿不禁心弦一動,她已經知道那個在暗中窺視自己的人是莫影了,不是錯覺,但她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姬十二,可他卻猜了個*不離十。
她心電微轉,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酈王已命陳王帶著奪寶的人馬先人一步撤離禹國,安昶辰和陳王一前一后,也打算悄沒聲息的轉道回南陽,酈王他早晚也要回東陵的,只是為了緋城才停留在這里,但他似乎對我的身世起了疑心。”
獻參果給慶隆帝的計劃雖然失敗,但尕燚山和尕龖山有兩個藏寶大溶洞,這兩個大溶洞,龍浩父子不可能不利用一番,于是說服慶隆帝插手禹國的護寶行動。
慶隆帝已派了大越的將領來接替龍浩父子守護尕燚山和尕龖山的藏寶。他國見無利可圖,便命奪寶人員早日設法撤離禹國。
至于那些綠林好漢和汪洋大盜,刀口舔血慣了,皆不死心,在禹國境內徘徊不去。
而龍弘與謝氏經過這么久的對峙,未能討得半分好,反而損兵折將,盡管不甘心,卻由于滄月聯合他國突然襲擊北蒼,他也被逼的只能撤軍洛湖,尋求自保。
酈王原本志不在寶,如今喜獲愛女,且是與龍艷光生的,高興和興奮之余,他忽然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突發其想的開始懷疑顧還卿的身世了。
理由很簡單,云緋城是他的親女,那顧還卿也是龍艷光所生,且龍艷光還對他托孤,有沒有可能顧還卿也是自己的女兒呢?
這個大膽的設想使得酈王一刻也坐不住,只想插翅飛到顧還卿身邊,跟她也來個滴血認親;!
因此,在一替謝靜羽洗脫殺人罪名后,他便馬不停蹄的帶著謝靜羽上路了,為的就是來找顧還卿弄明一個真相。
提到酈王,姬十二便忍不住要戚眉,他在心里祈禱酈王愿望落空——如果他此生注定要有個岳父,但請不要是煩人的酈王!
酈王還不知道姬十二這么抵觸他,倘若知道,他,他八成也不在乎……
姬十二覺得地位受到了威脅,正要對顧還卿大吐苦水,酈王已很不講究的在門外“嘭嘭嘭”的拍門了。
“十二、卿卿,開門,大白天的,你們倆關著門做啥?”
囧里個囧!酈王這話太引人遐思了,顧還卿都聽著面色微赫,雙腮染赤。
姬十二磨牙:誰規定大白天的不能關門!關著門白日宣淫不行啊?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老天保佑,讓酈王去害謝輕衣吧!
門開后,酈王已做了簡單的梳洗,全身上下煥然一新,光潔無須的臉上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眉眼生光,拉著顧還卿便道:“兒啊……”
“咳咳……酈王,她只是我的妻,不是您的兒!”姬十二非常煞風景的打斷了酈王的滿腔熱情,并伸手拉過顧還卿。
酈王不悅地看了他一眼,依舊拉著顧還卿不撒手,換上慈愛而親切的面孔:“別聽他的,雖然咱爺倆還未驗證,但我強烈地感覺到你就是我的親骨肉,再沒有比這更真實的了!你就是我親閨女!”
顧還卿的心情此刻難以言喻,假設酈王真是龍未央的生父,說她不高興不激動,又好像太矯情!可要說她有多么高興多么激動,又太夸張。
反正心情挺復雜的,猶如打翻了五味瓶,有種不知從何說起的苦澀,還有點淡淡的怨意——這一路走來,真是太苦了!
比實驗室里的白老鼠還慘,被人當作傀儡,在那些精心設計的圈套中掙扎求生!而那些人只冷眼旁觀,看她究竟能掙扎到何時才會奄奄一息地向命動屈服。
若非有姬十二,她不知還要吃多少苦頭,而這些,只因她從小沒人保護,沒有父母在她危急之中對她施以援手。
可話又說回來,酈王也是受害者,他也被命運點名,至始至終蒙在鼓里,受到了不小的欺騙。她若因此怨他,那也不公平。
思來想去,心中百轉千回,末了,欣喜總歸是勝過復雜難明的苦澀滋味,有喜悅在心中激蕩——其實,有個酈王這樣的生父,總比不知從哪里橫空殺出一個渣爹強——譬如已死的夜皇……
固然想開了些,但她仍然不忘給酈王潑一瓢冷水:“即便我和您滴血認親,我們的血融在一起了,那也不一定說明我們是親父女,而且您要有個思想準備,也許我們的血根本不相融。”
“不相融才好。”姬十二十二萬分贊成。
“你想的美!臭小子!”酈王吹胡子瞪眼,已開始擺岳父的威風了;。
“血融在一起怎么還不是父女呢?”酈王覺得不可思議,他非常固執地道:“古往今來,世人認親一直沿用著‘滴血認親’的方式,沒道理到了我的頭上便不準,你這孩子少來些奇思妙想,趕緊叫裘浚風過來,替我們驗上一驗,也好早日了了艷艷的心愿。”
他搬出龍艷光,顧還卿也不好說什么,她總不能說,不論是“滴骨法”還是“合血法”,按現代法醫學的理論,都缺乏科學依據,陌生人的血液也能相融,而且若加白礬、加清油在水中,前者非親生父子也可以相融;后者則親生父子也不可以相融。
只是看酈王的樣子,她若是堅持己見,他也還是會一意孤行,索性由著他。
盡管心底已經隱約覺得酈王必是泰山大人無疑了,姬十二一時間還是有點無法接受,以孩子哭鬧為由,拖延滴血認親的時間。
酈王不管,命人取來禮物,興沖沖的去看“外孫”去了,心里打著小九九,看能不能幫艷艷爭取一個過來——沒有女娃,有個男娃姓龍也聊勝于無吧!
姬十二無比的沮喪,抱著顧還卿求安慰,顧還卿親了親他,正與他溫存纏綿,酈王又跑回來敲門:“嘭嘭嘭!”
“卿卿啊,靜羽她有事找你,乖,你先見見她。”
下一刻,溫柔如綿羊的嗓門又變得威風無比:“姬十二!你跟我過來,女人家說體己話,你好意思在旁邊摻和?”
“……”姬十二怒!誰來收了酈王?
※※※※※※
謝靜羽過來的時候,玉白的面容顯得既灰敗又愴惶。
“王妃,我生母真的是……”她有些難以啟齒,雖說狗不嫌家貧,子不嫌母丑,可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母親會是青樓名妓,這讓她情何以堪?
有些事沒落到自己頭上,是不覺得有什么,一旦落到自己頭上,同樣是晴天霹靂!顧還卿只能盡可能的安慰她。
她把茶杯遞到謝靜羽手里,柔聲道:“暫時調查到的情況是這樣沒錯,你也知道,一隔十幾年,給調查增加了難度。不過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因為她的所作所為而折磨自己,甚至是苛責自己——不管怎么說,你是個好姑娘,又不在她身邊長大,比誰都清白無辜,沒必要因此覺得無臉見人,或者自卑的頭都抬不起來。”
這年頭,雖說笑貧不笑娼,但真有個淪落風塵的娘,而女兒又潔身自好,打小受著大家閨秀的閨訓和禮儀,這還真讓人受不了!
謝靜羽的處境確實讓人同情,是張桂蘭的女兒,偏父親不是龍浩,她又不像謝靜芬母女那般不要臉,一時難以接受也無可非議。
“父母不能選擇,這是沒辦法的事,否則,誰愿意投胎到窮人家里?”顧還卿拍拍她的手,低聲道:“我之前不也同樣是顧家女,家人還是慕府的下人呢!”
謝靜羽垂首咬著牙,點了點頭——命運要如此作弄人,她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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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37】如此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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