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十二,你媽來了!
熊二是個碎嘴八卦男,一路上東張西望,不小心瞄到后面,他便盡職盡責(zé)的稟報:“姑娘,小慕大人和他的妹子好像在吵架。”
熊大回頭一望,嚇的立馬就轉(zhuǎn)過頭來了:“哎呀額滴個娘啊,慕大小姐的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嚇?biāo)腊沉恕!?br />
新官上任第一天,顧還卿本想給他們留個好印像,奈何這兩人真能“作”,不得不板著臉道:“那是人家的家事,咱們不要管。”
她的面容雖然有些嚴(yán)厲,但聲音卻極低極輕,可不知那兩個家伙是誤會了還是怎么著,竟然神情驚懼地閉了嘴,并相互做了一個揪頭發(fā)抹脖子的動作。
那意思顧還卿懂,她不禁奇道:“我很可怕嗎?為什么你們每次見我,都像是見到鬼一樣?”滄海宮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絕不會因為看到她在刑部大牢殺人就怕她,定是有什么隱情。
熊大熊二支支吾吾,都不肯說實話。
他們越這樣,顧還卿心里越起疑,少不得再三追問,最后熊大道:“主子,其實你并不可怕,相反你……”他琢磨了半天,干脆籠統(tǒng)地說:“主子你像仙女一樣……呃……一樣呃……”呃了半天也沒有呃一個所以然來。
仙女就仙女吧,總比魔女好,顧還卿用眼神鼓勵他繼續(xù)。
“但是呢,你殺起人來的樣子像極了,像極了一個人……尤其是你拿刀的樣子、你的眼神,跟那個人簡直神似。”
“像誰?”
“一個非常有名,聞名遐邇的大人物。”熊二接過話頭,此刻的他,無論是聲音和面容都顯得十分嚴(yán)肅謹(jǐn)慎:“可這個人,是我們滄海宮的最大禁忌之一,凡是滄海宮的人一律不許提,誰敢提,誰就必須提頭去見宮主!”
還有這種事?
顧還卿眼中疑慮更深,竟有種想不顧一切追問下去的*,不過她盡可能的控制自己的好奇欲,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既然知道后果嚴(yán)重,就不要明知故犯。
算了,大概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吧,她轉(zhuǎn)頭就把此事丟開了。
只是才過一會兒,她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爾后不動聲色的伸手摸了摸小腹,感覺怪怪的,像是要來大姨媽的樣子。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身上才干凈十來天,而且據(jù)她所知,慕還卿這具身體自行經(jīng)后,葵水只有頭半年不規(guī)律,后面大姨媽定期來,沒亂過。
但若不是大姨媽要來,那只能往吃壞肚子方面想了,正琢磨是否吃了什么不該吃的……熟悉的墜疼感不期而至,她的臉孔霎時變白,整個人徹底僵住了——誰來救救她啊!大姨媽忽至,并且是不按時造訪!
※※※※※※
那廂,慕明月態(tài)度決絕地用顧還卿威脅完慕聽濤后,兩人身邊的心腹皆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慕明月如愿以償?shù)目吹侥铰牆崛蛔兩矁H僅是變色而已,他并未動怒,只是淺瞇起幽深的眸,抿起線條明皙的唇,一動不動地盯著慕明月。
他并不想對自己的親妹妹說出恨之入骨的話,卻也不掩飾自己眼中濃濃的失望與痛心。
大概是承受不住他精明銳利的目光,慕明月長長的睫毛眨動兩下,眼中薄薄的水汽凝成晶瑩的眼淚滑落至雪白的面頰,隨后,她臉上的恨意與陰冷慢慢消失,吸了吸秀挺的俏鼻,微啟朱唇:“大哥但凡對我公平一分,我也不至做的這么絕。”
她低柔的語氣微哽:“可……大哥一再傷我,讓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慕聽濤沉默了會兒,也緩緩開口:“你所謂的公平是什么?是你在對還卿下毒的時候,我應(yīng)該幫你對她下毒?是你在誣告她進(jìn)大牢的時候,我該幫你作偽證?亦或其它方面幫你助紂為虐?麻煩你告訴我,讓我明白你所謂的公平是什么,如此一來,我們也不會雞同鴨講。”
“要不你干脆告訴我,我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省得你時時把公平掛在嘴邊。”
他長身玉立在山坡上,居高臨下,風(fēng)吹他衣袂起,墨發(fā)隨風(fēng)飄,氣勢并不凌厲逼人,卻一身峻烈之氣:“我沒覺得我哪里不公平,如果今時今日你和還卿換個位置,我一樣是這個態(tài)度!我同樣會勸還卿放下恨意,與你盡釋前嫌。”
說到這里,他突然俐落地撩衣轉(zhuǎn)身,背對著慕明月半蹲下秀挺如竹的身軀,側(cè)頭輕輕地說:“上來吧,我背你上去。”
“大……”燕綰和遠(yuǎn)波等人滿臉動容,嘴唇翕了翕,顯然想說什么,慕聽濤卻扭頭淡聲吩咐:“遠(yuǎn)波、瑕塵,送燕綰和翠顰下山,大小姐由我負(fù)責(zé)。”
遠(yuǎn)波正要應(yīng)聲,耳中傳來慕明月吃吃的笑聲,幾人驚異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什么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卻聽她說:“不用了,大哥肯如此放低身段,委屈自己來背我這個你并不喜歡的妹妹,不過是想阻止我找顧還卿的麻煩罷了,可惜,只可惜……”
她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黛眉鳳目似憎似怨,眼淚蓄在眼眶欲落未落,十分的動人與可憐,嘴里一個勁的說可惜,慕聽濤聽著、受著、忍著,臉色波瀾不起,連半蹲的姿勢都紋風(fēng)不動,只是垂著眸道:“明月,你想多了,大哥并未覺得委屈……”
話未完,他神色一動,赫然抬眸往上望去——
離他們稍遠(yuǎn)的另一段陡峰上,顧還卿扶住身邊的石頭動也不動,熊二正緊張的問她怎么了,而在慕聽濤抬眸的一瞬間,走在最前面的姬十二已落在顧還卿的身邊了。
姬十二一眼就看到顧還卿臉色不對,他瞳孔一縮:“怎么了?”
顧還卿咬著沒有血色的唇瓣,忍著腹中一*的絞痛,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實在不知怎么回答他的問題。
“到底怎么了?”她越不說,姬十二越發(fā)想知道。
慕聽濤看到這個場景,立刻直起身子,不假思索地問慕明月:“是不是你對還卿做了什么?”慕明月狼戾的話語言猶在耳,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時刻警惕著。
慕明月輕輕笑了笑,搖頭:“不是我。”
“真不是你?”慕聽濤滿是懷疑:“她這樣會不會跟你的毒藥有關(guān)?”
這一次,慕明月眨了眨眼睛,回答的不置可否:“也許吧。”
“解藥。”慕聽濤言簡意賅:“最后一次問你,不給就永遠(yuǎn)別給。”
慕聽濤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他已經(jīng)在多方施法為顧還卿解毒,早對明月死心了,誰知明月卻將一顆指甲大小,血紅色的藥丸放在他手中:“這就是。”
這倒出乎慕聽濤的意料,他不由得懷疑起這解藥的真?zhèn)危贿^他會找人來檢查這顆藥丸,倒并不怕明月騙他。
只是明月剛剛放狠話要卿卿死,此刻卻一反常態(tài)的拿出解藥,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
難道她又想耍什么陰謀?
慕明月卻一臉坦蕩:“我突然覺得這樣沒意思,不想恨她了。”她望著慕聽濤,直言不諱:“恨一個人也是要力氣的,為了她,我們兄妹好幾次差點翻臉,我覺得太不值得了,我多不容易才找到父親,找到親兄長,若為了她斷送這來之不易的親情,我越想越后悔。”
“前面是我想岔了,其實對比以前,如今我擁有的夠多了,實在不應(yīng)該為了一點小恩怨把自己的生活弄的亂七八糟。”
她指著那藥丸,臉上是大徹大悟之后的平靜與安然:“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解藥我給你了,要不要給她服用,取決于你,橫豎我是不想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了,劃不來。權(quán)當(dāng)我是為了不想讓你夾在我們中間左右為難,畢竟我只有你一個哥哥,你過的痛苦我也不見得快樂。”
她的態(tài)度與之前截然不同,可謂判若兩人,但她的這一席話卻樸實無華,沒有半點虛情假意的花俏,雖說慕聽濤疑心未褪,可這世上也不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例子,也許明月幡然悔悟了也說不定。
說到底,他總是期望自己的妹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而非一個蛇蝎心腸的毒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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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聽濤上去看顧還卿怎么樣了,讓明月主仆就在原地等他。燕綰見他走遠(yuǎn),才收回癡情纏綿的目光。隨后她湊近倚著石頭歇息的明月,小聲地問:“小姐,真的打算就這樣放過顧還卿?”
明月的纖指掠過耳邊的青絲,意味不明地頜首:“是啊,不然還能怎么樣呢,難不成真的為了她失去一個好兄長。我思來想去,還是舍不得把這么好的兄長拱手讓人。”
燕綰嘆了一口氣:“那小姐以后打算怎么做?”
明月微勾艷唇,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以后大哥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真心實意的待他,他必定會待我好。日子一久,我們兄妹的感情只會愈來愈好。有朝一日,當(dāng)我和別人意見相左時,他必會站在我這一邊。”
兵法有云: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那小姐不覺得委屈嗎?”翠顰頗撅著紅紅的小嘴道:“依大公子的意思,他巴不得你和顧還卿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姐妹,你也要去做嗎?”
相親相愛的好姐妹?慕明月垂下眼瞼,半掩鳳目,嘴邊玩味的笑容擴(kuò)大:“有何不可?只要是大哥希望的,我順著他又何妨。”
“可是顧還卿只怕不會相信,她只會以為小姐別有用心,哪里會把小姐當(dāng)姐妹啊。”
“她越懷疑我,我越要一片真心待她;她越不把我當(dāng)姐妹,我偏要拿她當(dāng)姐妹。”慕明月笑的胸有成竹:“我一個勁的對她好,你且看她是不是鐵石心腸……縱是鐵石心腸,我也能融化她。”
她以一種非常嫵媚的姿態(tài)順著自己的青絲,笑盈盈的模樣非常迷人:“當(dāng)然,此事不能急于求成,須得循序漸進(jìn)慢慢來,只要下的功夫到了火候,自會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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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還卿回了滄海宮的分舵。
當(dāng)時在東籬山上,她雖然不知道大姨媽亂來的原因,但繼續(xù)上山是不可能了,并且她小腹疼的厲害,好像是痛經(jīng),然慕還卿并無痛經(jīng)的歷史,此為首發(fā)。
當(dāng)著姬十二的面,她實在說不出口,對方高雅如山巔不可攀附之晶瑩雪,且年紀(jì)又小,她擔(dān)心她嘴皮子說的起泡了他也不一定懂。
萬幸列御火隨后而至。
說來奇怪,列御火方臉闊口,高鼻深目,剛毅的長相賦于他十足的男兒氣慨,很陽剛,但顧還卿總有種他是男閨蜜的錯覺——其實兩人相識不多久,且不知道對方的祖宗八代是誰,可就是有那種“傾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交談方面也是越來越投機,都快無話不談噠。
可見姬十二罵列御火碎嘴丫鬟也不是沒道理的。
不等慕聽濤上來,顧還卿便小聲的把實情告訴了列御火,沒有半分羞赧跟忸怩,而列御火聽完后,也一臉淡定地表示了解,因為他們宮主是女人,所以宮里女人比較多,此種情況他早見怪不怪了。
顧還卿瞬間覺得列御火無比的高大上,對他的好感度“噌噌噌”直往上冒——這簡直是婦女之友哇!
姬十二很憋氣,同被女人熏陶大的,他也是婦女之友好不好……
列御火自作主張,取了少主的外袍讓她裹著,打算讓熊大背她下山,姬十二卻派人下山,去停放馬車的地方取了他隨行的肩輿上來,讓人抬她下山。
他們打算和顧還卿一起回去,罷一天工,卻遭到了顧還卿強烈的反對——嘖,還能有比這更可笑的罷工理由嗎?!因為她來大姨媽,所以他們?nèi)w都要跟著休息一天?
關(guān)他們鳥事!
后來慕聽濤要送她回去,她也堅決不同意——不想鬧的人盡皆知。
只是這次不同于以往,葵水氣勢洶洶,來了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回到滄海宮后,在兩個婆子的照料下?lián)Q好干凈的衣服,她便頭一歪,昏的人事不醒了。
迷迷糊糊之間,她似乎感覺裘浚風(fēng)在幫她把脈,聽到兩個婆子的竊竊私語,但身上沒有力氣,醒不來。
直到一聲響徹云霄的“宮主駕到”,她徹徹底底被驚醒了!
屋內(nèi)安靜的有些詭異,以至于讓她忽略了身上的不適,直接望向門口處。
時值傍晚,晚霞如紅錦,陽光似流金,門口處一人逆光而立,五官有些模糊,像隔著一層淡淡地薄霧,但她一身白衣勝雪,明眸如水,烏發(fā)如瀑,身形纖細(xì)而優(yōu)美,如同一尊完美的玉石雕像站在那里。
晚風(fēng)徐徐,她衣袂生輝,束手施施然踱進(jìn)屋內(nèi),輕啟唇,聲音若珠玉落盤,飄渺而悅耳:“你是誰,為什么住在這里?”
咣當(dāng)!
顧還卿登時如夢初醒,一個認(rèn)知石破驚天的砸進(jìn)腦海!——此人氣場如此場大,莫非是軒轅黛?!
完了,姬十二他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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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一陣雞飛狗跳的凌亂后,顧還卿已經(jīng)能坦然地面對事實了,她被一個連丫鬟都不準(zhǔn)近兒子身三丈以內(nèi)的母親抓了個正著——因為她就住在姬十二的院子里,雖然是客房,那也犯了大忌!
所幸軒轅黛知道了她的身份后,什么也沒說,也未當(dāng)即讓人把她扔出去,只是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脈,又瞧了瞧她的面色,淡淡地道:“先住著吧,你這樣也不適宜挪動。”
她冰肌玉骨,指尖微涼,神情清清冷冷,但終歸是一宮之主,一身的風(fēng)華氣度非一般女子所能及,無不彰顯泱泱大氣之風(fēng)。
“謝謝黛宮主。”顧還卿忍著腹痛,虛弱地向她道謝,正要說待自己稍好些便會離開,外面?zhèn)鱽硇芤蝗缗R大敵的聲音:“宮主宮主,陛下來了!是戰(zhàn)還是退?”
顧還卿:“……”她不過是來了葵水,為何什么人都來摻一腳,甚至連當(dāng)今圣上也不安于室?
“叫他滾!”
軒轅黛的聲音不含絲毫火藥味,但這三個字卻殺氣凜冽,且她紅唇鮮艷豐盈,一張一吐之間,性感異常,吐氣如蘭,顧還卿幾乎不敢正視,只覺回眸一瞥,勝似驚鴻。
軒轅黛不是武林第一美人,但她的美貌壓武林第一美人不止一頭,足甩那美人好幾條街,而她的風(fēng)頭之勁,更不是武林第一美人可比擬的。
顧還卿是個俗人,難免被色相所迷。
正恍惚間,門外又傳來熊二的破鑼嗓子,聽起來有些灰頭土臉,好似打了敗仗:“宮主宮主,對手太卑鄙,用以一抵百的力量碾壓咱們,要用絕招弄死他們嗎?”
“……”顧還卿。
“阿黛——!”此時,男子撕心裂肺的動情呼喚由遠(yuǎn)及近而來:“阿黛——!你出來,朕知道你在里面,你見我一面啊!我有話跟你說。”
“滾!”軒轅黛飛起一腳,殺氣騰騰地踹翻屋中的曲腿紅木矮茶幾,語氣冷厲如冰:“除了和離,本宮主沒話跟你說!”
“……”顧還卿好想當(dāng)自己死了,可死不了,只能茍延殘喘。
正當(dāng)她覺得小命不保的時候,姬十二回來了,暈,她從來沒有這么歡迎過姬十二……
姬十二與軒轅黛站一起,不似母子倒像姐弟,但這也可以看出他是軒轅黛的親生子,絕非抱養(yǎng)的——兩人的五官神肖酷似,只是一個陰柔,一個陽剛。
就連氣場都相同。
姬十二臉色也冷,他不管他爹娘的事,待天一黑,他拿床薄被裹住顧還卿,抱起她就走。
“十二,你去哪?”
“你帶我去哪?”
軒轅黛和顧還卿同時發(fā)問。
姬十二看了顧還卿一眼,從容地望著他娘,語氣難得嚴(yán)峻:“裘浚風(fēng)說她這情況不正常,可能是狼王血的原因,也可能是別的,馬虎不得,我先帶她去治病,而且……”他頓了頓,神色黯然地道:“我自己也不易出現(xiàn)了。”
軒轅黛神色愧疚地望著兒子,紅唇輕顫,想說什么終是未說。
※※※※※※
有姬十二在,顧還卿精神一松,再次昏睡過去了。
醒來時,整個人泡在一個熱氣騰騰的藥桶之中,有一白發(fā)老嫗守在藥桶旁。
見她醒來,老嫗皺紋蒼蒼的臉上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沙啞蒼老的聲音透著和氣:“姑娘別怕,醒來便沒事了。”
她在桶里動了動,感覺渾身力氣回來了些,而且小腹也不疼了,只是這種日子泡藥桶合適嗎?
老嫗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柔聲道:“老頭子幫你扎了針,你身子沒事了,那些不合適宜的情況暫時不會有了,你醒了便可以出藥桶。”
這么說,亂來的大姨媽走了!這么快?真是好啊。
顧還卿對老嫗笑笑,真心實意的謝過她,這時代沒有衛(wèi)生巾,沒有寬大的尿不濕,女子來葵水,尋常百姓家一般是用草木灰,豪門大紳家里用的稍好一些,但也無外乎是些布棉和吸水性強的東西,非常的不方便。
顧還卿決定了,等她有空閑了,一定先要解決這個問題——對身體正常的女子來說,姨媽巾稱人生的頭等大事也不為過。
出了藥桶,又重新淋浴更衣,穿上舒適的衣衫后,只覺得渾身一身輕,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她不知道這是哪里,只知道是一座四面環(huán)山的山谷,問老嫗,老嫗只是笑,卻并不告訴她。
沒見姬十二。
夜很深,一輪彎月掛在天空,三三兩兩的星子伴隨,白發(fā)老嫗提著燈籠,繞過嶙峋的亂石與不知名的野花,將她帶到一間石屋子面前,指著那石屋的鐵門對她呶了呶嘴,然后把燈籠交到她手上,笑一笑便走了。
鐵門未鎖,她輕輕敲了敲,里面?zhèn)鱽硪坏婪浅F>胨粏〉穆曇簦骸罢l?”
是姬十二。
“我,顧還卿。”
屋里一陣沉默,顧還卿耐心等候,她心里大抵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仿佛過了一世紀(jì)那么久的時間,姬十二啞聲開口:“你還痛嗎?”
顧還卿臉有些發(fā)熱,隔著鐵門低低答道:“好了。”然后又問:“你怎么樣,要我進(jìn)去嗎?”
姬十二又沉默了許久:“你不怕嗎?”
顧還卿頓了頓,垂首盯著手中的燈籠,語氣極為平靜:“上次不是看過嗎。”
石屋不大,四四方方,除了一張石床,可謂家徒四壁,連張凳子都找不著。但這些都不是顧還卿關(guān)注的重點,她三步并兩步?jīng)_到石床前,隨手將燈籠掛到石壁上的鐵彎鉤上,瞪大雙眸注視著石床上的人:“怎么搞成這樣了?”
姬十二的臉上又出現(xiàn)了青青紫紫的斑紋,這在她的意料之中,狼王血只可令他臉上的斑紋消失的快一點,卻無根治的效果。
但為什么要用鐵鏈把他鎖著啊?
此刻,姬十二手上和腳上都鎖著粗大沉重的鐵鏈,鏈子的一端從屋頂上一根粗大的鐵環(huán)上穿過,回頭又縛緊他的雙腕,顯得異常的崢嶸森冷,讓人不寒而栗。可能是身體難受到了極點,他時不時的掙扎一下,鐵鏈便嘩啦啦作響,頻繁的磨擦中,將他的手和腳都磨破了皮,滲出了鮮紅的血跡。
就像是被捆綁的困獸,他喘息粗重,胸膛劇烈起伏,身上的白袍血跡斑斑,長長的墨發(fā)散亂地逶迤在石床上,顯得毫無生氣。
不知為什么,看他受這種折磨,顧還卿仿佛想起自己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不由眼眶一熱,不假思索的伸手想制止他的掙扎,卻對上姬十二清冷中蘊藏一份戒備與防衛(wèi)的墨眸。
她縮回手,啞著嗓子問:“一定要這樣嗎?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幫到你?”
姬十二眼中的戒備與防衛(wèi)慢慢消失,微仰著臉,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看了半晌,顧還卿對他怪異的臉沒什么反應(yīng),只關(guān)心他手腳滲血的地方,皮肉翻裂,光看都疼,眼中的疼惜他能感受的到。
“摸摸我……”他又向上一次那樣,沙啞低柔的聲音中含著呢喃與央求:“摸摸我的額頭,會好受一點。”
這要求對顧還卿來說輕而易舉,她沒有古人那樣謹(jǐn)守禮儀和男女大防,坐到石床上便把手放到他的額頭,又是冰涼沁骨,激的她差點把手拿開。
這次她學(xué)乖了,主動挨著他坐,一把替他按額頭,一邊問他:“還需要怎么做才能幫你?”
姬十二默了默,少頃竟嘆了一口氣,咕噥道:“你不會答應(yīng)的,上次我一提你就生氣了。”
這下?lián)Q顧還卿沉默了,抱他,這不可能,而且那樣做說不定沒什么用處,只是一個心理安慰而已,但姬十二幾次幫她,看他這樣難受她又于心不忍:“別的法子有沒有?”
姬十二不問自取,自故自的滑下身上,帶動鐵鏈嘩啦啦一陣巨響,他把頭靠在她的大腿上:“讓我躺躺,會好過的多。”
這個可以忍。
顧還卿緘默不語,沒有推開他。
好像是挺有用,他不再掙扎,安安靜靜地躺在她的腿上,闔著眸,乖得像個孩子,享受著她不輕不重的按摩,一室寂靜。
許久,顧還卿以為他累的睡著了,卻聽見他低低地道:“我娘十七歲遇見我父皇,兩人一見鐘情。彼時,我娘是滄海宮的首席大弟子,而我父皇只是一名不顯山露水的皇子,他們不想因為各自的身份而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便不約而同的向?qū)Ψ阶隽穗[瞞。”
顧還卿怔了怔,她不知道姬十二為什么告訴她這些,并且還說的這樣詳細(xì),不過想到他也許只是要一個傾聽者,便安靜的聽著。
實際上即便姬十二不說,她也早從旁的渠道了解了——慶隆帝和軒轅黛的感情糾葛鬧的沸沸揚揚,且一鬧就是幾十年,大越百姓早已耳熟能詳,并為之津津樂道,她想不知道都難。
誠然,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流言的版本也五花八門,不盡相同,不過萬變不離其宗,七拼八湊起來,大致也和姬十二說的差不多。
——美貌多才的江湖少女,邂逅英俊多情的少年皇子,兩人一見傾心,很快便愛的不可自拔,并閃電般的墜入愛河。當(dāng)時兩人雖然向?qū)Ψ诫[瞞了身份,但因為愛的難舍難分,皇子決定帶少女回宮,于是,兩人的身份再也瞞不住了。
本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最后卻弄得勞燕分飛。
“我娘高高興興的辭了師傅和一眾師弟師妹,歡天喜地的跟我父皇回了宮,她那時極天真,以為男未婚女未嫁,只要相愛就能相守一生。”
“你在聽嗎?”姬十二睜開眼睛看著她。
顧還卿點點頭:“聽啊,你快講。”讓他分點心思在別的上面,可以減輕他的痛苦。
“那時我父皇的確未娶,他也一心想立我娘為正妃,但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意料中的事,滄海宮再有名,軒轅黛再有才,她也只是江湖中人,沒有優(yōu)渥的家世和煊赫的身份做陪襯,想做皇子妃真的很難。
“而且那個時候,我父皇的兄長出了事,也就是當(dāng)時的儲君人選……因此父皇被立為太子了。我娘的身份做皇子妃都難,做太子妃就更難了。而我娘卻是個極驕傲的人,做不做皇子妃,做不做太子妃,她其實無所謂,她只要心上人一心一意對她,不變心,縱使沒名沒份,她也愿意跟他過一輩子!”
“但是父皇明顯辦不到——他不僅被逼著要娶別的女人做太子妃,還要娶一籮筐的女人。我娘本就志在江湖,不在廟堂,于是她慧劍斬情絲,瀟灑離去。”
后面的事,姬十二不說顧還卿都知道。
慶隆帝好泡不好甩——做太子時他受制于人,無法為自己的事做主,登上九五之位后,他馬上回頭找軒轅黛,許她以母儀天下的皇后之位。
奈何軒轅黛所要的遠(yuǎn)不止如此,別的女人夢寐以求的事,她棄如敝屣——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果皇上答應(yīng),她便義無反顧的舍棄滄海宮,跟他做一對白頭偕老的恩愛夫妻。
這怎么可能呢!即使皇上答應(yīng),百官也不答應(yīng)啊——如果皇上只娶軒轅黛一個,那他們的女兒和姐妹去嫁誰?他們的榮華富貴從哪里來?
故而軒轅黛誓不回宮,并放出話來,除非皇上愿意招贅滄海宮,否則免談!
滄海宮的確有這個規(guī)矩,不論哪代宮主,倘若是男的,只準(zhǔn)娶!若是女的,只能招贅!否則自動辭去宮主之位。
掰扯來掰扯去,雙方的條件明顯談不攏。
而且軒轅黛此人逍遙江湖慣了,對禮法看的不重,皇上明顯不符合她的要求,她打算再找合適的男子,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
但人就是這么個賤骨頭,包括真龍?zhí)熳釉趦?nèi),像軒轅黛這么不待見他的女人,慶隆帝卻對她趨之若驁,愛如珍寶——世人皆知,包括現(xiàn)今皇后和嬪妃們都知道,軒轅黛是慶隆帝此生最愛的女人,無人可以替代。
為此,皇上總是想方設(shè)法的想挽回軒轅黛,并不惜一切代價破壞她的桃花運,不許她再嫁。
這世上,敢與皇帝抗衡的男子還真沒幾個,敢娶皇上女人的男子那就更少了。有那愿意牡丹花下死的,也都未落到好下場。
于是這兩人就這么掰扯了十幾年,要斷的斷不開,要分也分不了,結(jié)果就有了姬十二……
事情就更麻煩了!
軒轅黛芳齡四十有四,可她這輩子將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跟當(dāng)今圣上吵架,吵架的內(nèi)容無非是那兩樣,一:軒轅黛要為自己招贅,慶隆帝不準(zhǔn),于是軒轅黛便要與其和離;其二,軒轅黛要姬十二姓跟自己姓,慶隆帝又不準(zhǔn),不過也有妥協(xié),封了姬十二為軒轅王。
兩樣都未吵贏,軒轅黛自是不會罷休,惡性循環(huán),每見必吵。
吵的都不愿意見面了。
只苦了姬十二,他就好比現(xiàn)代那種父母天天吵著鬧離婚的孩子,當(dāng)?shù)囊瞿锏囊铮瑑蛇吰旃南喈?dāng),勢均力敵,夾在中間的孩子左右為難。
不過這畢竟是父系氏族,且皇權(quán)大于天,姬十二除了住與母親住在一起,其他都是隨父親。只是軒轅黛也不甘示弱,直接讓姬十二當(dāng)了滄海宮的少主,打算以后把滄海宮傳給他……
反正姬十二爹娘的一筆糊涂帳,誰聽誰都倒牙——娘的!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破事啊!皇帝連個女人都擺不平?且一個堂堂的皇子王爺,未來會是江湖大派的掌舵人?這……行得通嗎?
不管行不行的通,姬十二本人是無瑕顧及這些,因為他臉上時不時會冒出的青斑就夠他忙活的了。
想起這孩子的不易,顧還卿不勝唏噓與同情:“王爺,你也不容易。”
“十二,不喜歡你叫我王爺。”姬十二不高興的在她腿上蹭了蹭,氣的顧還卿想打他。
姬十二卻全然不怕她,又拿頭在她腿上蹭了幾下,低聲咕噥:“好舒服,好香。”她身上還殘有草藥的清香味,頭上剛洗過,是茉莉花的香味,可都壓不住她自身那種如蘭似麝的幽幽淡香,他極喜歡聞,甚至是依戀的。
正是因為這股與眾不同的香氣,他總能在人群中一眼認(rèn)出顧還卿。
緣于何時開始,他并不知道,只知道一聞到那股沒花香濃郁,卻比花香好聞的香氣,那他不用看她的臉,就能知道是誰來了。
后來……自然而然的就記住了她。
何況他每每想到她對他做的事,他的臉便控制不住的發(fā)熱,心跳加速,有種想咬她的沖動!但他的心里又極為矛盾,像是有點期待她那樣做,可又……此時想起來,手上仿佛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體溫,柔柔軟軟,滑不丟手,讓他面孔發(fā)熱,破天荒的心襟蕩漾!
總而言之,他對她又惱又恨,卻又非真的惱真的恨,非常復(fù)雜的感覺!弄到最后,他只要一看見她便心浮氣躁,心緒難寧。
但是那天晚上,他變的那么丑,她卻沒有嫌棄他,還肯摸他,他心里竟生出了一股奢望,好想永遠(yuǎn)和她那樣呆在一起……
思及此,他滿懷眷戀的把臉湊近她柔軟的身體一點。
顧還卿磨牙,手揚起又放下,推了推他——他灼熱的呼吸都能透過衣服噴灑在她肌膚上了。
姬十二被她推開一點,他干脆側(cè)過身子,盯著她問道:“顧還卿,要是你以后的夫君像我這么丑,你會喜歡他嗎?”
他凝視著她的眸子漆黑如夜,目光灼灼,顧還卿一時語塞……
※※※※※※
同樣的夜晚,姬非晚卻在鑲金嵌玉的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傍晚時分,他依舊打著詢問公事的幌子,想派人去滄海宮分舵接顧還卿——顧還卿遇到刺客,搬到滄海宮分舵的事他剛知道不久。
但閔公公卻告訴他,顧還卿應(yīng)該不會再來三皇子府了。
他極訝異,以為顧還卿去東蘺山未歸——陶貴妃命顧還卿不準(zhǔn)再踏入三皇子一步的消息,他并不知情,陶貴妃命人瞞著他。
他之所以想接顧還卿過來,是想為側(cè)妃一事征詢一下她的意見。他想給她開后門,透露一些消息給她,讓她事先有個準(zhǔn)備,到時好技壓群英,一舉成為他的準(zhǔn)則妃。
閔公公懾于陶貴妃的壓力,只敷衍他幾句,但就在這個時候,慕明月來了,姬非晚便不問閔公公,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柲矫髟隆D矫髟聟s告訴他,顧還卿因為身體不適,七早八早便回來了。
閔公公的謊言不攻自破,姬非晚氣的訓(xùn)斥了閔公公一頓,然后一再追問,閔公公沒有辦法,說了實話。
姬非晚頓時怒發(fā)沖冠,恨不得跳下床去找他母妃理論,湊巧陶貴妃來探視他了,于是兩母子一碰頭,姬非晚便狠狠與陶貴妃吵了一架。
姬非晚不是傻子,他覺得陶貴妃一定還瞞著他什么,所以他才那么氣憤。
陶貴妃被兒子氣的跺腳,臉色鐵青的擺駕回宮了。
姬非晚并不怕陶貴妃生氣,本就是他母妃不對,他只是想著要怎么取得顧還卿的原諒——顧還卿救了他,反被他母妃一再恩將仇報,換到他頭上他只怕要氣死。
只是他現(xiàn)在找不到顧還卿的人,聽說十二帶走了她,他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卻還沒有確切的消息,這讓他非常焦慮,他好不容易才和顧還卿敞開心扉,把以前的事說開,本以為以后兩人之間再無誤會,誰知又被他母妃攪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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