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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你被那小妖精迷住了?


  姬非晚人是睜開眼了,不過腦子還不甚清醒,御醫(yī)說需要一個緩沖期。

  于是大家都在三皇子府里耐心等待。

  陶貴妃帶著慕明月去內(nèi)室里守候,姬十二等人則在花廳里喝茶。

  “王爺,”等待的間隙,慕聽濤向姬十二拱了拱手:“還卿她是否有什么得罪王爺?shù)牡胤剑峭鯛斏鷼饬耍俊?br />
  姬十二端著青玉夔龍紋蓋碗,漫不經(jīng)心地拿茶蓋刮著茶面上的浮沫,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是這樣的王爺,還卿她性子耿直,若有得罪王爺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慕聽濤的全副心神都在顧還卿身上,先前聽姬十二對明月說起顧還卿的時候,那聲音硬綁綁的,好似對還卿大為不滿,他十分擔(dān)心,故此才有一問。

  “啪”的一聲,姬十二將蓋碗頓在桌上,面無表情的盯著他,冷冷地道:“你是她什么人?她得不得罪我,惹不惹我生氣,跟你有什么相干?”

  一句話,恨不得把人嗆死!要有多不近人情就有多不近人情。

  列御火垂首掩面,都不忍心去看慕聽濤那張清雅俊逸的臉了。

  然而還好,慕聽濤顯然有備而來,他眉宇沉靜,一臉包容:“王爺有所不知,還卿她從小不懂得轉(zhuǎn)彎,經(jīng)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她長這么大,下官不知為她給多少人低頭哈腰,賠理道歉過。因而眼下她固然不是下官的妹妹了,可下官積習(xí)難改,關(guān)心她已是習(xí)慣使然,望王爺見諒。”

  看來大幾歲真不是白大的啊。

  列御火心底哀嚎:小慕大人,你是來火上澆油的吧?

  “那你的習(xí)慣得改改了。”姬十二收回慕聽濤身上的視線,容色淡淡:“以前你關(guān)心她還說的過去,如今嘛,你已失去關(guān)心她的權(quán)力了。”

  直截了當(dāng)、簡明扼要的切中對手的要害。

  慕聽濤深遂的鳳目瞬間黯淡下來,年輕的臉龐顯出幾分陰郁與晦澀,心被姬十二冷酷無情的話語噎的特別難受,像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但他又不能說姬十二說的沒有道理。

  不過他并不氣餒,也不頹廢——早晚有一天,他會重新贏回關(guān)心還卿的權(quán)力,讓還卿只屬于他一個人!

  他相信,離那日子不遠(yuǎn)了,屆時,便是姬十二也不能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他!

  ※※※※※※

  陶貴妃神情緊張地守在姬非晚的床前,不時問問御醫(yī),兒子的情況究竟怎么樣了。

  慕明月一臉柔順乖巧地扶著陶貴妃,輕聲曼語安慰她:“貴妃娘娘只管放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沒事的。”

  這些天,陶貴妃經(jīng)常召見慕明月,有時還會和她一起照顧昏睡的姬非晚,顯然把慕明月視為自己人了。

  姬非晚醒來的消息,她也派人第一時間去慕府通知了慕明月。

  慕明月表面上依舊一副溫柔婉約的模樣,內(nèi)心實(shí)則并不平靜,鳳目偶爾也會閃過忐忑不安的光芒,只覺每時每刻都難捱。

  “唔……”姬非晚伸手按著額頭,徹徹底底的醒過來了,他想動一動僵硬麻木的身子,卻忘了他腹部和腿上的傷,一動就是鉆心的疼,忍不住呻吟出聲:“咝……爺這是怎么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既虛弱又痛苦,喉嚨嘶啞又干澀:“嗯……怎么這么痛?”

  “晚兒,你醒了?”陶貴妃大喜過望,三步并兩步的撲到鑲金嵌玉的錦榻前,激動地道:“晚兒你別動,你身上有傷,又掉下山崖把左腿摔斷了,如今御醫(yī)正幫你治呢。”

  慕明月連忙跟上去,強(qiáng)抑著心里的慌亂,笑語釅釅的對姬非晚道:“恭喜三殿下,賀喜三殿下。”

  御醫(yī)抹著額際的汗,和侍立在一旁的宮人皆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母妃……慕明月……你們怎么在這里?”姬非晚神情迷茫,目含不解,似乎一時間有點(diǎn)搞不清楚自己在哪,皺眉望著陶貴妃和慕明月:“我……我這是……在哪?”

  然而下一瞬,他驀地睜大雙眸,迅速轉(zhuǎn)頭四顧,聲音也陡地拔高,氣憤地道:“顧還卿呢,顧還卿那混蛋在哪?叫她招呼都不打一聲便把本殿下推下山坡,她是想摔死爺啊?不知道事前先吱一聲嗎?這下可好了,爺?shù)耐人嗔耍此趺促r爺!”

  他的話讓幾人歡喜幾人怒……

  “那個不要臉的賤婢!”

  本就與顧還卿結(jié)下了深仇大恨,恨不得把顧還卿除之而后快!一聽兒子言之鑿鑿的說是顧還卿推他下山,陶貴妃胸口的那把火越燒越旺,怒不可遏地道:“果真是那姓顧的賤人干下的好事!虧十二他們一個個還為她說好話,總不肯判她的死罪,這下可好了,事實(shí)勝于雄辯,本宮倒要看看他們還要如何包庇她!”

  與此同時,慕明月提得緊緊的心也落回肚子里,嬌艷欲滴的唇瓣愉快地勾起,嫵媚動人的臉上露出得意與目的得逞的笑容。

  她嬌聲安撫悖然大怒的陶貴妃,目光純真動人:“貴妃娘娘且息怒,軒轅王爺他們不了解事實(shí)真相,一時被她虛偽造作的可憐樣騙了也是有的,好在三殿下醒來的及時,她無法再逍遙法外了,貴妃娘娘很快便可以為三殿下報仇。”

  “對,本宮一定要手刃仇人!”陶貴妃深以為然,連連點(diǎn)頭稱是,朱唇一張便要喚人去抓顧還卿來受刑剮,耳中卻聽到姬非晚狐疑地問道:“母妃,明月,你們在說什么啊?”

  “誰要被判死罪?”姬非晚的神情無比困惑,英挺的眉皺的死緊:“誰逍遙法外?是哪些蒙面殺手嗎?可我……聽你們……好像是在說顧還卿,顧還卿她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

  “晚兒,你難道忘了嗎?”陶貴妃柳眉倒豎,怒氣沖沖地道:“顧還卿那賤人一心置你于死地,先用劍刺傷你還不夠,隨后又推你下懸崖,若非你命大,早被她害死了!”

  越說越離譜了,都成懸崖了。

  陶貴妃咬牙切齒,說的好像她自己親眼所見一樣:“你不知道,你掉下懸崖昏倒之后,她猶不死心的想補(bǔ)你幾刀,幸虧慕尚書和明月在場,才救了你一命!”

  她指著姬非晚的額頭,一臉的痛心疾首:“你看看你這一身的傷,都拜那賤人所賜,這額頭……”

  “母妃!你在說些什么啊?”陶貴妃尚沉浸在痛述顧還卿罪行的快樂中,姬非晚卻忍無可忍的低吼一聲:“誰說顧還卿要?dú)⑽遥课业拿是她救的呢,她怎么可能殺我?到底是誰在放狗屁,胡亂造謠?”

  “……”被打臉,陶貴妃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剪刀剪斷。

  慕明月臉上的得意之情也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與羞惱,還有一絲難尷尬。

  屏息凝神的宮人們更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晚兒,你說什么?”陶貴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五彩繽紛,精彩至極,那模樣就像是被人掐著喉嚨的小雞,要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便連說話的語氣都期期艾艾起來:“母妃……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姬非晚火大地重復(fù):“是顧還卿救了我!到底是誰在顛倒黑白,說她要害我?”

  “……”

  四周闃寂無聲,誰也無法再開口說一句話。

  ※※※※※※

  不久之后,顧還卿被人帶到三皇子府。

  帶她的人嘴巴閉的跟河蚌一樣緊,只說三皇子醒了,具體的情況,一個字都未多說。

  前世電視劇看多了,顧還卿難免想多:姬三好幾天未醒,這一醒,該不會好巧不巧的就失憶了吧?

  那他還不如一輩子別醒……

  但這兩人是姬十二的人,她便是懷疑此去可能是鴻門宴,卻也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慕聽濤一直在三皇子氣派非凡的府門口等著,一見到顧還卿的身影,他憂郁的雙眸立刻放出璀璨晶亮的光芒,快速拾階而下,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許多:“卿卿,總算見到你了!”

  他想去拉顧還卿的手,有許多話跟她說:“你還好嗎?”

  顧還卿不著痕跡地把手背在身后,對著他淺淺一笑:“我還好,這次辛苦你了。”她知道慕聽濤為了替她洗脫罪名,一直不眠不休的在找證據(jù),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山勢格處險峻的東籬山找到那個極隱蔽的山洞。

  可想而知他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雖說他也是慕家人,但慕聽濤卻與慕氏父女有很大的區(qū)別,顧還卿實(shí)難把他們混為一談。

  “辛苦什么。”慕聽濤仔仔細(xì)細(xì),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察覺她盡管笑容純凈,體態(tài)輕盈依舊,但似乎瘦了一些,氣色也沒有以前好,他俊秀斯文的五官即刻蘊(yùn)上幾分苦澀,心疼的不得了,清潤的聲音微沉:“又不能第一時間把你從大牢里救出來,又不能替你坐牢,只能看著你受苦;只能干著急,有什么用……”

  “這怎么能怪你?”

  兩人邊走邊談,氣氛竟比顧還卿初來乍到的時候好,遠(yuǎn)遠(yuǎn)看去極為融洽。

  姬十二神情慵懶地斜倚在太師椅上,白玉似的指尖撐著側(cè)額,瞇眼凝視著那對款款而來的俊男美女,耳中似乎還能聽到慕聽濤那聲分外高興的“卿卿”。

  他的額際不禁狠狠抽動一下,咬了咬牙,不知費(fèi)了多大的力氣才勉強(qiáng)把心里的火氣壓下去!

  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旁若無人喊的這么親熱,好像怕別不知道他與顧還卿的關(guān)系不一般似的,姬十二覺得慕聽濤就是存心的,故意的。

  連帶著看顧還卿都不順眼,女兒家的閨閣私名,豈能讓夫以外的男人隨便叫?就沒點(diǎn)身為女人的自覺么?

  早上兩人鬧的不歡而散,顧還卿性格大氣,再說姬十二比她小,她便嘗試著多讓他一些,上去見了個禮,叫了聲王爺,臉上也是雨過天晴的意思。

  本就沒什么大事,真說鬧脾氣也是姬十二單方面的事,顧還卿沒怎么放心里。

  可誰知姬十二不這么想啊,他見顧還卿一臉沒事人樣,行止間與慕聽濤那么親密,那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當(dāng)下冷哼一聲扭過臉,竟是個愛理不理的樣子。

  顧還卿覺得這孩子氣性真大,就愛鬧別扭,大概是給大人慣壞了,有錢、有權(quán),任性。

  ※※※※※※

  姬非晚的三皇子府邸富麗堂皇,一草一木都別具風(fēng)情,而他的臥房更是極盡奢華之能事,如同他的長相,明麗而張揚(yáng),風(fēng)流卻不失雅致與尊貴。

  他腹部的傷口已逐漸在愈合,能坐起來了,此刻他半倚在大軟枕上,側(cè)耳傾聽陶貴妃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不過他雙目無神,頗有些心不在焉,一見內(nèi)侍引了顧還卿進(jìn)來,他黑如子夜的墨眸頓時來了生氣,親親熱熱地叫道:“顧還卿,快過來!”

  陶貴妃面色一僵,表情極不自然的住嘴,她背對著門口,明知顧還卿進(jìn)來了,卻生硬地保持背對的姿勢,并未轉(zhuǎn)過身。

  顧還卿不動聲色的掃了屋子一眼,除了姬非晚母子,美艷逼人的慕明月也在。

  她對姬非晚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疏淡如陌生人:“三殿下醒了,身上可好?”她在盡量克制自己,不要上前去給他一刀……

  “還卿……”慕明月一臉愧疚的上前,白玉般的小手一伸便去拉顧還卿的手:“對不起,都怪……”

  如避蛇蝎般避開她的手,顧還卿似笑非笑:“慕大小姐,你確定你沒認(rèn)錯人?我們似乎不熟。”

  “……”慕明月半張著櫻桃小嘴,一臉窘迫地站在那里。

  她柔荑般的芊芊十指還保持著半握的姿勢,豐盈濃密的長睫如受驚的蝴蝶般眨個不停,樣子特別的純真無辜,而她帶著企盼與哀求的目光緩緩滑過陶貴妃,最后落在姬非晚身上,顯得十分的無助與可憐。

  “殿下……”她花瓣一樣的雙唇微微顫抖,發(fā)出柔柔弱弱如小貓一般的聲音:“……我……”

  她沒有過多的解釋,也沒有澄清自己行為的意思,僅以一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委曲求全的柔順姿態(tài)站在那里,柔弱堪憐,誰看誰心軟。

  陶貴妃心生不忍,回頭瞪了顧還卿一眼,目露厭惡,接著她又飛快的轉(zhuǎn)過頭,依舊昂起尖尖的下巴,端起她高高在上的貴妃派頭。

  她可是身份尊貴的貴妃娘娘,縱使顧還卿救過晚兒,那又怎樣?那不是她應(yīng)盡的責(zé)任,該做的事嗎!

  她一介身份低賤的賤民,能有機(jī)會救皇子,那是老天爺看得起她,給她一個為天家盡忠的好機(jī)會!

  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再說顧還卿那天又那樣不客氣的對她,早功過相抵了,她沒覺得自己欠顧還卿什么,相反,她覺得自己被顧還卿冒犯了!倘若顧還卿識相的話,就該早早來向自己磕頭認(rèn)罪,主動跪求自己的原諒,痛哭流涕的表示懺悔之意。

  那她才決定要不要原諒她。

  若非晚兒替她說好話,從中周旋,她才不要這么輕易的原諒她呢!——最少都要扒掉她一層皮,讓她知道得罪她陶貴妃的下場!

  卻說姬非晚收到慕明月求助的目光,便朝她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旋即拍了拍床沿,朝顧還卿招手:“顧還卿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見顧還卿佇立原地不動,他又語氣親密的道:“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我知道你還在生氣,這事擱誰身上都該生氣,換了我,早被氣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過來,我怎么跟你解釋?怎么跟你賠罪?”

  “你就別欺負(fù)我腿動不了好不好。”

  提到腿,他唇邊的笑意擴(kuò)大,年輕俊朗的臉上滿是打趣與嗔怪:“還不是你干的好事?說都不說一聲便把我推下陡坡,也就是我命大,沒被摔死,換別人,指不定早見閻王了。”

  陶貴妃從鼻子里冷哼一聲,面露鄙夷地撇了撇紅唇,冷冷地插嘴:“本宮看她就是存心的,有什么理由把人從那么高的山上推下?饒是情況十萬火急,不會換個法子么?腦子怎么那么笨!還好非晚福大命大,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本宮看她怎么交差。”

  “母妃,你說些什么啊?”

  姬非晚懊惱地看了陶貴妃一眼,沒聽出他這是跟顧還卿開玩笑嗎?無心之語而已,他又沒有真怪顧還卿的意思,相反感激她都來不及呢,母妃卻仿佛抓住了還卿的把柄,要大作文章。

  “怎么,母妃說錯了嗎?你又不是九命貓妖,這次運(yùn)氣好,只摔斷了腿,倘若運(yùn)氣不好,你要母妃怎么活?”

  說到這里,陶貴妃對顧還卿的怨氣更大了,掉首惡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繼而轉(zhuǎn)頭對姬非晚怨氣十足地指控起來:“你看她來了這半會,見母妃坐在這里,她有過來給母妃見禮嗎?仗著救了你一命,愈發(fā)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都敢藐視皇家了!以為她是誰呢?連起碼的規(guī)矩禮儀都沒有,她不該救你嗎?便是替你去死,那都是她的福氣!”

  “母妃!您能不能少說兩句。”

  知道因?yàn)樾滩看罄蔚氖拢稿浐奚项欉卿,姬非晚本以為經(jīng)過自己的調(diào)停,雙方能摒棄成見、冰釋前嫌。但觀母妃的樣子,卻是始終咽不下那口氣,而顧還卿也決無低頭之意,雙方僵著,讓他大為苦惱。

  還有慕明月,她本就與顧還卿不睦,這次又莽莽撞撞地出面作證,把顧還卿送進(jìn)了死牢,這讓顧還卿怎么原諒她?

  站在顧還卿的角度想,她一定覺得慕明月是挾私報復(fù),故意陷害她。

  可慕明月卻指天發(fā)誓地說自己真沒那意思,主要是大家都看見顧還卿推他下山,于是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顧還卿想害他,并不只有她一個親眼所見。如果只有她一個作證,還能說明她不安好心,可那么多人都指證顧還卿,難道所有的人皆對顧還卿不安好心?

  只能說顧還卿運(yùn)氣不好罷了,為了救他,正好做了一個讓大家誤會的動作,所以大家都誤會了她,并非只有她慕明月產(chǎn)生誤會。

  這解釋也說得過去,姬非晚可以想像出那種情景,換他在場,說不定也會犯這種錯。

  說來說去,其實(shí)都是誤會。

  只怪他當(dāng)時不該昏過去,倘若醒著,他就能證實(shí)還卿的清白,免她遭受不白之冤。

  但事情都已然發(fā)生了,他后悔也沒有用,只能盡力補(bǔ)救。

  “還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一定會補(bǔ)償你的,至于我母妃,她也沒有別的意思,之所以會那樣做,無非是誤會了你,實(shí)際上她人挺好的。我代我母妃向你道歉,你別放在心上。”姬非晚盡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慢慢來消解幾人之間的恩怨。

  “誰要給她道歉了?”陶貴妃怒瞪姬非晚:“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對母妃的,還要母妃給她道歉?她什么身份,受得起嗎?”

  “貴妃娘娘,三殿下,如果沒有什么事,還卿先行告退。”顧還卿神情平靜,眸光清淡,仿佛事不關(guān)己。

  姬非晚看著執(zhí)拗的母妃,又看看一臉拒人千之外的顧還卿,心里堵的慌,一時連聲音都充滿苦悶:“顧還卿,你這是不原諒我么?”

  慕明月趕緊上前,一臉誠摯地道:“還卿,你大人有大量,別再生氣了好么?這事你要怪就怪我太莽撞,不關(guān)貴妃娘娘和殿下的事,你別遷怒他們,也別記恨貴妃娘娘和殿下好嗎?有什么不滿,你盡管沖我來,要打要罰,我保證乖乖受著。”

  顧還卿微瞥著她,清亮的目光充滿嘲弄,覺得她說的真好,沒事都能給她攪起三尺浪。

  不過演戲誰不會演呢,表面功夫而已。

  她亦非什么怠惰因循之人,多一門技藝傍身總是好的,演技是時候要練練了。

  她淡淡地垂下眸,臉上的線條放柔:“慕大小姐你說哪兒去了,這只不過是一個誤會,還卿怎會生氣?又怎么可能記恨貴妃娘娘和殿下呢,殿下能及時醒過來證明還卿的清白,還卿已感激不盡,哪里還有怨呢?所以希望慕大小姐別自作聰明,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了。”

  “……”慕明月眼中有什么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不見。

  見顧還卿的態(tài)度軟化下來,姬非晚大喜過望:“還卿,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胸開闊,有容乃大。”接著他便對陶貴妃道:“母妃,還卿總歸救了我一命,這事就這么過去好么,都別再意氣用事了。”

  陶貴妃還想說什么,姬非晚立刻捂住肚子喊傷口疼,陶貴妃嚇了一跳,忙急著對兒子噓寒問暖,一時間也顧不上說什么了。

  姬非晚松了一口氣,悄悄去看顧還卿,可惜顧還卿低眉順眼,并不看他,他心里略略有些失望,胸口依舊悶悶,說不出的悵惘與失落。

  ※※※※※※

  仍舊要去東翁山和東籬山。

  姬非晚醒來后,除了向顧還卿道歉,還她清白以外,他還記起一事——他說他們出東籬山那個洞口的一瞬,似乎看到某一處崖底火光通明,有盔甲鮮明的兵士不停的走過,人數(shù)好像還不少,正驚詫間,撲天蓋地的箭雨便向他們射來……

  東籬山是什么地方,怎會有軍隊(duì)和兵士?

  是哪個將軍的手下,或是哪個營地的,誰的人馬,一查便知道。

  再則,倘若是光明正大的軍事行動,何必一見到姬非晚等人便要斬殺殆盡,甚至不惜斬草除根?

  這問題不得不引起文武百官的慎重,于是事情依舊落到姬十二的頭上,慕聽濤等人從旁協(xié)助。至于被證實(shí)清白無辜的顧還卿,她帶著姬非晚從那些人手下逃過一劫,調(diào)查此事,她更是責(zé)無旁貸的要參予。

  顧還卿沒有多說什么,冤假錯案哪朝哪代都不缺,她只是運(yùn)氣不好,救了不該救的人,以后引以為戒。

  這是封建皇權(quán)社會,像陶貴妃那樣的人比比皆是,她碰到,只能說她晦氣。這樣說,并非說她就原諒了陶貴妃,陶貴妃的行為根本不值得原諒。

  殺人不過地點(diǎn)頭,縱是她刺殺了姬非晚,她不是也被判死刑了么,有必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來懲治她?

  倘若不是姬十二趕到的及時,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不過,只要陶貴妃能安分守己,別跑來她面前尋釁滋事,她也可以暫時放下此事,因?yàn)楝F(xiàn)在她有許多事要弄清楚。

  這次去東翁山,是大白天,天上白云絲絲縷縷,蔚藍(lán)色的天空格外的高遠(yuǎn)遼闊,廣袤無邊。

  一片明媚,鳥語花香。

  “卿卿,昨晚回去,聶大將軍沒說什么吧?有沒有人刁難你?”

  所有的人在城門口集合,慕聽濤帶好隨從,早早的去聶府接了顧還卿,伴著她一路到了城門口,等待姬十二。

  昨兒顧還卿一出三皇子府,護(hù)國將軍府便派了小轎來接她回去。

  她本想借此機(jī)會擺脫聶家,奈何來接人的福伯異常固執(zhí),堅(jiān)稱是奉了聶大將軍的命令,必須把人完好無損的接回去!

  不然他老命不保。

  跟隨福伯來的福嫂巧舌如簧,苦口婆心的勸她先回去,畢竟她是嫁到聶家的,并與大公子拜過堂,不管圓未圓房,在大將軍和大公子未妥善解決此事之前,她在誰的眼里都是聶家的人。

  顧還卿也想問問聶大將軍是幾個意思,便謝過姬十二,跟隨福伯福嫂回聶府了。

  她此次回去不亞于衣錦還鄉(xiāng)。

  前腳剛到聶府,后腳三皇子的各種賞賜就到了,跟著圣上的賞賜也到,皆體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賞賜也格外的豐厚,吃的穿的、用的戴的、琳瑯滿目的金銀首飾、各色綾羅綢緞,以及各種珍貴器皿與紋銀。

  聶府勛貴之家,自然不會把這些放在眼里,但也慎重對待了此事。

  聶大將軍雖抱恙在身,卻也放出話來,顧還卿以后在聶府的地位等同大小姐,任何人不得輕慢于她,否則嚴(yán)懲不怠!

  稍后,慕氏父女在慕聽濤的陪同下,帶著豐厚的禮物,一同到聶府向顧還卿賠禮道歉,表示不該冤枉她。

  慕尚書一臉后悔相,稱自己豬油蒙了心,只差捶胸頓足的打自己的老臉,慕明月更是嬌泣不止,一迭聲的求她原諒,聲稱她要怎么懲罰她都可以,只要她能出了那口惡氣,她無怨無悔——姿態(tài)放的極低。

  眾人皆看著顧還卿的表現(xiàn),猜測她會以什么樣的態(tài)度和方式對待慕氏父女,畢竟她與慕家的糾葛真是太復(fù)雜了,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明知這道歉含有水份,然人家演的情真意切,眾人皆信以為真,她一個人說假也沒意思,搞不好還起反效果。況且若她真依慕明月的方式出了氣,恐怕到時輿論又會指責(zé)她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

  人家都來道歉,你還想怎樣?

  非要逼出人命你才滿意?

  再說慕尚書好歹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羊有跪乳之意,鴉有反哺之義,何況是人呢,看在過去的情份上,你也不能做的太絕是不是。

  還有慕明月,你霸占人家尚書大小姐之位十五年,人家有說什么嗎,你倒好,這點(diǎn)小事就揪住不好,你還算是個人嗎!

  就醬紫,她一句話沒說,廣大人民群眾已經(jīng)幫她原諒了慕尚書與慕明月……

  咳,此事揭過不提,歷史的經(jīng)驗(yàn)告訴我們,與人民群眾做對是沒有好下場滴!

  至于聶大將軍,她根本沒有見著,說是病情加重,實(shí)在不宜見人,只讓福伯傳了幾句話,讓她安心在聶府呆著,有什么事,待他身體好轉(zhuǎn)再說。

  她也不能說聶大將軍你不能老用這個理由啊,你的病究竟幾時好轉(zhuǎn)啊?你給個期限我啊……這,這,這不是咒人家么?

  她實(shí)在說不出口……

  關(guān)于婚書,聶大將軍只字未提,仿佛從未有過此事。顧還卿想: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聶灝,如今又進(jìn)過大牢,鬧的滿城風(fēng)雨,聶大將軍八成是放棄了。

  也好,省得她為此事傷腦筋。

  只是為了未婚單身的自由身份,她必須在聶府忍耐一段日子。

  和煦的微風(fēng)輕拂面,溫柔的像媽媽的滿是慈愛的手,顧還卿最喜歡這種云淡風(fēng)輕的日子,愜意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側(cè)眸對慕聽濤微微一笑:“都很好,你不用擔(dān)心。”

  “那就好。”慕聽濤也回她一笑,溫潤的目光從她身上滑過,寵溺之中盈滿贊賞。

  絢麗的晨曦中,少女一身樸素的淡藍(lán)衫子,一頭如緞的青絲柔順的披在肩后,沒有多余的簪飾,只在頭上綁了一條雅致的素花帕子,用以半束住調(diào)皮的長發(fā),雙耳墜著一對鏤空的雕花墜,不值什么錢,卻隨著她的動作晃晃悠悠的,仿若能晃到人心里去,格外的別致動人。

  再搭配她如雪的肌膚,清麗無雙的顏,以及顧盼生姿的晶瑩水眸,愈發(fā)顯得她風(fēng)姿楚楚,裊娜嫵媚。

  而她唇邊的那抹淺笑,則為她平添了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zhì)。

  兩人離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她身上幽幽淡淡的清香飄過來,縈繞鼻尖,慕聽濤一剎那間心悸動搖,如玉的臉頰染上紅暈猶不自覺。

  顧還卿在考慮怎么跟慕聽濤打聽慕還卿的過往,所以根本未發(fā)覺慕聽濤看她的目光越變越濃烈繾綣,專注的仿佛世間唯有她一人。

  “咳咳!”列御火重重的咳嗽幾聲。

  慕聽濤驀然一驚,不好意思的回頭,正對上列御火戲謔的眼神,他臉上的紅暈加重,有種心思被人看穿的尷尬與窘迫,連耳根子都紅了。

  “列御兄早。”為了掩飾臉上的羞赧,他迎著列御火上前,故作若無其事?lián)崃藫犷~際:“這一入夏,天就熱,大早上便有汗了。”

  列御火護(hù)著被重重帷幕掩蓋的肩輿,氣宇軒昂地往他們這邊而來,身后跟著兩隊(duì)精神抖擻的人馬,一隊(duì)打著滄海宮的旗號;一隊(duì)御林軍,其陣勢當(dāng)真是浩浩蕩蕩,引人矚目。

  肩輿之上的自然是姬十二,不過有帷幕擋著,誰也瞧不見他的廬山真面目。

  但眾人還是上前見禮,肩輿里面的人沒有出聲,眾人皆不以為意。

  在出發(fā)之前,列御火湊到顧還卿身邊,低聲問:“昨兒回聶府睡的還好嗎?”這幾日顧還卿都睡在滄海宮的分舵。

  顧還卿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禮貌地道:“還好啊。”

  “嗯,我睡的也很好。”列御笑瞇瞇的。

  你睡得好不好關(guān)我毛事?顧還卿覺得列御火早上吃撐了。

  “那聶家的人都在嗎?”列御火又問:“有沒有誰不在?”

  什么鬼問題?

  心里狐疑,顧還卿卻笑道:“都在。”

  列御火還想再問,一道冷的凍死人的聲音傳來:“列御,你打算叛宮?”

  “……”

  “……”

  是姬十二,感覺像有起床氣的樣子。

  列御火暫時沒有叛宮的打算,只得灰溜溜的退回到肩輿旁,再不敢跟顧還卿講一句話了。

  ※※※※※※

  進(jìn)展不大,其實(shí)昨天姬十二派人來搜查過了,東籬山的這條山洞原本是一條天然山洞,并不是很長,只是隱蔽性極強(qiáng),外加?xùn)|籬山懸崖林立,山勢陡峭,導(dǎo)致無人發(fā)現(xiàn)。

  但后來不知是誰突發(fā)奇想,用人工挖掘這條山洞,一直挖到盡頭,出口處不多遠(yuǎn)就是東翁山。

  這條山洞居然繞過了兩座山之間的河流,算是一條捷徑。

  于是,兩座一高一矮,原本并不搭嘎的山就相通了,這也是狼王為何能在兩座山之間來去自如的原因。

  不說此人為何要將兩座山打通,光說這浩大的工程是如何完成的都讓人咋舌!何況這工程同樣是秘密進(jìn)行的,連洞口和洞尾都無人知曉。

  要知道,東翁山離京城僅有十五六里,有人在這里開采山洞,卻無一人發(fā)現(xiàn)?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當(dāng)然,也不排除像姬非晚那樣的倒霉鬼,莫明其妙發(fā)現(xiàn)了山洞,結(jié)果卻被人滅口。

  姬非晚這次要不是巧遇顧還卿,他死定了!而陳煊,要不是恰巧摔下山崖,那鐵定也是死路一條。

  至于姬非晚的其他親衛(wèi),武功皆不低,可全都死在這條山洞里,死相極其慘烈……尸骨俱被運(yùn)回,之后會被好生安葬。

  然而除了這些,并無其它發(fā)現(xiàn)。

  累了大半天,又因?yàn)橛写笈S從和侍衛(wèi)跟著,顧還卿一直找不到機(jī)會問慕聽濤,外加老感覺一道怨念十足的目光緊盯著自己,如芒刺在背,弄得她心里毛毛的,所以下午一回到聶府,她打算洗個涼水澡,然后美美地睡它一覺。

  奈何三皇子有請,理由正當(dāng)?shù)牟荒茉僬?dāng)——想找她詢問事情的進(jìn)展。

  老實(shí)說,顧還卿并不想去,不提之前種種,只說極有可能會碰上趾高氣揚(yáng)的陶貴妃,她都不想去。可姬非晚好像很了解她,對那個來請她的內(nèi)侍閔公公下了死命令,如果請不到人的話,閔公公也不用回去了!

  雖不喜姬非晚這種強(qiáng)迫人的方式,可她也不愿為難一個公公。

  姬非晚的馬車同樣極盡豪奢之能事,里面布置的像個小起居室,需要用的東西應(yīng)有盡有,福伯給她派了兩個丫鬟,她沒有拒絕,不過那兩個丫鬟卻不能與她同車,被內(nèi)侍請上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平穩(wěn)的行駛著,她閉目在馬車?yán)镳B(yǎng)神,但不一會兒,前面?zhèn)鱽硪魂図懥恋男鷩W之聲。

  她百無聊賴地拉開馬車的輕紗窗簾。

  少頃,她瞪圓雙眸,聶淺歌!

  直到這時候,她才想起一事——重回聶府后,她還未見過聶淺歌!聶九靈到是見過,小家伙一見到她就眼淚汪汪的,說好怕她死了,只可惜他不能去救她,弄的她心軟的一塌糊涂。

  想起早上列御火問她聶家人都在不在的時候,她尚笑著說都在……

  蓬頭垢面的聶淺歌被一群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圍在路邊,他們似乎以逗弄他為樂,周圍的人群不時發(fā)出哄堂大笑。而聶淺歌低著頭,手足無措的東躲西藏,卻怎么也逃不出那些公子哥的包圍圈。

  冷奕不在,想也是,若冷奕在,他早把這些人驅(qū)走了,豈能任聶淺歌被他們戲弄。

  顧還卿撥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擠進(jìn)去的時候,聶淺歌已躺到地上了,幾位公子哥正命幾個小廝搬起一塊大石頭,準(zhǔn)備壓到聶淺歌瘦弱的胸膛上。

  “住手,你們干什么?”

  她一把推開那幾名青衣小廝,伸手就將聶淺歌從地上扯了起來。

  “哎喲娘哎!”

  “哎喲!疼死老子了!”

  小廝們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趔趄,手中的石頭“咚”一聲掉到地上,離的近的兩位公子哥的腳被石頭砸中,當(dāng)場抱著腳哭爹喊娘起來。

  另外四位華服公子一見顧還卿,立刻叫道:“哪來的女子,干么壞爺們的好事?”

  顧還卿一邊替聶淺歌拍打身上的塵土與草屑,一邊沒好氣地道:“一群大老爺們,欺負(fù)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

  “什么孩子?他明明是個呆子。”一位綠衣男子指著聶淺歌怪叫道。

  啪!顧還卿一把拍開綠衣男子的手,氣勢洶洶地道:“你說誰是呆子?有本事你再說一句!”

  綠衣男子摸著被打疼的手,不正經(jīng)的目光在她白里透紅的臉上脧巡:“喲,這么兇?這誰家大姑娘啊?長得還挺標(biāo)致的,看這身段,這眉眼……”

  突然,其中一個哎哎喲喲喊痛的男子叫起來:“這,這不是慕還……顧還卿嘛,那個嫁給聶灝的慕家假小姐嗎?”

  另一個紅衣男子也恍然大悟:“我說怎么有幾分眼熟呢,原來是她啊!不是說聶灝不承認(rèn)嗎,房都未圓就去瓊州了!”

  “是啊,沒圓房,前些日子她還在死牢呢……”

  “什么?慕還卿……她的樣子變了好多,簡直像換了一個人,小爺我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嘖嘖!多水靈的姑娘啊,再沒想到會是她!”

  幾個人七嘴八舌,引得周圍的人也議論紛紛,并對顧還卿指指點(diǎn)點(diǎn),顧還卿卻恍若未聞,徑直拉著聶淺歌就走。

  “哎,不許走!快攔住他們!”幾個男子趕緊指揮自家小廝擋住他們的去路。

  綠衣男子剛被顧還卿吼過,覺得丟了面子,唰地甩著折扇就過來了:“顧還卿,對你家小叔子不錯啊,可人家聶家都不承認(rèn)你,你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嘖,要我說啊,憑你這千嬌百媚的俏模樣,還怕沒男人要你嗎?實(shí)在沒男人要,你跟我說啊,大不了小爺我收了你。”

  說著說著,他竟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紅衣男子也道:“顧還卿,我們正拿聶二呆找樂子呢,你來湊什么熱鬧,壞了我們的興頭不說,還砸傷了我們,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兒。”

  不理那些人流里流氣的說辭,顧還卿把聶淺歌擋在身后,側(cè)頭問他:“他們逼你干什么?”

  聶淺歌撓著頭上的亂發(fā),垂著腦袋小聲囁嚅:“……他們……要我,要我表演……胸口碎大石……”

  “……”顧還卿很無語,胸口碎大石可是跑江湖賣藝的絕技之一,這些人也未免太看得起聶淺歌了。

  “對,胸口碎大石,顧還卿,你既然這么護(hù)著聶二呆,不如你來表演吧,肯定更好看更精彩。”

  幾個家伙色迷迷地瞄著顧還卿飽滿起伏的胸口,暗自吞了吞口水,有個不知死活的甚至伸出手,比了個抓咪咪的猥瑣動作。

  年輕英俊的冷面男子抱劍藏匿在暗處,瞄到該男子的下流動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已經(jīng)開始替此男擔(dān)心他命運(yùn)多舛的爪子了……

  卻說那個綠衣男子更是色膽包天,湊過來,伸著扇子就想挑起顧還卿的下巴,但調(diào)戲的話還未出口,他手中的扇子便被顧還卿奪了過去。

  “碎大石是吧,我叫你碎!叫你碎!”顧還卿舉著扇子對那家伙劈頭蓋臉噼噼叭叭一頓猛打,順便狠狠踹了他兩腳:“還想收了我?我干脆代老天收了你!”

  “住手,你這娘們!”綠衣男子被打的抱頭鼠竄,往同伴身邊不停的躲。

  可他躲在誰的身后誰就遭殃。

  不一會兒,這六個男子就被顧還卿挨個揍了個遍,連跑來幫忙的小廝她也沒輕饒,都揍趴下了。

  圍觀的人群目瞪口呆,卻不敢上來阻止,怕挨揍,就干看著。

  聶淺歌在一旁也不知是被嚇著了或是怎么了,只呆呆的一動不動。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看好了!我來免費(fèi)給大家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顧還卿冷笑著把那六個家伙連同他們的小廝扔一塊,也不管誰在下面墊底,個個四腳朝天,在他們唉唉直叫喚中,猛地搬起那塊大石頭,毫不客氣的壓在最上面那兩個家伙的胸脯上。

  “啊啊啊……”

  “啊啊——”

  那群家伙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最底下的那兩個叫的最慘,直翻白眼兒。

  顧還卿瀟灑地拍了拍巴掌,悠然自得地抬腳擱在那石塊上,佯裝要用力踩,并對圍觀的人群說:“各位大爺大嬸,大哥大姐,你們誰有錘子啊?最好是大鐵錘,借我用用,我要碎大石!”

  話未說完,果然聽到腳下那群公子哥叫得更慘了,她狡黠地挑眉一笑,轉(zhuǎn)身拉住聶淺歌的手臂便揚(yáng)長而去。

  嘩啦!圍觀的人們嚇壞了,紛紛走避,自動給女魔頭讓道。

  有著三皇子府標(biāo)徽的馬車就停在街旁,來接顧還卿的人俱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車邊,包括領(lǐng)頭的閔公公,每個人看起來都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唯有顧還卿心里清楚,他們明明可以扯著姬非晚的虎皮做大旗,幫她和聶淺歌解圍,可他們卻什么也沒做,只在一旁袖手旁觀。

  她心里冷笑,面上卻不顯。

  “顧姑娘,二爺。”那兩個丫鬟倒是下了馬車,迎了上來。

  顧還卿朝她們點(diǎn)點(diǎn)頭,問聶淺歌:“冷奕呢?”

  聶淺歌懵懵懂懂的,一臉茫茫然狀:“……不知道。”

  顧還卿皺眉,聶淺歌在聶家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經(jīng)常好多天不歸家,聶家并不派人尋他,反正他的身邊有冷奕,聶大將軍等人貌似很放心,從不過問他的去向,一般過不了幾日,冷奕就會把他帶回來。

  在聶府,這種情況已是司空見慣。

  但這會冷奕不在,顧還卿不放心他一個人,剛才那種情況肯定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誰知道他下次會碰到什么變態(tài)玩意啊。

  她要先送聶淺歌回家,閔公公卻一臉為難地道:“顧姑娘,三殿下已等候姑娘多時了,只怕都等急了,姑娘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們這些奴才嗎。”

  “我總不能把他扔下吧,要不你們幫我把他送回聶府。”

  可不等閔公公等人表態(tài),聶淺歌卻忽然鬧起脾氣來:“我不要他們送,他們都是壞人!我要卿卿你送我。”

  “……”

  “……”

  ※※※※※※

  在顧還卿的認(rèn)知里,聶淺歌是個弱智少年+羊角風(fēng)患者+臉盲癥患者,等同沒救了,但很奇怪,聶淺歌卻無條件的幫過她幾次。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不管聶淺哥呆不呆,傻不傻,他既然幫過她,她自然要拿他當(dāng)自己人。

  經(jīng)過上一次的藥瓶事件,她知道聶淺歌應(yīng)該是認(rèn)得她的,不管他是通過什么樣的方式記得她,總之他記住她了。

  這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但聶淺歌叫她卿卿還是頭一次,讓她聽著十分的怪異,卻又說不出哪里怪異。

  聶淺歌一反常態(tài)的鬧別扭,十分固執(zhí)的堅(jiān)持要她送他,顧還卿考慮到他的臉盲癥,琢磨他可能是因?yàn)橹徽J(rèn)得她,因此比較依賴她,而閔公公等人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末了,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和連哄帶騙,她把聶淺歌帶到了三皇子府。

  姬非晚看到聶淺歌的那一瞬,明顯愣了一下:“你怎么把他帶來了?”

  陶貴妃不在,顧還卿覺得姬非晚比他媽要可愛一點(diǎn),便簡明扼要的把聶淺歌的事說了一下,最后道:“可能是被嚇著了,這會兒誰也不信,碰都不讓別人碰,只愿跟著我。”

  “不能讓他到外面去嗎?我會讓人招待他吃喝,不讓他亂跑的。”姬非晚想和顧還卿單獨(dú)說會話,他現(xiàn)在整天躺在床上,即便下床也只是換個地方躺,想做什么皆不便,更不用說去找顧還卿了。

  他剛想喚人把聶淺歌弄出去,聶淺歌就非常敏感的拉緊顧還卿的手臂,倔頭倔腦地嚷:“卿卿,我不要在這里!”

  “別怕,別怕,我們馬上回去。”顧還卿柔聲安撫他焦躁不安的情緒。

  姬非晚擔(dān)心顧還卿要走,只好無可奈何的容忍聶淺歌。反正聶淺歌腦子不靈光,應(yīng)該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只是他還是緊緊皺起眉頭,聶淺歌邋里邋遢的,像個流浪漢,卻緊挨著顧還卿,且抱著顧還卿的手臂,仿佛顧還卿是他的,那畫面怎么看怎么叫人礙眼。

  侍女送上精美的茶點(diǎn),他趕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聶淺歌,坐那兒吃去,你都多大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

  “不要你管!”聶淺歌氣呼呼地說——囧里個囧,他今日玩叛逆,并打算將叛逆進(jìn)行到底。

  姬非晚氣的牙癢癢,卻礙于顧還卿不好發(fā)脾氣。

  顧還卿卻覺得聶淺歌這樣子十分有趣,平常挺老實(shí)的一個人,誰都能欺負(fù),這會卻像只炸了毛的貓,誰惹就恨不得撓誰一爪子,不禁奇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聶淺歌漫不經(jīng)心地瞟了姬非眼一眼,非常肯定地下結(jié)論:“瘸腿呆瓜一枚。”

  “……噗!”顧還卿實(shí)在是忍俊不禁,當(dāng)即笑場,這不傻啊,哪里傻了?罵人罵的多精辟順溜啊!

  姬非晚自己也忍不住笑罵:“娘的,你自己是個呆子,卻罵老子呆,虧你說得出口。”

  顧還卿本以為姬非晚找她是為東籬山的事,打算三言兩語說完就走,誰知姬非晚吱吱唔唔半天,卻含含糊糊地問:“還卿,你是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小時候的事?什么小時候的事?

  “殿下你指哪樁?”

  “就是……沒有哪樁,就是你小時候的一些事,你還記得嗎?”

  “具體幾歲?”

  姬非晚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道:“大概六七歲……或是七八歲吧……”

  不管是六七歲或七八歲,都是記事的年齡了,比較深刻的事一般都會記得,不過顧還卿是個穿越體,盡管她似乎承載了慕還卿的記憶,卻沒到鉅細(xì)靡遺的地步。

  因此她也不敢拍著胸脯說沒忘記。

  而且仔細(xì)想想,慕還卿小時候的事她還真說不上來,連點(diǎn)具體的畫面都沒有,僅知道一些人所共知的事。

  “能想的起來嗎?”姬非晚滿懷希望的問。

  顧還卿實(shí)話實(shí)說:“不太記得了,我哥……不,慕聽濤說我七歲上頭落過一次水,曾因此大病一場,燒的糊里糊涂的,人事不省,醒來之后忘了許多事情。”若非姬非晚問起,她差點(diǎn)把這事忘了,當(dāng)年慕還卿是怎么落水的她不清楚,只知道事后慕還卿的乳母被遠(yuǎn)遠(yuǎn)的發(fā)賣了,并很快換了個新的奶媽。

  “哦,那就對了。”姬非晚喃喃地道,妍麗而張揚(yáng)的眉目之間蘊(yùn)上幾絲懊悔。

  “有什么問題嗎?”

  “沒……”姬非晚斜倚在大迎枕上,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旋即忽然像發(fā)神經(jīng)一樣笑了起來:“原來你都不記得了,虧我記恨了你這么多年,呵呵,真是白惦記……咳咳……”

  他咳嗽兩聲,牽動腹部的傷,痛的微微皺起墨眉,雖說恢復(fù)的不錯,但畢竟是有傷在身,他的臉色還很蒼白,這一笑一咳的,雙頰倒添了些紅潤,比之先前多了幾分生氣。

  顧還卿立刻恍然大悟:“我說三殿下你怎么一直跟我過不去,處處吹毛求疵地找我的麻煩呢,原來根緣在這里啊!我真是白擔(dān)了這么多年的冤枉,一直不清楚是哪得罪了殿下。”

  “呵呵,是啊,我怎么知道你忘了。”姬非晚唇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年輕俊朗的臉上洋溢著往事如風(fēng)的豁然與愉悅。

  “那么,殿下這是打算一笑泯恩仇?”

  姬非晚收住笑,嗔怪的白了她一眼,那眼泛桃花,眉目多情的模樣真是風(fēng)流倜儻:“哪里來的什么恩仇,如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提起這茬顧還卿就想翻臉,什么救命恩人啊?要命的閻王還差不多!

  被她臉上生動的表情逗笑,姬非晚不住莞爾:“別生氣啦,我不是都賠過罪了嗎,你大人有大量,別再把這事放心里了。再說我母妃她也是不知情,故而才錯怪了你,往后你們把話說開了,便什么事都沒有了。”

  顧還卿不置可否,適時轉(zhuǎn)開話題:“那殿下以后不會為了慕明月再跟我過不去了吧?”雖說姬非晚有不良的前科,她還是要跟他確認(rèn)一下,免得以后鬧的不好看,怪她沒提醒。

  “我早說過,我找你的碴不是因?yàn)槟矫髟拢愣紱]聽進(jìn)耳嗎?”姬非晚不樂意了:“要不是你小時候得罪過我,小爺我至于跟你過不去嗎?”

  “那殿下能否告訴小女子,當(dāng)年那、么、年、幼、的、我,究竟是如何得罪殿下的?小女子想死個明明白白,不想稀里糊涂的做個糊涂鬼。”顧還卿覺得有必要把當(dāng)年的事弄清楚,免得姬非晚老惦記,指不定什么時候跟她翻舊案。

  “……額……”姬非晚的臉?biāo)查g爆紅,伸手扶額做遮遮掩掩狀,竟是不敢正視顧還卿的樣子。

  他越這樣見不得人顧還卿越好奇,越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姬非晚被她問煩了,惱羞成怒地吼:“又非什么好事,姑娘家問那么清楚干什么?都不知道害臊嗎?”

  “……”害臊?

  害你妹的臊,你都沒說是什么事,姐要怎么莫名其妙的害臊?

  “我知道。”一直默默聽著他們對話的聶淺歌突然開口。

  “……”

  “……”

  這家伙今日屢屢出人意表,顧還卿轉(zhuǎn)頭盯著他,已經(jīng)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了,便連臉孔紅的不像話的姬非晚也一臉錯愕地盯著他,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道:“聶二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聶淺歌不理他,拉著顧還卿的手臂往外拖:“卿卿,你想知道什么問我吧,他比我還呆呢。”

  “……”顧還卿無語了。

  “信了你的邪,老子比你還呆?”姬非晚氣的胃疼,被一個呆瓜接連嫌棄,這應(yīng)該是莫大的光榮吧?是吧?要不是看在顧還卿和聶灝的面子上,他非得讓這蠢貨明白誰才是那個呆瓜!

  沒去管姬三,顧還卿一臉狐疑地瞄著聶淺歌:“你真知道?”

  “讓他說,看他能說出個鳥來!”姬非晚決定聽聽這呆子說些什么。

  聶淺歌不慌不忙地抓起一塊棗糕塞進(jìn)嘴里,跟著一臉嫌棄的吐到地上:“真難吃。”

  顧還卿:“……”

  姬非晚:“……”

  “難吃你還吃?”姬非晚額角青筋暴跳,要是身體允許,他早暴跳如雷地捶床了。

  顧還卿只好先拿帕子給聶淺歌,示意他擦擦嘴,并趁機(jī)教他一點(diǎn)為人處世的東西:“要乖,主人家的東西即使不好吃,咱們也不能說大實(shí)話,不然下次就沒人請我們了。”

  聶淺歌似懂非懂:“那好吧,以后他家的東西再難吃我也不說了。”

  “……”姬非晚只有躺著喘氣的份,他懷疑自己要被聶淺歌氣的駕鶴西歸了,弄臟他家的地板,還敢理直氣壯的嫌棄他家的點(diǎn)心,滿大越打燈籠去找,也就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聶灝他弟弟這么讓人討厭啊!

  唯恐姬非晚被聶淺歌氣的英年早逝,顧還卿催促他:“快說,你都知道些什么?”她也不是認(rèn)真的,只是聶淺歌難得主動說話,且這么有主觀意識,她覺得在這方面多誘發(fā)啟導(dǎo)他,興許他就不那么呆了。

  聶淺歌受到鼓勵,便挺直了脊背,顧還卿猛然間就覺得——他要是肯好好穿衣服,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打扮齊整,憑他這高高直直的個頭,沒準(zhǔn)也是玉樹臨風(fēng)的貴公子一枚呢。

  “我前天聽街上的人說,”聶淺歌不緊不慢地開始講古:“有個男子從小記恨一個小姑娘,是因?yàn)樗r候尿尿的時候,被那個小姑娘無意中瞧見了。那小姑娘膽子出奇大,不僅大聲笑話那男子有個’小雀雀’,還嫌棄他的小雀雀好小好小,然后……”

  “聶淺歌你住口!”

  聶淺歌講開頭的時候,姬非晚尚且能忍住,可越聽到后面越不對味,他一臉羞憤、羞恥欲死,當(dāng)真是從頭紅到了腳,不得不咬牙切齒地打斷聶淺歌的講述。

  奈何聶淺歌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呼喝聲,從從容容地對辛苦憋笑地顧還卿道:“然后,那小姑娘說要去四處宣揚(yáng)這個男子有個好小、好小的‘小、雀、雀’!”他特意加重“好小好小”這幾個字的音量,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那男子視此為奇恥大辱,從此恨死那小姑娘了,所以處處跟那小姑娘過不去,不停地給她難堪,正是想一雪前恥。”

  “聶淺歌,你去——死!”姬非山晚瀕臨抓狂,可怕的聲音全是從齒縫里發(fā)出來的了,只差跳下床暴打聶淺歌了。

  “淺歌,殿下要休息了,咱們先告退。”顧還卿拉著聶淺歌就跑,她怕再跑慢點(diǎn),會被惱羞成怒、覺得無臉見人、快要爆血管的姬非晚追殺……

  ※※※※※※

  覺得安全了,顧還卿放緩步伐,帶著聶淺歌往三皇子府的大門口行去,此時她已笑得腸子打結(jié)了,可表面卻要裝著一本正經(jīng)。

  這下子,她總算匣清了姬非晚和慕還卿之間的恩恩怨怨,沒想到是這么一段公案。

  難怪姬非晚那么恨慕還卿了,聽說男人們是很在意他們那個地方的“大小”的,以姬非晚那騷包孔雀樣,他能容忍別人批評他那地方小才怪呢。

  不過這也不能怪慕還卿吧,小時候的無心之語,誰當(dāng)回事啊?沒準(zhǔn)她過后便忘了。要怪只能怪姬非晚自尊心太強(qiáng)了,童言稚語都要放在心上,甚至一放就是這么多年。

  心眼也忒小了,跟針眼似的。

  她瞄了瞄身邊依舊呆頭呆腦的少年,覺得他沒有他表現(xiàn)的那么遲鈍,而且她不知道這些事聶淺歌是從哪兒得知的,或許他真的是誤打誤撞?

  總之,聶淺歌今日的表現(xiàn)讓她刮目相看——他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呆。

  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一道尖利刻薄的高亢女聲響起:“閔公公,他們怎么在這里?”

  尋聲一望,前面拐角處涌入一群花團(tuán)錦簇的人影,被眾星拱月拱在中間的正是意態(tài)雍容的陶貴妃和如花似玉的慕明月。

  陶貴妃陰鷙的目光好似刮骨的鋼刀,惡狠狠地剜過顧還卿,又在亂發(fā)覆面,衣衫臟亂差的聶淺歌身上掃過,氣咻咻地責(zé)問閔公公:“不是吩咐過你們嗎,殿下要好生休養(yǎng),閑雜人等一律不得放入,為何會有一些下賤的刁民在府中?”

  顧還卿拉著聶淺歌,俯身對著陶貴妃遙遙行了一禮,嗓音清淡,優(yōu)雅從容:“民女見過貴妃娘娘。”

  聶淺歌草草欠了欠身,一個禮行的不倫不類,不過他是有名的聶家二呆,誰跟他計(jì)較都有*份,陶貴妃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他,陰冷而憤恨的目光只盯著顧還卿,像毒蛇盯著青蛙。

  顧還卿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陶貴妃如果想抓她的錯處,她怎么做都是錯,有句話說的好,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委實(shí)沒必要時時刻刻小心翼翼,把自己弄得窮緊張。

  何況她料定陶貴妃近期不敢有所動作,怎么說她也救過姬非晚,如果因一些小事公然發(fā)作她,那陶貴妃的行為難免有恩將仇報的嫌疑,這對她在宮中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名聲不利。

  陶貴妃又不蠢,豈會自毀長城。

  “貴妃娘娘息怒!”被責(zé)問的閔公公誠惶誠恐地躬下身子:“奴才們哪敢做主啊,這是殿下吩咐的,他想盡快知道那些刺客的消息,故而才命奴才們接了顧姑娘過府一問。”

  “是嗎?”陶貴妃挑高柳眉,不屑冷笑,突然厲聲斥道:“少給本宮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當(dāng)本宮是傻子嗎?負(fù)責(zé)此案的是明明是軒轅王,再不濟(jì)也有慕聽濤,你們殿下只是傷了腿,又沒有傷腦子,他想知道什么不會找十二,不會找慕聽濤,獨(dú)獨(dú)好找她姓顧的?”

  “……呃……”閔公公低下頭。

  “娘娘且息怒。”

  收回投射在顧還卿身上陰沉沉的目光,慕明月扶著陶貴妃溫婉一笑,一雙漂亮的鳳目也隨之變的溫柔純真,干凈無邪,黃鶯初啼般的聲音柔的可以滴下水來:“娘娘您再責(zé)怪閔公公也無用啊,做下人的誰敢妄猜主子的心思?還不是主子怎么吩咐他們就怎么做。還卿救過三殿下,且生的如此美貌動人,三殿下一慣憐香惜玉,對她與眾不同亦無可厚非。”

  慕明月的心思幾乎全在顧還卿身上。

  之前,她只視顧還卿為畢生的仇人,想讓她受盡自己上輩子所受的苦,狠狠的折磨她!然實(shí)際上她并未把顧還卿當(dāng)對手,在她的心里,顧還卿姿色一般,才能乏善可陣,壓根不配做她的對手。

  上輩子她之所以輸給顧還卿,是因?yàn)樗恢雷约旱纳硎溃斣诹似瘘c(diǎn)。這輩子換了身份,她覺得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的擊敗顧還卿,也許她只需動用一根小指頭便夠了。

  誰知事實(shí)卻不是這樣——這個在她眼里樣樣不出眾的女人,在經(jīng)過那場箭術(shù)比賽后,如蒙塵的珍珠被拭凈了厚厚的黑灰,逐漸煥發(fā)出她獨(dú)有的璨璨光芒!

  像此刻,顧還卿一襲樸素的衣裙,青絲半挽,不施粉黛卻烏發(fā)雪膚,明眸皓齒,亭亭玉立于燦爛絢麗的彩霞中,猶如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閃動著靈動而鮮活的少女氣息。

  端地是青春逼人,風(fēng)華漸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逼死一干自負(fù)為絕色的傲氣少女。

  連慕明月這種目下無塵的人都要抑制不住心里妒意泛濫,對顧還卿得天獨(dú)厚的容貌嫉妒起來。

  再則,她覺得從現(xiàn)在起,顧還卿不論從哪方面對她的威脅都越來越大,假以時日,等顧還卿坐大,她再想除掉她那難度勢必加大。

  因此她特地夸顧還卿生的美,意在提醒陶貴妃,小心三殿下被顧還卿勾引了。

  陶貴妃一聽,這還了得!她兒子是誰,天潢貴胄,正經(jīng)八兒的龍子鳳孫!身份貴不可言,豈是顧還卿這等卑微低賤的女子可以肖想的?!

  一時間,心里對顧還卿的恨意與防備更深了。

  別說,慕明月不提顧還卿生的如何還好,一提,陶貴妃越看顧還卿就越覺得她像一個小妖精!那迷心眉,那勾魂眼,鼓脹的胸脯光看著都*,不盈一握的水蛇腰不摸都覺蝕骨,一舉手,一投足,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fēng)流魅惑之態(tài),叫人心神悸動,眼睛都移不開。

  她是個女子尚且如此,換了男子,豈不是被撩的心神蕩漾,意亂情迷!

  不行,可不能讓兒子被這個賤*害了!

  她怒氣沖沖地一指顧還卿,語氣滿滿的頤指氣使:“顧還卿,這三皇子府你以后休想踏進(jìn)一步!陛下和三皇子賞了你那么多金銀財(cái)寶,綾羅綢緞,足抵你救三皇子之功,倘使你繼續(xù)貪心不足,可別怪本宮對你不客氣!”

  以為她愿意來啊?!

  顧還卿心里腹誹,表面上卻微微欠身,笑著道:“民女謹(jǐn)遵娘娘旨意!以后再不踏進(jìn)三皇子府,誰再來誰就是四腳爬的。”語畢,帶著聶淺歌欲告退。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顧還卿在立誓,可陶貴妃總覺得她在罵自己,只是抓語病又證據(jù)不足,但的的確確非常膈應(yīng)人。

  而且她覺得顧還卿答應(yīng)的太爽快了,是不是有什么陰謀詭計(jì)在等著她。

  一觸到陶貴妃那充滿懷疑的眼神,顧還卿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略有些嘲弄地彎起唇角,不溫不火地道:“貴妃娘娘請放心,莫說是三皇子府,以后凡是看到與三殿下相似的人影,民女也會繞道走。”

  陶貴妃一怔,顧還卿說出了她的心里話,下意識地問:“你說的是真話?”

  “當(dāng)然是真話。”顧還卿煞有介事的點(diǎn)頭:“民女如今學(xué)乖了,上次就是未學(xué)乖,一聽到三殿下喊救命,民女毫不猶豫地去相救,差點(diǎn)把命都搭上!結(jié)果娘娘您看,民女被關(guān)進(jìn)死牢,險些被凌遲處死,雖說事后真相大白,民女也得了賞賜,可其過程實(shí)在是驚心動魄,民女每每想起,這小心肝還撲嗵撲嗵地跳個不停呢。”

  她以手按心,做一臉后怕狀:“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民女時刻提醒自己,切不可再犯同樣的錯誤。所以娘娘您別擔(dān)心,便是為了民女自己的小命著想,也自當(dāng)離三殿下遠(yuǎn)遠(yuǎn)的。”

  豈止如此,以后姬非晚便是在她眼前被殺,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他媽說了,他就值那點(diǎn)破賞賜,這么賤的命,誰愛救誰救去。

  反正她不稀罕!

  陶貴妃的臉被顧還卿的話諷刺的紅了白,白了紅,又轉(zhuǎn)黑,朱紅的唇瓣翕動不停,心里惱怒不已,許久才氣急敗壞地厲喝:“算你有自知之明,但愿你說到做到!”

  ※※※※※※

  陶貴妃覺得自己給足了顧還卿那小妖精一個下馬威,但仍不放心,兒子那里也必須敲敲警鐘,免得他真被那小妖精引誘了。

  于是督促姬非晚喝藥的功夫,陶貴妃對姬非晚再三耳提面命,以后不準(zhǔn)見顧還卿,沒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為什么?”姬非晚皺起英挺的眉,不明白他母妃為何就愛跟顧還卿過不去。

  上次在大牢那般對待一個姑娘家,本身有夠過分,顧還卿若不反抗,安有命在?雖說她反抗的方法是激進(jìn)了點(diǎn),不該膽大包天的劫持貴妃,但她不也是迫于無奈嘛,不然怎么脫身?

  姬非晚以為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顧還卿也沒說什么,不是挺好嗎,但他母妃依舊處處看顧還卿不順眼、處處針對她!

  這讓他頗為煩惱——難道這是報應(yīng)?因?yàn)樗郧疤幪幙催卿不順眼、處處針對她,如今轉(zhuǎn)換心境,看顧還卿順眼了,不想針對她了,只想對她好了,結(jié)果老天看不下去,讓他娘接著來……

  “母妃,還卿人極好,您別老拿身份說事好嗎?這世上誰能個個都含著金湯匙出生啊?我身份尊貴,無非也只是比別人會投胎,投生在帝王家,而那些名門望族的小姐,除了一個身份比還卿強(qiáng),又有哪里比得上她?”

  姬非晚的話是好的,但聽在陶貴妃耳聽卻分外的刺耳,喲嗬,敢情那小妖精真有兩把刷子啊!這才多會功夫啊,便把她兒子調(diào)唆的一心維護(hù)那小妖精了,敢跟她這個做母親的唱反調(diào)了!

  “你跟母妃說,你是不是被那姓顧的小妖精迷住了?”陶貴妃把藥碗重重的一頓,火都要燒到頭頂上去了。

  “什么小妖精啊?還卿哪里妖了?”姬非晚啼笑皆非,顧還卿哪里跟小妖精沾得上邊啊,說她是只母老虎還差不多。

  但人就是這樣,原本一些已經(jīng)忽略的人和事,經(jīng)人一再提醒,你就會去注意——姬非晚本來只覺得看顧還卿愈來愈順眼了,沒察覺出她哪里妖,可經(jīng)他娘喋喋不休的說了幾遍,他便開始琢磨顧還卿哪里妖了。

  這一琢磨,他又覺得他娘好像沒說錯——顧還卿的確生的好,眉若點(diǎn)翠,唇若涂丹,眼波如水,目似星辰,媚而不俗,氣韻天成,便是自詡閱美無數(shù)的他,也覺得她極好看。

  想著想著,他漂亮的唇邊不禁綜開一抹笑意,喃喃地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原來真是個小妖精啊,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陶貴妃的聽力可不是蓋的。

  姬非晚漆黑的眸子一閃,有些心虛地飛快答道:“沒什么。”

  他無血色的臉上此刻染著令人可疑的紅暈,欲蓋彌彰的意味濃厚。陶貴妃的目光洞若觀火,在他臉上不停的脧巡,臉色也越來越陰沉。

  姬非晚被他娘看的不好意思起來:“母妃您干嘛?”這目光夠滲人的。

  “你覺得慕明月如何?”陶貴妃突然說。

  “……明月?”姬非晚微怔:“怎么說起她來?”

  陶貴妃若無其事笑笑:“前段時間看你有事沒事老往慕府跑,母妃想你的年紀(jì)也到了,是時候該立皇子妃了,慕明月這姑娘母妃看著喜歡,為人嫻熟大方、溫良敦厚、關(guān)健她生的美若天仙,國色天香,別的姑娘都沒法跟她比。”

  “當(dāng)然,最難得是你又喜歡。”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姬非晚:“不如……讓她做你的皇子妃如何?”

  姬非晚:“……”

  ※※※※※※

  “大哥,你去哪?”

  慕明月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完全全黑下來了,她剛邁進(jìn)大門,便見慕聽濤帶著遠(yuǎn)波等人大步流星的往大門口而來,她當(dāng)然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慕聽濤是來迎她的。

  慕聽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腳下不停:“我有事。”

  “大哥等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不耽誤你多少功夫。”

  慕聽濤微微頓了頓步伐,繼續(xù)往前走,頭也不回地道:“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吧,假設(shè)你等不及,那便自己拿主意吧,你不是一向如此嗎?又何必多此一舉?”

  “……”慕明月咬住紅唇,聽出了慕聽濤話里的諷意,心里也是一陣難受——她是真心想和慕聽濤搞好關(guān)系,這個人是她嫡嫡親親的兄長,且最初的的確確對她很好,關(guān)懷備至,愛護(hù)有加。

  只可惜,因?yàn)轭欉卿,慕聽濤對她愈來愈失望,到如今已視她為路人,再不愿多看她一眼了。

  “大哥……”她吸了吸鼻子,原本嬌媚愉悅的神情變的灰敗,亮瑩瑩的鳳目也黯淡下來,啞著嗓子道:“你我真的要如此嗎?我是你的妹妹呀,不是表妹;不是堂妹;不是遠(yuǎn)房的;更不是假的!我是你如假包換的親妹子!你確定要一輩子不再管我?任我自生自滅嗎?”

  慕府朱紅色的大門外懸掛著明亮的燈籠,慕聽濤修長俊透的身影被燈光拉的更長,他僵硬的站在那里,短暫的沉默之后,犀利地反問:“你有把自己當(dāng)成我的妹妹嗎?我是你大哥,同樣不是表哥!不是堂哥!可你呢,有把我當(dāng)過你大哥么?”

  遠(yuǎn)波和燕綰等人一看這情況,想勸又不敢勸,皆面有難色,欲言又止。

  “我怎么沒有?”慕明月一把推開身邊的丫鬟,幾步奔到慕聽濤面前:“我殫精竭慮,處處為慕家打算,處處為你和爹著想,又怎么沒把你當(dāng)大哥了?又怎么對不起你了?”

  垂眸俯視著自己面前容貌殊麗的少女,看著她微紅的眼圈,不停顫抖的長長羽睫,以及與自己相似的鳳目,慕聽濤深幽的雙眸像波瀾不起的古井,冷峻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慕明月,我謝謝你的殫精竭慮,不辭勞苦,但我不需要!我自己想要什么,我心里清楚,不需要別人來指手畫腳規(guī)劃我的人生!”

  在慕明月怔怔的神色中,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想要榮華富貴,高官厚祿,我慕聽濤不需要憑一個女人成功!更不需要賣妹求榮!所以你自己好自己為之,別拿我和慕家當(dāng)借口,做為你想攀龍附鳳的理由!”

  這話說的有點(diǎn)重,慕明月的身子晃了晃,正要反駁,慕聽濤卻冷冷地道:“你確定要在這里和我吵嗎?然我卻沒時間奉陪,因?yàn)槲椰F(xiàn)在要趕著去救還卿,她遇到了殺手,正被追殺!這對你來說也許是好消息,但對我來說,卻不啻于是一個大噩耗!”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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