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四方,游歷散人
龐通在王帳里快被嚇尿的時候,沈云那里其實也被嚇得不輕。(千千小說網(wǎng))
似乎在抵達秋明川之后,他的好運氣就用光了。
“客官,本店新品黃金羔羊,不知您幾位要不要品嘗一下?”
秋明城中的“錫蘭客棧”迎來了新的一批客人。堂倌戴著漢式的圓角小帽,搭著汗巾,用熟練的漢語對客人介紹著。
“堂倌,別說什么新品不新品,扛餓的只管上。”一個大胖子重量級地往位置上一坐,嚷嚷道。
堂倌察言觀色,見其他客人沒什么表示,便點頭微笑,準備去安排。這時另一個明顯是領(lǐng)頭的年輕人道:“別聽他的,給我們弄幾個精致點的小菜,黃金羔羊可以,如果有的話再做幾碟清淡的菜肴。然后再給我們安排兩間上房,八間普通房間。去吧!”
說話間,年輕人給堂倌丟了一枚大漢銅幣做小費。堂倌樂得眉開眼笑,喜滋滋地去了。
落座后,年輕人毫不客氣地瞪了胖子一眼,低聲道:“胡嚷嚷什么?咱們現(xiàn)在是商旅,而且是大漢最有實力的鄢氏商行,吃飯當然也要吃好的。你再亂說話,我就讓你去扮伙計,那你就可以使勁吃扛餓的了。”
胖子心虛地伸了伸舌頭,笑嘻嘻地不以為意。
這群人自然就是沈云等人。這次進城,沈云只帶了龐通、趙信、王綸三個軍官,另外從警衛(wèi)曲中選了機靈的二十個士兵。他們進城可不是為了吃喝。更不是為了了解所謂的情況---秋明城是座商城,沒有太多的機密可言。來來往往的商旅早就將這里的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對于游牧的匈奴人來說,城市只是提供財富的地方,守不守得住都無所謂,所以連城頭的城防情況都不難打聽到。
他們進城,主要目的還是在內(nèi)城的王帳里。
內(nèi)城的王帳無疑是整個秋明城防守最嚴密的地方。不過總體來看,烏流珠對秋明城的管理達到了一種這個時代近乎完美的地步。有點自由之城的意味。比如整個城市周圍三十里只有正黃旗一旗軍隊駐守,而這一旗軍隊也不是全部放在城中,而是只有一個旗團在外城。一營精銳在內(nèi)城。其他軍隊都在城外東面的軍營里。
當然,對于秋明城而言,防御力量不僅僅只有這些。只要左賢王的令旗傳訊,方圓一千里土地上的所有部族都會問訊前來,同時還有更遠方,只要是屬于左賢王的部下,都會奉令勤王。勤王時間有長有短。最快的時間是兩天里會有兩個旗團趕到,三天便會達到四個,到第六天將會超過七個,十五天時間里就可以將整個左賢王部的青壯都征召過來---當然,征召過來的青壯還需要分配武器,組織隊伍。這些軍隊名為“克巴軍”,戰(zhàn)斗力不提,但單單是這些準備時間就要消耗一段時間。真正能夠快速形成戰(zhàn)力的軍隊是正黃旗,只需要兩個時辰,其次是外圍的鑲黃旗。需要一天才能趕到秋明城,形成戰(zhàn)力可能還需要三到四個時辰。
對于只有三千六百人的紅狐部。等他們形成戰(zhàn)力再打是沒人會想的。
沈云沉吟著對王綸道:“正黃旗要集中過來需要四個時辰,那就是說一旦我們發(fā)動,就必須在一個半時辰之內(nèi)脫身遠遁。現(xiàn)在,就看那個左賢王是不是真如你口中所說那么英明了。”
王綸笑道:“說起英明,我覺得左賢王還不如部帥,至少部帥已經(jīng)先出手了,而他還毫無所知。”
沈云哈哈一笑:“王綸,你拍馬屁的功夫是深藏不露啊!本帥聽得很舒服,哈哈哈哈!”
一邊龐通嘴里塞著一塊烤的酥黃的嫩肉,含含糊糊地說:“部帥,我也可以拍的你很舒服的……”
“吃你的吧!這還有雞腿都塞不住你的嘴!”沈云笑罵道。(本章由77nt.Com更新)
這時,堂倌走上前,帶著諂笑道:“各位客官,外面有左賢王的護于找貴客里的主事,不知……?”
沈云和王綸對視一眼,心里都道:看,上鉤了。
龐通嘴里使勁下咽,站起身道:“我就是。左賢王的護于找我何事?”
沈云坐的筆直,云淡風輕地喝著茶。
堂倌也不清楚,只是引著兩個穿著匈奴左衽袍服,留著半邊辮發(fā)的護于走進來。這兩個護于的口氣就不如堂倌客氣了,看著龐通的眼神帶著隱隱的敵意,不過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其中一個稍稍撫胸道:“我是偉大的左賢王麾下護于,是不是閣下提及忽媞莫部被漢軍襲擊的事?賢王想請你過去詢問具體的情況!”
龐通先露出一個憨厚的微笑,使勁將喉嚨口的肉吞下去,然后脖子一梗,面色頓時一改,凜然如鐵面忠臣:“閣下想必忘了,我是漢人!”
那護于愣了一下,然后面無表情地從左衽袍服里掏出一個錢袋,放在手里掂了掂,里面錢幣碰撞的嘩嘩聲讓旁邊的堂倌露出羨慕的眼神。
而龐通的表現(xiàn)更加不堪,忠臣瞬間變臉,諂媚軟骨的漢奸相簡直是“中行說”(注1)復生,手已經(jīng)伸了過去,緊緊握住錢袋,嘴里道:“哈哈,哈哈,但我同時也是個商人!”
護于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厭惡,
但表面上還是淡淡地說:“很好,那請閣下跟我們走吧?”
“當然,當然!”龐通緊緊捂著胸口,屁顛屁顛地跟著護于走出去,同時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說著一大隊讓人肉麻的馬屁話。
王綸斜著眼睛,不禁擔憂地悄聲對沈云道:“部帥,龐通不會真的當了中行說吧?”
沈云捏著下巴,看龐通的背影遠去。也不無擔心地道:“真不好說,那奴顏婢膝的表情。看的我真想揍他一頓出氣!”
“誰說不是呢!”王綸臉上深深擔憂。
沈云回過頭拍了王綸一下,道:“靠,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是貴族子弟,匈奴人能貴過咱們大漢公侯么?趕緊準備去,讓趙信他們也進來!”
“是是是。”王綸訕笑著趕緊出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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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城是一個商城,人口三萬余,數(shù)量還不及一個忽媞莫部。但實際上。秋明城作為左賢王的王城所在,人口是可以遠遠超過十萬的。之所以只有三萬人口,最關(guān)鍵原因還是烏流珠壓根就沒想改變匈奴人的游牧習慣。在王庭有很大一部分匈奴人已經(jīng)走上了耕種定居的漢族式生活,但在這里,左賢王本人是不喜歡漢人的生活模式的。
在他看來,一個民族若要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和戰(zhàn)斗力,游牧是最好的鍛煉方式。漢人的生活模式雖好。但卻容易讓人陷于安逸,從而不思進取,最終沉淪。
對于游牧和耕種究竟孰優(yōu)孰劣從圣祖時代有了學校之后開始了爭論,最終也沒有一個結(jié)果。畢竟人都是有惰性的,生存方式的決定權(quán)其實并不在某些人手里,而在整個社會的生產(chǎn)力。如果技術(shù)沒有達到。就算想安逸也無法做到。相反,能夠安逸的獲取生存資源的時候,誰又還會去辛苦勞作呢?
這是個對立而又互相存在的觀點。
烏流珠不喜歡漢族的耕種式生活模式,但他喜歡胖子。這點從他最得力的助手忽媞莫就能看出來。
胖人往往給人一種憨厚可靠的感覺,龐通給烏流珠的感覺就是如此。
本來確認落實忽媞莫部消息的事。烏流珠根本不用親自出馬,不過在看見龐通后。烏流珠瞬間改變了態(tài)度,帶著笑意讓龐通在王帳里坐下,并且讓人送上奶茶。
“龐掌柜,來,這是我們匈奴人的奶茶,想必你在漢地很難喝到吧?”烏流珠的穿著頗為正式,頭上戴著鑲嵌了西方貓眼石的王冠,眼神溫和。
龐通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將奶茶碗高舉過頭頂,誠惶誠恐地說:“蒙左賢王抬愛,小可能夠進入王帳實在三生有幸。至于奶茶,不瞞王爺,小可在漢地還是能喝到的,不過這么正宗的味道,還真是第一次嘗到。謝謝王爺!”
左賢王微笑點頭。如果龐通敢符合著他說自己的確沒喝過,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這樣的人接下來說的話也不是那么讓人信服的。龐通的這番回答,讓烏流珠有了繼續(xù)問下去的*。
“不知龐掌柜是什么時候從忽媞莫部過來的?你說的受漢軍襲擊,又是怎么樣的情況?”烏流珠裝作毫不在意的口吻問道。
龐通臉上帶著驚訝,但又有誠惶誠恐,兩種表情交織在一起,還真有點影帝的潛質(zhì),只聽他說:“啟稟左賢王,我們鄢氏商行本來就打算往北走,畢竟月氏叛軍在北海州的折騰已經(jīng)被我大漢軍隊擊潰了……我們是半個月前到的忽媞莫部,路上還發(fā)現(xiàn)有匈奴的軍隊正準備跟我大漢交戰(zhàn),似乎還吃了點小虧……在我們到達忽媞莫部當天夜里,漢軍上萬就突然襲擊了忽媞莫部,幸好我們有鄢氏商行的行商記錄,又是漢人,所以漢軍并沒有對我們過多為難,不過我們的貨物卻被征為軍用,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一些強壯的伙計來到這里,希望還能挽回一些損失,畢竟今年的例比我們漠北分部本來就有不足,若是再不能完成例比,那恐怕我們的飯碗也要保不住了!鄢家家主大人還是很嚴格的!”
烏流珠一邊聽一邊點頭。關(guān)于龐通這一支商隊的消息,很大一部分已經(jīng)有人早就通報過了,而龐通的話又是有真有假,一時間烏流珠倒也無法準確判斷。沉吟一番,揚聲道:“察合馬,你怎么說?”
王帳外立即連滾帶爬地沖進來一個人,跪伏在烏流珠腳邊說:“偉大的左賢王,您最忠誠的仆人怎么會欺騙您呢?!半個月,半個月前我們的確沒有受到漢軍攻擊,就算我出發(fā)的那一天也是好好的。不過月氏人在北海州快要被擊潰是真的。鑲紅旗與漢軍交戰(zhàn)不利也是真的……但是,您最忠誠的仆人的走狗。是不會欺騙您的!偉大的左賢王,請您想一想,若是真的忽媞莫部受到攻擊,那為何鑲紅旗將軍沒有派人回來報告呢?”
察合馬最后這一句話讓烏流珠沉思起來,摸著下顎的胡須不語。
龐通卻在聽完后冷汗打濕了后背---這個人聽上去好像也是忽媞莫部的人,怎么還有人比我們更快到達秋明城的嗎?怎么辦?這個情況侯爺沒跟我說啊!那這樣的話,匈奴左賢王還會不會派兵去忽媞莫部查看?
龐通臉上云淡風輕,但心里卻開始焦躁不安了。
沈云的計劃已經(jīng)不單單說是兵行險著了。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他與方謄策劃了許久,目標就是占領(lǐng)秋明城,又或者是擒獲匈奴的左賢王。但無論哪一種,對于以前的漢軍而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
在這個時代,千里奔襲不是沒有,但舍棄大軍,獨自奔襲對方根基的事情還真是絕無僅有。就算是喊出“明犯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的破胡壯侯陳湯,也是在后有大軍壓上的情況下才敢?guī)偃嗽跒鯇O王宮揚名立威!更何況,此時大漢并未對匈奴再次開戰(zhàn),不宣而戰(zhàn)的事可不是漢軍這個自詡天朝肯做的。
但左賢王萬萬沒想到,自己遇到了一個喜歡“不宣而戰(zhàn)”“戰(zhàn)則必取”的大漢渤海侯沈云。在沈云的思維里,“不宣而戰(zhàn)”“閃電戰(zhàn)”是根深蒂固的戰(zhàn)爭模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么做其實是會遭到朝野儒生一片罵聲的---堂堂大漢,居然干偷偷摸摸的事,實在有損大漢威名!
當然,沈云也不在乎。只要能抓住左賢王,這些罵名他根本不在意。尊重和威風都是打出來的。漢軍對匈奴就是太溫和了。所以才讓匈奴人頻繁入寇,就要行雷霆一擊。讓那句“明犯強漢天威者,雖遠必誅”再度響徹所有敵人的耳畔,只有這樣才能讓匈奴人不敢南顧。
沈云計算到了一切,比如自己一行人會讓城門稅官注意,自己說的那一番話會傳到上層,當然,左賢王親自召見出乎他的預料,同時忽媞莫部有人提前到達也出乎他的預料。不論哪一種,沈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正黃旗或者鑲黃旗調(diào)離秋明城,不需要多久,只要一天時間!
沈云相信靠著秋明城這幾乎毫無軍事機密可言的城防,紅狐部半天就能攻克秋明城。而秋明城中大多數(shù)都不是匈奴人,自己軍隊只要不濫殺引起公憤,自然能從容占領(lǐng)。攻克之后,半天時間里沈云就能直撲王帳,活捉匈奴左賢王!再往后,有匈奴左賢王在手,匈奴人投鼠忌器,自己當然可以從容撤退!
計劃無疑是美好的。但變數(shù)卻也實在太多。這個計劃如果交到元帥行營的參謀案前,肯定是要被否決的。哦,不,不單單是元帥行營,任何一個正常點的部級參謀都不可能批準這個計劃,甚至會動用一票否決權(quán)來阻止將領(lǐng)做這種愚蠢的軍事行動。
但這是紅狐部,參謀又是方謄、這樣的鐵桿心腹,唯一的反對者馬固已經(jīng)被趕到了千鳥谷跟前任紅狐部部帥混了,可以說,整個紅狐部此時就是沈云的私兵,沈云可以毫無顧忌的下達任何軍令。
這種毫無顧忌的行為,在軍隊行動中很好的發(fā)揮了紅狐部的機動性,可是這種行為的劣勢也非常明顯,那就是太過依靠將領(lǐng)個人的能力。一旦將領(lǐng)出了什么事,整個紅狐部很可能陷入癱瘓狀態(tài)。
當然,暫時來說,紅狐部不會癱瘓,反而非常富有激情。深入草原千里,直達匈奴王城,長途奔襲,攻滅一國的功績,大漢有多久沒有得到過了?此戰(zhàn)若成,那簡直就是帝國數(shù)百年來最輝煌的勝利!對月氏人的剿殺再多,那也是內(nèi)戰(zhàn),哪有這種對外作戰(zhàn)來的有快感呢?
沈云在鼓動其他人時曾說,若能活捉左賢王,紅狐部有一個算一個,軍勛至少一轉(zhuǎn)!
一轉(zhuǎn)啊!這是多少漢軍士卒夢寐以求的事?在方謄、趙信等人的宣傳下,“跟著部帥好混軍勛”的事跡早就傳遍了,再加上緇木一戰(zhàn),方謄趙信等人拿了一轉(zhuǎn)軍勛的事人盡皆知,所以這個鼓動也就充滿了動力。
可是,軍勛不好掙啊!
龐通這里嚇得冷汗直流,后背都濕透了。望著烏流珠的眼神也愈發(fā)熱切起來。若不是方才進來的時候身上所有利器都被沒收,龐通都有化身豫讓專諸的心思了。
“直接撲上去宰了左賢王,應該至少也有一轉(zhuǎn)軍勛吧?”龐通暗暗想著,胖手也緊緊攥緊,手心里滿滿的都是汗,可是面前只有一個裝奶茶的木碗。
龐通不禁心里長嘆,媽的,匈奴賤種也太窮了,好歹給胖爺一個瓷碗啊!不然拿著這木碗連我自己都砸不死,更何況那看上去挺魁梧的左賢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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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中行說,西漢時文帝時人,原為宮廷太監(jiān),后因陪送翁主到匈奴和親而對漢王朝懷恨在心,轉(zhuǎn)而投靠匈奴,成為單于的重要謀臣。是有漢人這個稱呼以來第一個有記載的投靠異族的漢奸。(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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