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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決裂


  上次的事情誤會了長女,謝遠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如今自然不會再阻攔,何況這幾日在愛妾莫三娘那里聽了不少關于長女的好話,一些遙遠模糊的回憶慢慢重新找回,讓謝遠添了幾分舐犢之情,自己一手教出來的懂事乖巧的長女,從來不是什么惡人,相反還是個心軟的孩子,那時候被頑劣的阿煜帶累,如今阿煜也走了,她還會不疼惜自己唯一的弟妹?

  謝梵煙和陳菁菁跟著仆從出來,往父親與邵氏的房里走去,好巧不巧,迎面卻走來幾個人。

  居然是顧家幾位公子,顧庭芝也在其中,一身藍色錦袍,一柄折扇,笑容從容得體,端的是風流才俊,在顧家幾位公子中最為突出。

  謝梵煙擔憂的拉住了陳菁菁的手,陳菁菁也看到了,手微微顫抖,竟出了一層汗。

  只是腳步未停,依然跟著謝梵煙往前走去。

  幾位顧家公子也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謝梵煙和陳菁菁,都打起呼哨起哄鬧騰起來,這王府的小姐一定又是故意和顧庭芝“偶遇”的吧,瞧吧,這丫頭一會兒準會上前搭訕。

  顧庭芝皺起眉頭,眼里有不耐煩的情緒,腳步卻不由得緩了下來,就知道她會不守承諾,只是心里好像也沒有那么氣憤……

  誰知謝梵煙卻帶著陳菁菁目不斜視的走過去了,兩個人都不曾看顧家幾位公子一眼。

  謝梵煙能感覺出陳菁菁身子的僵硬,每走出一步都十分擔憂,但幸好,這是個倔強的女孩子。

  陳菁菁走過那一行人,一次也未回頭。

  顧家公子們停止了調笑起哄,都有些訕訕。

  “奇怪,這丫頭難道不迷戀我們四郎了?”

  “可能是因為長輩在身邊,收斂了性子的緣故?”

  “屁話,這丫頭做事要是能顧及長輩,在京中就不會傳出任性跋扈的流言了。我看八成是這個王府小姐移情別戀了!

  “有道理,因為我們四郎不理會她,她覺得沒意思,故知難而退。如今不知道又看上了哪個王孫公子!

  “可不是,小孩子的心性罷了,哪能當真!

  顧庭芝聽到這些話,一向不輕易喜怒的心里莫名的煩躁起來,“行了行了。少說這些有的沒的的,真沒意思!

  謝梵煙看著面無表情的菁菁,擔憂的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想將力量溫度一并傳遞過去一般。

  菁菁心里一暖,輕輕道:“嫂子放心,菁菁就算仍然想不開,放不下,可是答應他的話,一定做到”

  再也不糾纏于他。

  這才是他所期望的。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當初應該更加肆無忌憚一些,那個擁抱可以更久一些。

  讓現在心里,沒有再多的遺憾。

  這丫頭……

  謝梵煙不再多說,只是握住陳菁菁的手不曾放開。

  謝承嗣的乳母還是之前謝梵煙見過的那個,乍然又見謝梵煙,慌忙行禮,心里有些不安,她知道謝梵煙的身份,但仍舊不太安心,上次初見這個夫人就掀起了一陣風波。可以看出夫人是極其不喜歡這位小姐的。

  去的時候甄甄和承嗣都在睡覺,屋子里安安靜靜的。

  謝梵煙看出乳母的警惕,心里微嘆,上次來的確驚到眾人。這次不好為難,加上兩個孩子都在睡覺,與菁菁看了一會兒,給菁菁介紹了一番便出去了。

  身后的乳母才松了一口氣。

  再回到宴桌,依然觥籌交錯笑聲不絕,看著父親意氣風發的在敬酒。邵氏紅光滿面的陪客,謝梵煙看著有些刺目,便將心思放在宴席上,斷斷續續聽著來客談話,目光一點點的凝注。

  據說父親連寫了三道奏折,頗合當今圣上的心,連長公主看了都傳出一句妙極,露出尚書右仆射張青遞上告老的折子,這位置可以讓父親擔任的意思,因此父親如今,算得上炙手可熱。

  長公主,謝梵煙在心內摩擦著這個名字。

  長公主為何忽然要提攜父親?

  猛然間,謝梵煙心內忽然一驚。

  長公主害死了姐姐,又怎么會好心去提攜父親?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樣有利于她。

  有利于她的,必然不會有利于自己,同樣,也不會有利于父親。

  父親,父親。

  姐姐一向是懂事孝順的,可是真的會因為自己賭氣的原因便與父親絕了交往嗎?

  還是因為,同樣是對父親的保護……

  若真是這樣,自己卻因為私心與謝家重新來往,讓父親重認了自己這個女兒,就是對姐姐心意的最大違背

  不要,不要是真的。

  若不然,只怕姐姐九泉之下,也會惱恨自己。

  長公主放話提攜父親,究竟是為了什么?她要害誰?怎么害?是不是因為自己上次來謝府拜訪,是不是因為父親給自己下了帖子。

  才有了這些?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得逞

  一念至此,謝梵煙再抬眼看向人群中的父親和邵氏,心微微冷。

  難道,連這個借助,都不能有么。

  除非得罪死了父親,不然長公主可能會遷怒父親,這也是姐姐不愿看到的。

  可是若得罪死了父親,自己還剩多少底牌?

  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王府少夫人的頭銜罷了。

  若這個頭銜有用,姐姐還會是姐姐……

  但有,聊勝于無,起碼能讓那對公主母女行為不那么肆意。

  若有朝一日陳瑾瑜休了自己,那么這世上真的只孤身一人了。

  孤身一人,如何對抗長公主母女倆?

  更別提為姐姐報仇了……

  姐姐,當初也這么難,對么?

  可是再難,該怎么做,謝梵煙還是明白。

  閉眼,復又睜開,再看了一眼這滿室的好景,再看了一眼自己生長大的謝家。

  然后端起添滿酒的酒杯,起身。走向人群中的父親,和自己名義上的生母。

  “父親,今日是個好日子,女兒敬你!

  謝遠酒意微醺?吹脚畠汗郧桑睦餄M意歡喜,拿著酒走過去,要與謝梵煙的杯子相碰。

  謝梵煙卻停住腳步,收起杯子。“父親如今春風得意,又給弟弟辦了這樣盛大的周歲宴,女兒敢問父親幾句話。”

  謝遠疑惑的看向謝梵煙。

  “母親是您嫡妻,她為你誕下我與阿煜姐妹二人,父親初為人父,可曾歡喜?”

  鄒氏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這個母親,自然說的不是她。

  “母親嫁過來嫁妝豐厚,而我與阿煜出嫁卻寒酸無比,父親敢在人前說一句為什么么?”

  這下,謝遠的臉色也變了。

  “當日我與阿煜姐妹出生周歲。父親可有為我姐妹置辦如此酒席慶賀?”

  “鄒氏算什么,一個繼室罷了,她生的孩子如何能比得上母親的?父親是不是本末倒置?”

  “父親,女兒原本想忍,今日不愿再忍,阿煜尸骨未寒,父親便在這里大肆慶賀,讓女兒齒冷!

  “這謝家,容不下我們姐妹,阿煜身死。做姐姐的實在做不到在這強顏歡笑這家里早已沒了我的位置,從此我謝梵煙,再不愿登入這謝府一步,沒娘的孩子孤苦如草。女兒在這恭祝謝大學士官運亨通,享盡天倫之樂!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為父不慈,后母冷淡,也莫怪做女兒的不孝”謝梵煙說罷,將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青銅鑄成的酒盞被用力摔在案上,驚起了一眾女眷。

  謝遠臉色蒼白,不住的冷笑,“好,好,我謝遠養得好女兒”

  謝梵煙早已頭也不回的大步邁出門外。

  陳菁菁尚未反應過來,這嫂子前一秒還在對那一雙弟弟妹妹溫柔的笑,說話細聲,怕驚起孩子,這一秒竟然就這樣的與謝家決裂了?

  不過腳步快過思想,陳菁菁飛快的跟上謝梵煙。

  馬車上,陳菁菁小心的瞅著謝梵煙的神色,將溫熱的手覆蓋上謝梵煙的,怯怯的喚了一聲,“嫂子!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來,自己這個嫂子完全與以前記憶里那眉目清冷的嫂子迥然不同。

  無論是那日對自己失態的急怒和感同身受般的勸慰,還是今日這般怒發沖冠拂袖而去與母家決裂的氣勢,都不同。

  但是這樣的嫂子,喜怒形于色,似乎,更容易親近。

  卻原來,嫂子嫁入王府這么多年,自己這個小姑子卻第一次開始對長嫂有所了解。

  “我沒事!敝x梵煙疲憊又溫柔的笑了笑。

  怎么會沒事呢,嫂子心里一定傷心極了。

  “沒關系,嫂子與謝家決裂就決裂了,咱就好好的在王府享清福,誰也不敢看低你,那些個下人們若是敢說三道四,我一定不會輕饒他們。”

  “嗯,還有,你父親怕是也要倒霉,你說的這些早晚會傳到皇上耳里,皇上心軟,最是見不得這些不顧人倫的,他就算才華再好,怕是也難得到重用了!

  陳菁菁勸道。

  謝梵煙抿嘴一笑,這才是自己的目的,不是么?

  一來在眾人眼里與謝家決裂,二來讓父親還是做他清白平庸的虛職去吧,莫想著高攀。

  攀得越高,只怕摔得越慘。

  謝梵煙努力想著,想壓下自己心內那惘然的情緒,與父親這般場合這般不留余地的決裂,又豈是她愿……

  卻在此時,馬車忽然震動了一下。

  陳菁菁尖叫一聲,倒在了謝梵煙身上,謝梵煙也失措出聲。

  短暫的平穩后,馬車竟又是一顛,竟直接往后倒去一般的趨勢。

  謝梵煙扶住菁菁,菁菁抱住謝梵煙,兩個女人狼狽的相依,精致的馬車因為劇烈的動蕩,裝飾的珠寶玉石不斷下跌滑落,而馬車的簾子也被掀開,簾外是圍觀的眾人。

  “呀,這馬好像受驚了,情況不妙啊。”

  “車夫都滾到車下了,幸好馬只是原地不動,沒有驚跑。”

  “原地不動已經夠嗆了,我看那馬車要倒了!

  “哈哈,活該他們有錢人平日恥高氣揚,今日受報應了不是?”

  “快看,快看,這馬要揚蹄,想要跑的架勢啊!

  “快快把路讓開,馬驚了,馬要跑了。”

  說時遲那時快,七嘴八舌的說話功夫,謝梵煙與陳菁菁俱還都未從這變故中反應過來,馬果然受驚,拉著謝梵煙和陳菁菁便在大街上疾馳起來。

  “啊”謝梵煙與陳菁菁相抱著大叫。

  馬車晃晃蕩蕩,謝梵煙和陳菁菁兩個女流,又都是身子纖弱的,前跌后撞間幾次差點跌下馬車去。

  這若真跌下去,以這樣的速度,以馬車與地面需要踩人肩膀才能下車的距離,非死即傷

  兩個人知道好歹,雖然懼怕,還是互相依偎著,抱緊馬車上一切堅固可以依靠的東西。

  最后,兩個人同時選擇了馬車上釘得牢固的小矮幾。

  跌跌晃晃間,再堅固的也開始慢慢搖晃松動……

  謝梵煙與陳菁菁相互對視,臉煞白一片。

  然后謝梵煙,首先,慢慢松開了手,不再與陳菁菁一起抓著,而是找其他并不牢靠但能撐一時的著力點。

  真的對陳菁菁有特別深的感情么,謝梵煙自問,并沒有,除了那一晚知道她做傻事后的一些憐愛和惺惺相惜之外,并無其他。

  只是,謝梵煙要賭。

  賭陳菁菁

  公主抓著陳菁菁不放,是為了什么,為了陳瑾瑜。

  而陳菁菁雖是庶女,在王府身份也特殊,誰都要寵愛幾分。

  若是,她承了自己的情,自己在王府也好過一些。

  謝梵煙心內苦笑,拼命扶住馬車內壁,拉住玉簾,玉片紛飛,碎了一地。

  不能靠自己的夫君,不能靠自己婆婆,不能靠劉老夫人。

  只能靠目前的一個少夫人的虛銜

  只能把能依靠的,有希望籠絡的人,抓住了。

  陳菁菁不知謝梵煙心內百轉千回,卻看清了謝梵煙的動作。

  鼻頭酸澀,一聲“嫂子”梗在喉內,手上的力道卻不松。

  人都怕死,誰不怕死?

  生死瞬間,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就在兩個女人都要放棄希望開始不由得想象跌落下去的慘狀時候。

  忽然一聲長嘯宛如從天邊而至。

  被完全掀開的馬車簾外看得到有兩個人躍上了馬車,拉住韁繩,嘴里發出奇怪的帶著安撫意味的輕嘯,受驚了的馬,漸漸平復了下去。

  陳菁菁感到馬車慢慢平穩下去,慘白的臉上終于有眼淚大滴大滴的砸落下來,撲上去抱住謝梵煙,痛哭出聲

  謝梵煙一手撫著陳菁菁,一手卻拿著一個絹帕,死死的盯著絹帕上的字,嘴唇翕動,臉色灰白一片。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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