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告別云中白鶴,含霜履雪,義不茍合
……
又是那位熟悉的老大夫給小寶檢查身體, 說是沒什么大問題,只是需要靜養(yǎng)兩日,開了點藥膳給補了補受驚的心神, 于是她們?nèi)擞衷诹栾L(fēng)家里待了兩日。
這一覺睡得可真沉,又是一個大懶覺啊,醒來的時候都已是日上三竿了。
萬寶妝揉著太陽穴走到窗戶旁, 打開窗戶往外看去。今日無雪無雨, 躲藏已久的太陽反而出來, 天空極清瀅明亮, 澄湛的天空顯得極寬廣,幾片羽毛狀柔軟的云飄在一旁, 散著細(xì)密的光暈, 太陽點綴在上面, 倒是裝飾得像畫一樣。
雖然撒下來的陽光并沒有什么溫度,可是這也說得上是冬日可愛,就連吹來的微風(fēng)也稱得上是惠風(fēng)和暢。
困頓的意識好像也清醒了一些,她靠在一旁, 懶懶散散地伸了個懶腰,便打算出去洗漱。
屋外聽到響聲的侍女們, 早就將熱水端了上來,紅衣捧著毛巾立站在一旁, 就連放在架子上的牙刷都已經(jīng)涂好牙膏了!
真的太夸張了!
不管是看幾次, 她都覺得太夸張了, 這就是高門府邸的五星級服務(wù)嗎?
捧著毛巾的紅衣見萬女郎出來了, 欠了欠身,便將毛巾浸濕后擰干遞了過去:“萬小姐,請用!
萬寶妝一臉不適地接過來:“紅衣, 我自己來就好了!
待她洗漱完,紅衣便又會帶著搭配好的衣服走進(jìn)來:“萬小姐,請讓奴婢幫您更衣。”
連衣服都要讓人來幫自己穿,顯得自己好像大腦沒發(fā)育好一樣,但真的不是她不想自己來穿衣服,而是紅衣帶過來的衣服實在是太復(fù)雜了。
表面上看大家穿的都是衣服,可是紅衣捧過來的衣服,每一條絲帶布條都有它自己的穿插方式,每一件小衣都有自己的位置。倒也不能說穿衣服很難,但真的是挺復(fù)雜繁瑣的,自從上次她一個人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后,就決定不要再輕易嘗試了。
這還是在萬寶妝再三請求下,帶來的一些便捷舒適一些的衣服。
不過這樣的衣服一層層穿下來,卻不顯得笨重反而保暖舒適,就連裙擺都層層疊疊地有著自己的層次,十分好看。
穿好衣服以后,紅衣將萬寶妝待到梳妝鏡臺前,為她編發(fā)。
萬寶妝不太喜歡那些繁復(fù)的發(fā)髻,也不喜歡在頭頂盤發(fā),覺得過于沉重,而且在休息前還要進(jìn)行一番拆解,很是麻煩。
這些日子,紅衣都是為她雙鬢留出一些細(xì)碎的劉海,在腦后左邊一縷疊上,右邊一縷疊上,挽了幾層,將余下的長發(fā)向后披下,顯得她整個人淡雅舒適。
這樣簡單好看的發(fā)型,卻是自己一個人做不到的,也不知道紅衣是怎么做到的,能讓頭發(fā)松而不散,輕而不墜。
最后紅衣找到一些小巧精致,又與衣物色系相稱的發(fā)帶、絨花和釵髻,別在頭發(fā)上。
她不太想化妝,紅衣便幫女郎描了描眉,擦上淡色口脂。她第一日便發(fā)現(xiàn)女郎的耳上沒有環(huán)痕,不過也沒有多問,只是將梳妝臺前的耳飾都撤下了。
紅衣垂眸看著女郎身上的衣裳,自己今日帶來的是十樣錦色的小衣,配以石榴花紅色與胭脂紅色的里襯和外衣,外衣寬大的衣袖與衣領(lǐng)上有一圈灰白色的兔絨毛。女郎的膚色白皙,眉眼清明,眼帶光,在這樣的紅色下不顯得艷俗,反而是清朗明媚。
想了想,紅衣拿起手上的花鈿小筆,在女郎的額心上畫了一朵小巧精致的梅花。
還真是別說,應(yīng)該少有女子會不喜歡自己變美的吧?
萬寶妝湊上前,對著不甚清楚的鏡子看了又看,鏡的自己可真是高糊也擋不住的美麗啊。
她對著紅衣笑了笑,露出淺淺的酒窩:“謝謝紅衣,今日將我打扮得如此好看!
紅衣恭敬地立在一旁,輕聲答復(fù)道:“是萬小姐自身便有十分美麗,奴婢只是取出了合適的衣裳罷了!
待她走出房間后,才發(fā)現(xiàn)大家都已經(jīng)起來了,大丫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裳,頭上頂著兩個對稱小揪揪,不過因為頭發(fā)還不是很長,小揪揪下沒有頭發(fā)能垂下來,細(xì)心的侍女在她的小揪揪上各別了幾個桃粉色的絨花。
這個她知道,應(yīng)該是叫雙掛髻,小女孩做這個發(fā)髻確實天真可愛,生動靈轉(zhuǎn),尤其是在這樣好的天氣下看見一個圓臉杏眼笑吟吟的小女孩,她還蹦蹦跳跳地跑上前,脆生生地叫你。
“阿姐!
萬寶妝淺笑:“丫頭今天可真可愛!
女孩羞紅了臉,吶吶道:“阿姐今天才是真好看。”像是畫本里畫的仕女一樣好看。
萬寶妝摸了摸女孩的小揪揪:“弟弟呢?”
“弟弟和小景弟弟在正廳里吃早飯!
“那我們也過去吧!
萬寶妝走路既不扭胯也不扭腰,反而是抬頭挺胸,說不上是豪邁地大步往前,但確實是走路帶著風(fēng)。
既沒有貴女的婀娜多姿或者輕移蓮步、弱柳扶風(fēng)之感,也不像鄉(xiāng)野女子般粗魯?shù)仵林蚴寝抢纾@樣正正板板地走路,像是冬日帶著傲氣的雪梅,攜一身芳香前行。
紅衣她們這就不懂了,這只是一個現(xiàn)代人被教育不許內(nèi)不許外不許駝背,天天靠墻半小時的后遺癥,不過更多的是自信而已。
無論身在何處,仍不自輕不自賤,不自傲也不自得,目不斜視。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面對復(fù)雜紛亂的環(huán)境,不要著急,不要驚慌,我們只管大步往前走的自信罷了。
戰(zhàn)容肅正在送別那些衙署的役員和官兵,轉(zhuǎn)過身來便看見一襲紅衣的女子向自己走來,一襲紅衣盡風(fēng)華,雪送清光入畫圖,梅花點綴在額間,她從潔白無瑕的雪地里翩翩向自己走來,抬頭的瞬間明艷動人。
目定魂攝,不能遽語。
萬寶妝經(jīng)過他的時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凌風(fēng),你怎么愣在這呢?是要進(jìn)來吃早膳嗎?”
戰(zhàn)容肅單手握拳,掩住唇咳了一聲:“我也正要吃早膳,一起吧!
跟在后面的紅衣把侯爺?shù)囊慌e一動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看了看今日早晨為侯爺準(zhǔn)備的發(fā)冠,低下頭笑了笑。
侯爺今日梳著一個半披半冠的發(fā),頭上的發(fā)冠仍然是白底湖色邊,卻在心鑲嵌了一顆正好的紅色寶石,從冠側(cè)垂下兩條白色的發(fā)帶,與墨色的長發(fā)相稱,顯得男子更加貴氣卻又不浮夸。
正在桌子旁和小寶弟弟比賽啃包子的戰(zhàn)榮景,又眼睜睜地看著剛剛才吃過早膳的兄長又走了進(jìn)來。
?????
兄長怎么又回來了?
萬寶妝走上前在小寶旁邊的位置坐下,小寶的衣服倒是戰(zhàn)榮景的舊衣裳,就算是舊衣裳也十分好看,銀白邊,月牙鎖,一身錦衣,倒也像個小公子了。
丫頭跟在她后面,坐在阿姐的旁邊,她輕聲問道:“小寶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小寶點點頭,艱難地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才有空喊道:“阿姐!小寶睡得很好很好!
她看著小寶明顯鼓起來的肚子,有些疑惑:“你這是吃了多少啊?”
小寶舉起手掌:“五個包子!”
桌上的包子并不是小巧的那類,足足有成人半個巴掌大。
“你怎么吃這么多個包子?”
小寶天真地解釋:“我和小景哥哥比賽,我們在比誰吃的包子多!”
萬寶妝無奈地挑了挑眉:“你們還是比別的吧,吃太多會積食,待會肚子會痛哦。”
戰(zhàn)容肅也挑了挑眉,不過卻也沒有訓(xùn)斥他,只是十分嚴(yán)肅:“戰(zhàn)榮景,如若你們二人生病,你需要負(fù)責(zé)任!
戰(zhàn)榮景木在一旁,不敢說話,聞言點點頭:“是。”
明明平時還說我吃得太少,不能挑食來著,再說了,兄長自己還過來吃第二遍早膳呢。
萬寶妝安撫道:“倒也沒有這么嚴(yán)重,吃一些消食的山楂便可以了!
待幾人靜靜地吃過早飯后,萬寶妝才想起來問道:“剛剛門口的人是官府之人嗎?”
青年點了點頭:“縣令已經(jīng)陸續(xù)將孩童送回家,今日過來是想將山匪庫房里那些金銀送過來!
“啊?”
“我拒絕了,讓他將這些金銀返還給當(dāng)?shù)氐陌傩眨挥妙櫦拔!?
“哦,這樣啊!
“嗯!
“對了,凌風(fēng),這幾日真的是萬分感謝你了,我們姐弟三人都承你大恩,無論是救命之恩,還是給予一個收留庇護(hù)之地!
小寶和大丫也站了起來,對戰(zhàn)容肅燦爛一笑:“謝謝凌風(fēng)哥哥!
“不必言謝,舉手之勞罷了。”
萬寶妝抿了抿唇:“凌風(fēng),如今小寶也回來了,我們姐弟三人卻不好再叨擾下去,也是時候要與你告別了!薄
戰(zhàn)容肅微微蹙眉:“是在府上住著不如意嗎?”
萬寶妝笑了笑,額間的花鈿鮮艷奪目:“住在這里當(dāng)然如意啊,只是人生相遇,自是有時,終須一別,我們也要回家的啊!
不知青年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說道:“也是!
紅衣走上前想說些什么,戰(zhàn)容肅卻制止了她,接著說道:“萬女郎,你們姐弟三人在家可能安頓?如何解決吃食?”
萬寶妝托著下巴想了想:“太復(fù)雜我可不行,但是簡單的飯菜應(yīng)該還是能搞定的吧!
青年便沒有再多問,對紅衣說道:“去將萬小姐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吧。”
戰(zhàn)榮景在一旁不舍地看著小寶:“小寶弟弟,你要走了嗎?”
這幾日他和萬清泉待在一起,可算是有個同齡人陪他一起玩耍了,而且小寶弟弟生的可愛,甜甜地叫自己小寶哥哥,讓他過足了哥哥的癮。
“小景哥哥,我們要回家了!
“能不能待在這里不走?”
“那應(yīng)該是不可以的啦!
看著戰(zhàn)榮景一臉不舍和難過,小寶安慰道:“小景哥哥,我會常來找你玩的!不要難過。”
“誰,誰,誰難過了!”他一臉倔強地說道,隨后又補充道,“那你要早點來找我玩啊!
“嗯嗯!
旁邊的紅衣也只能是欠了欠身,領(lǐng)命退下了。
馬上就要告別腐敗的封建主義了,想想還真是有點舍不得。
臨到告別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這些時日自己都沒來欣賞過。凌風(fēng)家里的院子倒是十分好看,盆栽石頭錯落搭配,還有些在冬日里存著綠葉的植物,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顯得十分生機活力。
原以為讓紅衣收拾自己的東西,僅僅是自己一點點衣物和新雨的藥,沒想到門口停了兩輛馬車,一輛馬車用于乘坐,另一輛馬車?yán)镛脦状笙涞囊挛,還有一匣子一匣子的髻花、發(fā)釵、發(fā)帶等。
“怎么會有這么多東西?”
紅衣表示:“這一些是萬小姐和新雨小姐余下的藥材,這些服飾都是這幾日兩位小姐常用的,然后這邊是小少爺送給清泉少爺?shù)亩Y物,是不喜歡嗎?如若不帶走,放在府上只能是浪費!
戰(zhàn)容肅點點頭,表示贊許。
萬寶妝有些頭疼,自己不僅僅欠下了救命之恩,還有大丫治病,救回小寶,現(xiàn)在還連吃帶拿的,可是自己用過的東西確實是不好留給人家。
自己要拿什么還?
戰(zhàn)容肅見女郎面露難色,便說道:“萬女郎,不用太過在意,這些衣物都是家長輩用過的,并不是特意買回來的。如今長輩都在京城,留在家也是頗為浪費,而那些發(fā)飾都是些不值錢的絨花罷了,你便一并帶走吧!
萬寶妝笑了笑,哪里來的長輩會穿這種艷色的衣裳?
罷了,反正虱多不癢,債多不愁,這欠下的債啊,只能等日后慢慢還咯。
雖然才是幾日未歸家,卻覺得是度過了一段很漫長的時光,許是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吧。
不管怎樣,姐弟三人相視一笑,思家心切。
馬車行駛到未名湖畔的時候,萬寶妝撩起車簾,指著湖邊上的蘆花窩,側(cè)著身和青年交談:“凌風(fēng),你看那湖邊,有人用樹枝和蘆花為這群野鴨搭了一個窩,真好玩!
青年抬眼望去,那是一種當(dāng)?shù)厝顺Uf的“綠頭鴨”,頭部為翠綠色,頸部為栗褐色,尾上覆羽黑色,這種鴨子他在行軍途常捉來烤著吃,肉質(zhì)鮮嫩味美,肥而不膩。
不過這種野鴨警惕性極高,易受到驚嚇竄飛,一般不與人群相處,這群鴨子倒也有趣,在人群住下了。
過了未名湖與桂花樹,家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了。
明明才幾日沒回家而已,為什么這個家變得有點熟悉的陌生了起來?
“凌風(fēng),院子的前門到房屋面前修了一條好看的石子路!”
“嗯!
“凌風(fēng),這個院子的缺口是你喚人來修好的嗎?”
“嗯!
“凌風(fēng),這些東倒西歪的樹苗都被修理得整整齊齊了!”
“嗯!
“凌風(fēng),家里葡萄藤都用木枝撐起來了!”
“嗯!
“凌風(fēng),這個雞窩是你叫人來搭好的嗎?”
“嗯!
...........
戰(zhàn)容肅將人安全送到了家,又將馬車上的東西一一卸下,便與姐弟三人告辭,走到馬匹前準(zhǔn)備上馬返回。
萬寶妝將人送到那棵桂花樹下,站在樹下沉默了片刻,不知道為何開口叫住了將要離開的青年。
“凌風(fēng)!
牽著韁繩的青年轉(zhuǎn)身回頭,青年一身玄衣,披著的也是一件繡著白色祥云的玄色鶴氅,偏偏頭頂?shù)陌l(fā)冠帶著一顆紅色寶石,玄色的衣擺與雪色相容,黑映入白,融成一幅雋永的畫,像是立在雪的丹頂鶴。
“怎么了?”
凌風(fēng)現(xiàn)在好像站在云的白鶴。
含霜履雪,義不茍合;
據(jù)道推方,嶷然不群。
她沉默了許久,大恩大德不知道該如何回報,太多的話語壓在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只能笑了笑:
“謝謝你。”
不知她是否看錯了,凌風(fēng)好像也笑了,俊朗的面容也顯得十分柔和。
“不必言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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