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亞，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畫畫的？”

        凱爾趴在草叢上，拖著下巴，藍色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上面正在作畫的迪亞。

        他們已經認識一年了，對于迪亞的生活，他還算熟悉。迪亞坐在折疊椅上，一手拿著畫盤，一手拿著畫筆，發著牢騷看著畫到一半的畫，又看了看前面的牧場風景。

        咬著畫筆，抬手擺弄著畫的方位，含糊不清，目不斜視道：“唔···三歲開始吧。”

        凱爾眼睛閃閃發亮，還是一臉崇拜的神情，不由感嘆道：“厲害，三歲時我還在看書呢，還在外面滿地瞎跑！”

        迪亞聞言，低頭看著仰頭看他的凱爾，語氣帶一絲羨慕的意味：“那很啊，你的家境很好啊，可以看書呢，我也挺想讀書的。”

        凱爾：“······”

        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什么話了···

        “你喜歡什么書��？”

        “莎士比亞的小說�！�

        凱爾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哦了一聲。

        今天的秋日牧場圖很快畫完，當做謝禮，他把這畫送給了凱爾，凱爾受寵若驚的收下，在與他返回村莊時，迪娜在門口皺眉眼了一眼他，感覺像是在沒事找事那樣。

        凱爾對她感到很不友好，也就在門口和迪亞揮手告別。

        迪亞合上門，發下畫具，走到樓梯口，立定在那，往上看了一會，半晌才上樓。

        溫暖的陽光灑在窄小的閣樓里，上面有三間房，左手邊的是他姐姐的，右手邊是他自己的，至于另一邊，是放畫用的。

        迪娜的房間緊閉，透出一股別來靠近的氣息。

        迪亞眼眸暗沉，抿了抿唇，首先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一套干凈的衣物，又從床邊拿起昨天完成的畫作——夕陽西下的牧場圖。

        他又從衣物拿出方才回來時，路過花叢中注意到開的嬌嫩，新鮮漂亮的紫色野花。

        然后，走到姐姐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抬手敲敲房門，見里面沒動靜，推門走進去。

        里面很陰暗，窗戶被關上，窗簾拉得嚴實，凌亂的房間，破碎的玻璃在地上觸目人心。

        而迪娜蜷縮在被子里，一聲不吭。

        迪亞咬著牙，將畫放到顯眼的地方，又將鮮花放在一個還算完好的玻璃子里，放到桌子上。

        他蹲下撿起毛毯上的碎片時，尖銳的碎片便劃破他的手指。

        這時，床上傳來躁動聲，迪娜一骨碌坐起，一臉不耐煩地瞪著他，聲音帶著怒火：“你來我房間做什么？我不是說過不要進我房間嗎？”

        迪亞習以為常，不咸不淡抬首看著陰影中的姐姐：“你的房間太亂了�！�

        迪娜皺眉看著他：“管你什么事？沒有別的事滾出去！”

        迪亞將地上的隨便包裹在小帕子里，緩緩緩緩站起身，他感到這不是簡單的起身，而是雙肩像壓著千斤重的鐵塊，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走到窗簾前，抬手想拉開窗簾。

        卻被迪娜抬手扔來的一個木盒子的菱角在腦門劃過一道長長的傷口。

        骨頭咔嚓的聲音清晰的在這安靜的房間回蕩。

        迪娜怒視著他：“都怪你！要不是你！他們怎么可能會死？我又怎么會變成這樣？給我滾出去！臟了我的房間！”

        傷口正冒著鮮血，蜿蜒流下。

        迪亞倒很平靜，沒哭沒鬧，只是輕微的點點頭，拉開窗簾，充足溫暖的陽光照亮陰暗的房間，溫暖宜人。

        耀眼的陽光卻刺痛迪亞的雙眼，他微不可查的皺眉，轉身地走出迪娜的房門，不忘帶上門，不忘叮囑道：“午飯已經好了，稍微熱一下就可以，記得吃藥。”

        迪娜的情緒很暴躁，拿起桌上剛裝好鮮花的瓶子往門上砸去。

        重重的破碎聲在整個屋子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迪娜眼角泛紅，歇斯底里的大喊：“裝什么好弟弟？惡心死了！我沒你這弟弟！”

        說著，下了床，把那副顯眼的夕陽西下牧場圖給用剪刀劃破得不成樣，看得觸目驚心。

        迪娜拿起它，嘭的打開窗戶，這一聲響引來很多人的關注，都紛紛抬首看向她。

        迪娜，抬手一揮把那幅畫扔到樓下。

        村民：“······”

        凱爾目睹了這一場高空拋畫的一幕，嚇了一跳——他認得，那是迪亞畫了好久，最小心翼翼的一副，當時他問為什么要這么小心，你畫這張畫比畫其他的還要上心。

        迪亞當時凝視這畫很久，眼睛里有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只聽他說：“這幅是畫給姐姐的，她很喜歡夕陽，也很喜歡牧場。”

        凱爾看著這畫四分五裂，無法想象迪亞現在的心情。

        迪亞在房間里也能聽倒著摔畫聲，沒什么表情，只是草草的包扎傷口。

        包扎完傷口，他就要去教堂了。下樓出到外面時，村民們就用一種怪異的眼光投向他，有的小孩還發出嗤笑。

        迪亞已經習慣他們的冷嘲熱諷

        教堂里面還沒那么多人，他找了位置坐下，剛好看見凱爾。

        凱爾看向他，隨后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白色紗布處，里面還滲出血絲。

        凱爾腦補了很多血腥的畫面。

        迪亞看著他那變化古怪的臉色，一下子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起身坐在他身邊，道：“打住，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我自己摔的！”

        凱爾面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信你就有鬼了，自己摔的還能這樣？誰打你了？我幫你去揍他！”

        迪亞心一急，揮了揮手，搖著頭，垂下眼眸：“不用，自己會處理好的。”

        “我們是朋友嗎？”

        “是啊，怎么了？”

        “那朋友之間不應該互相幫助嗎？你和我說說有什么困難，我或許還能幫到你！”

        迪亞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又是凱爾看不懂的神情，半晌，他嘆了口氣：“這不是你想幫就幫的�！�

        凱爾還想說話，神父開始誦讀圣經，凱爾只好把話吞到肚子里，還用一種很傲嬌的眼神瞥了迪亞一眼。

        人們開始虔誠祈禱，每一個人都懷著敬畏之心，雙目閉上，雙手合十。

        他聽到迪亞輕輕道：“主啊，愿我姐姐趕快好起來吧，病魔一直折磨著她，讓她痛不欲生，所以，請讓她好請來吧。奉主耶穌基督圣德的名求，阿門�！�

        凱爾睜開雙眼，轉頭看著他。

        禱告結束，迪亞在人群中消失。

        凱爾剛到一陣奇怪，追到大街上，人們來來往往，矮小的他根本看不到前面有誰。

        忽然，一只冰涼的爪子貼上他的手，拽著他跑，似乎想把他領某向個地方。

        等稍微到人少的地方，在一個屋檐下，看見拉自己的是一名小女孩，大概四五歲的樣子。

        因為跑得太極而臉部發紅，她回頭，同時撒開拉著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指向小巷子的方向，仰首對他喊：“迪···迪亞哥哥被一群人帶過去了！我害怕！”

        凱爾頓時明白了，摸了摸她的頭，然后跑向小巷子里頭。

        越來越接近那拳打腳踢的聲音和那刺耳的嘲笑聲。

        凱爾不理解，他為什么不反抗。？

        在一個角落，五個男孩圍著迪亞打，迪亞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

        那幾個男孩打得越來越起勁，絲毫不考慮后果如何。

        凱爾沖了過去，對開前面的人，擋在他面前，張開雙手，怒斥他們道：“你們打他做什么？”

        那幾個男孩知道他是莊園里的小少爺，那幾人對望一眼，好似在說倒霉，偏偏這時凱爾來做什么。

        其中一個道：“他就是個怪物！克死了自己的父母，還想克死自己的姐姐，還要克死我們！”

        凱爾心里一慌，想迪亞還在這呢！瞪他一眼：“閉嘴！我看你長得才是個怪物！你們這種人是會被上帝父親討厭的！你們會被懲罰的！”

        這片村子的人都是信仰基督教，孩子們也會被傳授這些知識。

        他們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凱爾又道：“你們還想死后上天堂？我看你們是下地獄吧！從小就欺負人！審判是不會憐憫你們的！”

        說著，掏出手槍，這下把那幾人給整震驚了，連迪亞也嚇到了。

        不顧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起制止了他。

        凱爾卻沒放下槍的意思，他平視著面前的人，一字一頓：“趕緊滾！”

        其余三個有些害怕，另兩人卻無所畏懼，還起哄道：“沒事，一個假槍，怕個什么？還沒子彈的！”

        “你開啊，你開一下�！�

        凱爾面無表情在他們目睹下，舉起手槍，扣下扳機。

        “砰砰砰！��！”

        連開三槍！那五人怎么也沒想到這是真槍，凱爾還真會開槍，嚇得一慌而逃。

        看著他們遠離的身影，凱爾松了口氣，轉頭看向迪亞，發現迪亞在用怪異的眼光看自己，他嘆了口氣，舉起槍道：“這不是我的！這是我在路上撿的！一會就扔！”

        迪亞皺眉，奪過槍，扔在地上：“現在扔！”

        “好好好�！�

        凱爾忽然主意到，他的傷口有崩裂開來，半邊臉都是血。

        嚇得他抬手抓住迪亞的手，想往大夫家里跑。

        猛然一想，迪亞這個傷勢不太妙��！

        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迪亞的胳膊，將他背起。

        也不算重，好到凱爾的小身板能背的起來。

        迪亞面色難得驚恐，失聲問：“喂喂喂！你做什么？我能自己走！”

        凱爾毫不客氣的回道：“你自己走早就血流干了！我都不尷尬你還尷尬什么？”

        迪亞：“······”

        不顧村莊眾人詫異的眼光，一口氣跑到大夫家那。

        大夫看見迪亞的傷口，驚呼上帝啊。

        給迪亞上藥就花了半個小時，包扎傷口時，迪亞一直很沉默，凱爾正思考著還想說點什么，迪亞抬頭問：“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

        凱爾背后一涼：“什么人？我就是正常人��！”

        “我說的是身份，剛才那五個男孩。他們很怕你�！�

        “有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兇唄�！�

        迪亞看著這張毫無殺傷力的臉，翻了個白眼，道：“你都沒和我過你家里的事情�！�

        凱爾抓到破綻：“你也沒有�。　�

        迪亞坐在椅子上，活動著手腕：“那事情你真的幫不了�！�

        “你姐姐生病了？”

        “嗯···算是吧�！�

        “錢的問題？”

        “唉！不是錢的問題，是···一半是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凱爾拖著下巴看著他，問：“你姐姐是不是患有躁郁癥？”

        迪亞一愣，頓住了。

        “躁郁癥的患者最需要陪伴�！�

        迪亞抬起頭，看向窗外，那是他姐姐房間的方向，輕聲開口：“我知道�！�

        然后，轉頭對凱爾道謝：“謝謝。”

        凱爾被這突如起來的道歉給弄的一愣一愣的。

        “醫藥費是你付的，謝謝。之后我會還錢給你的！”

        凱爾擺擺手：“都是朋友，你需要我我學要你，很正常，互相幫助嘛�！�

        夜里，迪亞做完祈禱，熄燈上床時，聽到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音，而且，好像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他燃起一支蠟燭。

        推開窗戶，交接單月光下，凱爾正踩著推擠在墻角處的稻草，步一步上來。

        看的迪亞心驚膽戰的，生怕凱爾一個不小心掉下去。

        凱爾很開來到他的窗臺前，笑盈盈的看著他。

        迪亞：“大晚上來這干嘛？”

        凱爾大手一揮，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包道：“有東西忘給你了，急急忙忙送過來，怎么樣，夠不夠朋友？”

        迪亞看著他穿那么少，好像還是睡袍！

        現在是中秋時分，晚上一定冷，這人穿那么少，迪亞舉著蠟燭道：“你進來吧�！�

        凱爾：“啊？”

        “你在外面不冷嗎？”

        凱爾愣愣的點頭，翻了過來。

        迪亞又看了看地下——他還是沒穿鞋子就跑出來的···

        “什么事那么重要啊？”

        凱爾將包放在地下，將包里的書拿出來，像是包那樣的獻上去。

        迪亞將蠟燭放在地下，盤腿坐下，疑惑的接過書——憑借著燭火的光源，看見封面有著羅密歐與朱麗葉這幾個大字。

        往后的每一本，都是莎士比亞的小說。

        迪亞看著這寫書，驚訝的看著他：“這么多？你該不會是偷的的吧？”

        “呸呸呸！什么話？這是我的！我怎么會干偷竊這么不道德的事情？你還不懂我嗎？”

        迪亞半信半疑的盯了他一會，半晌，又把注意力往書上放

        看著他激動的目光，凱爾不由的勾起唇。

        書送到，他也該走了。

        他站起身，迪亞也站起身，幫他推窗戶，結果。再看看外面的景色，都下雪了，短短幾分鐘，萬物鋪上一層層雪絮。

        倆人對望一眼：“······”

        凱爾笑笑：“今年初雪下得真早啊�！�

        今晚看起來是回不去了。

        凱爾姑且在這住一晚，迪亞讓他不要出聲，他自己下樓一趟。

        趁著他下樓的時間，凱爾在這逛里起來，這房間很小，基本上有一半是畫作的書籍還有畫。

        凱爾再次見識道迪亞的畫技的厲害。

        迪亞很快回來了，手里端著一杯熱茶，遞給坐在地上正聚精會神看著畫冊的凱爾。

        凱爾道了聲謝，雙手著熱茶小心翼翼的喝了起來。

        熱乎乎發茶暖和寒冷的身子來。

        盡管這茶與莊園里相差甚遠，凱爾還是覺得，這茶好喝。

        在迪亞的提醒凱爾，他的姐姐在黑夜中對火光很敏感。

        凱爾只好回床睡覺，好在他倆算小個，不然那笑床真的裝不下再大的人了。

        躺在棉被里，凱爾睜著眼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問：“迪娜姐姐得了躁郁癥，你又以畫畫為生，很辛苦吧？”

        迪亞側著身子，思考了一會:“辛苦，但她是我姐姐，我唯一的親人了�！�

        “所以說，你的傷，大多是她弄嗎？”

        迪亞睜開眼，看著黑暗中的凱爾：“姐姐不發病時，是真的溫柔。”

        凱爾意識到自己聊到一個沉重的話題，趕緊轉移話題道：“唉。你有沒有看過羅密歐與朱麗葉啊？”

        “略有耳聞。”

        “你知不知道，我們剛才好像他們啊！”

        迪亞翻了個身，看著他表示疑惑。

        “一個在陽臺上，一個陽臺下，而我們是，你在窗臺上，我在窗臺下�！�

        迪亞：“···你這奇思妙想的能力挺強的啊�！�

        他們又沉默半晌，這次輪到迪亞問了：“你是什么人家啊，一天到晚，早出早歸的�！�

        凱爾嘟嘟囔囔，想蒙混過關：“啊···啊就是種田的啊�！�

        要是和你說，我是莊園的小少爺，你估計會和他們一樣，都離我遠遠的吧？

        我也并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啊！我也不是那種一碰就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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