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嬛裊梅韻（二）
粉衣女孩瞧著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身著華服，姿容妍麗。
她懷中已然抱了一大簇的紅梅花，一邊跑著一邊回首，興奮期待地與身后的紅衣女孩指著前面的一片紅梅煙霞，那粉團一般的面容上浸透了紅霞。
“哎！嬛兒，你走得慢些，小心山路不平摔著了！”
那紅衣女孩瞧著與粉衣女孩年紀相仿，然而卻是十分端莊自持，所著衣裳更加華美，在淡淡的嵐煙與日光之中頗有奪目之感。
小小的人白凈如玉，微微含笑往前走著，一邊輕輕揮著帕子，示意前頭的妹妹快回到身邊來。
而身后跟著一眾的奴仆們皆垂眸恭敬跟在身后，不敢有一絲越距。
粉衣女孩只好抱著梅花回到了紅衣女孩身邊，歡歡喜喜地奉上。
“姐姐快瞧，嬛兒采的紅梅可美嗎？”
紅衣女孩接過，寵溺一笑：“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粉衣少女狡黠一笑，撒嬌問道：“那么，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呢？嬛兒卻覺得，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話落，鼻間被對方一刮，帶有著淡淡的梅花香氣。
“嗯——真好聞吶，更好看！”
“貧嘴的丫頭！”紅衣女孩嗔怪了一聲，失笑道，“你喜歡紅梅和海棠，我倒是最喜歡秋菊了，只可惜冬日里只有梅花綻放，否則也沒別的顏色了。”
粉衣少女樂呵呵道：“秋菊與冬梅都是凌寒而開的花朵，與姐姐的性情最是合，何況你瞧，這梅花與姐姐的衣裳多配呀！”
“你總是有話討我高興，知道你看的書多，若是旁人還以為你只會耍嘴皮子呢！”
粉衣少女假裝生氣，撒嬌道：“姐姐還說嘴呢，誰不知道姐姐是才女，修得十全十美！妹妹粗鄙淺陋，自然只會拿等子耍嘴皮子的功夫了！”
紅衣少女見狀，忍俊不禁，一把將人拉住，哄道：“好啦，嬛兒，你又哪里比我差呢，另說你精心所修之驚鴻舞，姐姐今生今世都是望塵莫及的了。唉？也不知你舞的比去年如何了，回去再叫我開開眼吧？”
“姐姐謬贊了，不過是少有進益罷了，何況也不是我的本事，是師傅教得好！”粉衣少女聞聽驚鴻舞三字，頓時來了勁頭，頗有幾分得意之色。
“妹妹謙遜了，聽說甄伯父為你請的那位師父是從前教過雍親王側福晉的那位？”
“正是！聽說當年側福晉在宮宴上一舞傾城，連皇上和娘娘們都贊不絕口，從此動名京城，更是有了與雍親王的一段佳話，連如今的嫡福晉都比不上呢！”粉衣少女連連點頭，越發自豪。
紅衣女孩頗有幾分驚訝：“嬛兒，聽你的意思，你頗有追隨之意？”
粉衣女孩身邊的小丫頭笑道：“沈小姐最知道我們小姐了，小姐日日苦練驚鴻舞，自然是要得更精的！”
“姐姐！”
粉衣少女一笑，并不阻止丫頭的話，只是壓低了些聲音，眸中的志在必得鋒芒畢露。
“姐姐，人都傳言當年側福晉驚鴻之姿有多么驚為天人，妹妹常想，世間真有這樣的人嗎？私心里便存了一份意氣，將來學成這驚鴻，未嘗比她差了去，我甄嬛要跳，便要跳世間第一份的！”
“我倒是小覷了妹妹了，那回去跳給我瞧瞧！”
“好啊！”
“……”
一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連歡聲笑語也漸漸消失。
宜修面上含著淡淡的笑容，心底里是戲謔、亦或是不屑、緊張呢？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八歲的甄嬛，原來早聽說了柔則與胤禛的事，亦是那樣向往所謂“情愛”。
“這一對小姐倒是有意思，瞧著是官家女孩，竟也知道柔側福晉和阿瑪的往事，額娘，柔側福晉當年的舞姿真的那么好嗎？”
弘暉失笑，這一問連帶著兩個小孩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盯著宜修。
宜修回想起十年前，亦或者是四十年前，心間忽然泛起最厭惡的阻塞感。
冷冷道：“好，可是再好，也沒有用。”
這話唯有弘暉聽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路馬車上，宜修一個人坐在前頭的馬車里，不知不覺連手掌心都被長長的指甲劃破。
甄嬛……
稚嫩的她，年輕的她，成為圣母皇太后的她，竟然都與柔則的面容相重疊。
“繡夏，傳令回阿瑪府上，明日我要見他。”
回到棲梧苑的時候，已經是午后，繪春來報說王爺與年側福晉都不在府上，一起出去騎馬了。
宜修亦沒有多計較什么，吩咐了幾句，就自顧午睡了過去。
夢里她又見到了成為圣母皇太后的甄嬛，而自己再一次被囚禁在了景仁宮，到老、到死，都是甄嬛的手下敗將。
“前朝，后宮，都不會有你的只言片語！”
“不——你休想，甄嬛，這輩子，你休想——”
“宜修？你做什么夢了！”
宜修驚醒，一身的冷汗，卻見是胤禛喚醒了自己，懵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方何年何月。
勉強笑道：“沒什么，做噩夢罷了。妹妹的身子不要緊嗎？怎么下午出去騎馬了，您也不怕叫妹妹更不舒服。”
四爺接過繡夏端來的茶盞，輕輕揭開吹了一吹，遞到了宜修的手上。
失笑道：“哪里是身子不爽快，只是見我們久不回去耍小性子，催著人呢，這不她悶得無趣，只好帶她出去騎馬散散心。”
宜修緩緩呷著茶，聞言笑道：“只要身子好就沒事了。”
四爺又問道：“你知道我怎么回來這么早？”
宜修望了望窗外的日頭，確實還早，又見胤禛忽然來了自己這里，知道恐怕是前朝有什么事。
“出了什么大事了嗎？”
四爺嘆了嘆道：“好多事都湊一起了，老八被停了餉銀，如今病得厲害，皇阿瑪自過完了年身子也一直不好，聽了這事好像心里也不舒服。”
宜修聽了也不覺得什么，四爺又道：“不過也有好事，幸而有你從前給玉英物色的府醫不錯，十三的腿疼的毛病今年好了很多。”
原來是宜修知道十三爺的這毛病，意欲多得一個人情，早早就和玉英舉薦了一個好大夫在府上，就是為了應付如今。
一切都是順利的，宜修喜悅，安心愜意地輕輕呷茶。
“這些都罷了，宜修，還有好消息，自前幾年彝族首領羅都等掠奪寧番衛之后，如今勾結了準噶爾又來犯，年羹堯處理得當，立了大戰功！皇阿瑪不日要提拔他為川陜總督！”
“嘶——”
宜修心內吃驚萬分，一個不穩將茶水灑在了手上，燙得發紅。
年羹堯升川陜總督，那該是七年之后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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