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咻推開門進去，就見蘭老先生穿著病號服靠在床上戴著眼鏡看書，她有了壞心眼，放輕腳步一把捂住了外公的眼睛，故意掐著嗓子：“猜猜我是誰？”

        蘭老先生一頓，隨即有些無奈的道：“姜姜，鬧什么呢。”

        姜咻沒趣的松開手，坐在了病床邊上：“外公在看什么書？”

        蘭老先生把書的封面抬起來給她看，是一本散文集，道：“年輕的時候全都去看醫書了，這會兒才發現散文的動人。”

        姜咻道：“誒，您也不能整天都待在房間里呀，多出去外面跟老奶奶們聊聊天呀，我保證不會偷偷告訴外婆的！”

        蘭老先生失笑，掐著她臉蛋上的軟肉道：“這丫頭，真的是……是不是好久沒有收拾你了？”

        姜咻趕緊求饒：“誒誒誒！疼！外公快放手。”

        蘭老先生一看就知道她是裝的，他才用多大的勁兒，但是姜咻皮膚嫩，他松開手的時候她臉頰上還是紅了一塊，蘭老先生又有些心疼，倒是姜咻自己胡亂揉了兩下臉，問：“外公，您最近身體怎么樣呀？”

        “好多了。”蘭老先生道：“認識了幾個朋友，下午的時候談古論今，下下象棋，喝喝茶，也挺好的，對了，你要記得多感謝你那個同學的家長知不知道？要是沒有人家，我哪里有這樣舒心的生活？”

        姜咻抿了抿唇，垂下眼睫，請輕吸了口氣：“外公……”

        畢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蘭老先生的臉色嚴肅起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咻輕聲說：“其實，我說的那個人，不是我同學的家長……他……”

        姜咻扯了扯自己的手指：“是我很重要的人。”

        她把姜世源和茍玲夫婦把自己賣進傅家的事情說了一遍，蘭老先生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姜咻趕緊給他順氣：“外公！外公您別激動！我沒事，我真的沒事，寒爺對我很好的……”

        蘭老先生老淚縱橫：“這兩個畜生……畜生！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

        姜咻吸了吸鼻子，道：“外公，都已經過去了。”

        蘭老先生看著姜咻乖巧的臉，忍不住將她抱進懷里，淚流滿面。

        他簡直無法想象這個才十幾歲的孩子到底是怎么過來的，只要一想到她被帶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給一個喜怒無常的男人做童養媳……就心如刀絞。

        “不行……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傅沉寒那是什么人？指不定什么時候他就厭棄你了……”蘭老先生抓住姜咻的手：“姜姜，你跟外公離開，隨便去哪里……”

        “外公。”姜咻含著淚道：“您不是從小就教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待這個世界嗎？叔叔對我很好，是真的很好，我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喜歡我了……也不會對我動手的，外公，其實有的時候，我還很感謝茍玲和姜世源，如果不是他們，我不會遇見寒爺，也見不到更加廣闊的世界。”

        她垂下頭，輕聲說：“我在他身邊，學到了很多東西。”

        蘭老先生察覺到不對，盯著姜咻：“姜姜你是不是……”

        姜咻搖搖頭：“外公，我已經長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許在您看來，我的想法仍舊不成熟，但是人的一生，不經歷幾次挫折，怎么會成長呢？如果您讓我現在離開，我一輩子都會不甘心……”她抬起眼睛看著蘭老先生：“所以，您就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就算我賭輸了，我也不會后悔我的決定。”

        “……”蘭老先生嘆口氣：“你說的對，你已經長大了，姜姜，你有了自己的想法，外公不應該干涉你，但是留在他的身邊，遠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你要記得小心知道嗎？以后出了什么事，不許再瞞著外公了知道嗎？”

        “知道了。”姜咻親昵的靠進蘭老先生的懷里，輕聲說：“謝謝您。”

        蘭老先生摸了摸姜咻的頭，嘆口氣：“你啊，跟你媽媽一樣，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

        姜咻笑了笑，又道：“對了外公，您認識一個23號房的那個阿姨嗎？”

        “你說小董啊？”蘭老先生道：“認識，只是她身體狀況很不好，不常出來，她有個兒子，是大明星呢。”

        姜咻道：“不僅她的兒子是大明星，未來的兒媳婦也是哦。”

        “你說那個姓豐的姑娘？”蘭老先生搖搖頭：“那姑娘看著光鮮亮麗的，但是人品不行，小董也不喜歡她，她經常跟我們夸她兒子的青梅竹馬，好像是叫做……安安？以前兩家人是鄰居，安安是單親家庭，母親工作很忙，經常托鄰居照看，所以兩個孩子一直很要好，從小就是郎才女貌的，談了十幾年的戀愛，誰知道后來，她兒子竟然跟青梅竹馬分手了，和那個姓豐的姑娘在一起……唉，那姑娘其實很看不起小董出身農村，是個家庭主婦。”

        姜咻沒想到外公竟然還真的知道賀家的事情，道：“那個安安我剛剛才見過，叫做杜爾安，名字很好聽是不是？”

        “她父母一定很喜歡她。”蘭老先生道：“這名字就取得講究。”

        姜咻噘嘴：“那我媽媽是怎么想的，給我取名字叫‘咻’？”

        藍許老先生無奈笑道：“她原本給你取得名字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休，我覺得這個字不好，就給你改了，顯得活潑些。”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的確不是個好字。

        姜咻又跟外公待了一會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跟外公告了別，她走到門口的時候，蘭老先生忽然道：“姜姜啊，要是你受了委屈，就來外公這里。”

        姜咻的手指頓住，眼睛有些濕潤，卻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出了門，正好看見傅沉寒站在墻邊，好像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那一瞬間，她的心里忽然被什么東西撐得澀澀的，又好像有什么東西，在生根發芽。

        不知何時，會開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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