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裹著云朵明了又滅，黑暗漸漸懷抱大地。夜色四合，四周漸漸沉寂下來，偶爾幾聲蟲鳴顯得越發的靜了。

　　晚膳是在流帛院子里用的，流葛要照看流帛，便留了下來。顧清才與顧珩、尤蘭朵、孟穎昭三人分開，便迎來了高柳陽。

　　高柳陽抱了一大壇子酒，胡須依舊是長得遮蓋住了五官，就連衣服，也依舊是皺皺巴巴的。他咧著嘴笑，“剛想去找你，就遇上了，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

　　“前輩，你這喝法，可要不得。”顧清微微蹙了蹙眉頭，“一連幾日這般喝法，身子會吃不消的。”

　　“哎呀！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跟你說，我這壇子可是個好東西，什么玉泉釀桂花酒，跟這比起來，嘖嘖嘖，那都是小菜。”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酒壇子，那模樣甚是得意。

　　顧清卻是微微一愣，“還有比玉泉釀更好的？”

　　“那是，不信你聞。”

　　他說著，輕輕將壇子的封土拍開一角，頓時，酒香四溢，撲面而來。

　　酒香不濃不淡，恰到好處的細致柔和，香氣純正，清雅細膩。再聞時，卻又濃厚馥郁，香氣逼人。

　　“千日春！”顧清忍不住驚呼。

　　“噓！”高柳陽連忙蓋住壇口，伸出手來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了。趕緊走，這酒除了你，我可不愿分給別人一口。”

　　他說著，還不待顧清反應，拉住她的衣袖便走。一路疾馳，竟然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便到了顧清的院子。

　　顧清細細地喘氣，好半晌，才平復呼吸。“前輩，這酒你哪里來的？”

　　高柳陽搬來案幾與酒盞，就這么席地而坐。他迫不及待的倒上一杯，一飲而盡后才長吁出聲，“唉！好久不曾喝過了！來，喝一口！”

　　他說著，倒了一杯遞給顧清。

　　酒香縈繞，顧清只是一凝，便不再猶豫，抬手接了過來。卻不似高柳陽一般，只輕輕淺酌，細細品嘗。

　　入口微甜，帶著清香滑入喉底，清甜像是直直地撞去了心里，引得心情莫名的大好。再入口時，卻濃烈辛辣，嗆得她忍不住咳出聲來，然而一陣沖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醇厚濃香，味遠悠長。

　　“果然是千日春。”顧清揚著唇嘆。一望無際的眸子，此刻竟然靈動了幾分。

　　“是吧？我可不會騙你，來，咱們今晚一醉方休。”他說著，拉著顧清坐在案幾對面，又往她的酒盞里摻滿。

　　顧清卻是笑著打趣，“好酒需細飲，慢慢品嘗，才能體會其中的滋味，同你這般牛飲，又有何趣？”

　　高柳陽也不生氣，笑彎了眼睛，“是是是！你說得對，行，也讓我這粗人學學你們雅人喝酒的法子。”

　　他說著，學著顧清嘬了一小口，卻不過癮地皺緊眉頭，“算了，我還是繼續做個粗人吧，這喝法，磨人的很。”

　　顧清淡笑不語，卻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豪爽！”高柳陽大笑著贊嘆，“我就喜歡你這性子，比你那義兄可強太多了！要我說，幸好今日他不在，若是他在，這好酒你就要錯過了！”

　　顧清一愣，眉眼微垂，“也不至于。”

　　高柳陽喝完一杯，見她只是慢慢嘬飲，不由眉頭一皺，“怎么又這么小家子氣了，喝大口點！喝大口點！”

　　他催促著，顧清也不說話，只揚了揚唇輕笑著，一飲而盡。

　　“這才對嘛，來，再喝！那丫頭，要不要來一杯？”他笑著，難得的招呼流綃。

　　流綃坐在不遠處，聞言卻也只是輕聲拒絕。“不用了，前輩自便。”

　　被拒絕了，高柳陽也并無不悅。“不用算了，我和小清兒喝。”

　　他這么主動招呼流綃，顧清倒是沒想到的。以往，高柳洋瞧上的好酒，誰若是爭上一滴，他必定是跟誰急，他惜酒如命，更是舍不得浪費一滴，除了偶爾如她一般與他性格脾氣投得來的，又同樣嗜酒的人，他何時主動招呼人同飲了？

　　想到這兒，她不禁好奇問，“前輩，你還沒告訴我，這酒哪里來的？”

　　高柳陽卻是一愣，緊張兮兮的左瞧右看，見四周無人，才神秘兮兮的湊到她耳邊，“我偷的。”

　　“偷的？”

　　“噓！小聲點兒！小聲點兒！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吧！”他又緊張兮兮的瞧了瞧四周，見無異常，這才放下心來。

　　“前輩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偷便偷了，他歸月莊又沒有抓到我，大不了抓到了，我就說我自己喝了，跟你沒關系，你放心大膽的喝就是。”

　　難怪他那么大方。顧清哭笑不得，手中的杯盞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怎么樣怎么樣？與我上次釀的可有區別？”高柳陽笑嘻嘻地湊近她，臉上抑制不住的滿是期待。

　　“嗯……香味與口感都想差無幾。”

　　高柳陽面上一喜，“然后呢？”

　　“但是……”顧清輕輕放下酒盞，“還差了些什么。”

　　“差了什么？”

　　顧清思忖了半晌，卻是輕輕搖頭，“我也說不上來。”

　　聽她這么一說，高柳陽也垂下了頭，“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好像有哪兒沒對，少了些什么呢……”

　　“前輩，你這千日春，在哪里……取的？”顧清微微好奇，“這千日春不是獨家秘方嗎？怎么歸月莊也有？”

　　“這有什么，郭小丫頭的酒方能給我，指不定也能給其他人，這歸月莊雖然不過問江湖世事，卻也不是糊涂的，偶然得到酒方，也不足為奇。”

　　高柳陽說的輕巧，顧清卻仍是有些疑惑。“是嗎？”

　　“你問我我怎么曉得，我又不是歸月莊的人。”高柳陽飲盡了杯中酒，“你可別給他人說你喝了這千日春呀，否則傳到這莊主耳朵里，多沒面子呀。”

　　顧清一愣，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來您老還在乎這個呀。”

　　高柳陽一頓，被胡子遮住了的臉，騰地一紅，“住口！住口！喝酒，快喝酒！”

　　他這急于掩飾的模樣，惹得顧清笑得更歡暢，好不容易止住笑，才道，“好，喝酒，喝酒。”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高柳陽這才松了氣，一連喝上了好幾杯。突然想到什么，他斂了神色，難得的嚴肅認真。“小清兒，聽說那呂小子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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