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落葉，早已經鋪滿了一層又一層，風輕輕浮動，引得落葉飛翩，發出“沙沙”的響聲，襯的四周，越發的靜。

　　“姐姐，姐姐！你在想什么？”

　　突然而來的聲音，驚醒了顧清。她恍然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出神多時了。她一怔，勾了勾唇角，輕聲道，“沒什么……”

　　顧珩這幾日雖有好生調養，卻依舊被流葛囑咐不得下床，好不容易盼得顧清來看望自己，此刻她卻心不在焉的，他忍不住皺眉，“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顧清輕輕搖頭，微揚的唇角，有些苦澀，“不是……”

　　“姐姐，你定是有心事。”

　　顧清的呼吸，幾不可查地微微一窒，驀地，便垂下了眼眸。

　　“聽說霍香與流錦姐姐在你院子里跪了一上午了？”

　　“嗯。”顧清語氣淡淡的，垂著的眸子，蓋住了所有的情緒。

　　“還聽說，是因為，你要趕夏蘭姐姐走？”

　　“嗯。”

　　顧清應著，摸索著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如今有了些溫度，可依舊是冰涼的。她緊握著，妄圖將自己僅有的微薄的熱度，都透過這雙手，傳給他。

　　“為什么？夏蘭姐姐犯了什么錯嗎？她跟了你這么多年，是你最貼心的一個，若是她走了，姐姐你……？”

　　“不是還有霍香嗎？這丫頭雖性子活潑了些，卻也是曉得體貼人的。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夏蘭她總是要離開的。”

　　“有什么錯是不能原諒的？”

　　“珩兒，你難道覺得我是個眼瞎的，便要時時刻刻讓人照料著么？”

　　顧清的話，始料未及。顧珩一愣，忙解釋。“姐姐怎么會這樣想？我不過是心疼你。”

　　“我知道，可是，我也心疼你……”顧清語氣柔柔，微蹙的眉頭，掩不住的憐惜，“珩兒，此番，你差點就……我無法再讓他跟在你身邊，這種傷害，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姐姐……你知道了？”顧珩呼吸一窒，眸光微閃，莫測不明。

　　“知道，不僅知道是阿翼傷的你，還知道，你身上有極重的外傷。”顧清的唇，微微斜著，似是自嘲。“滿身的傷疤，心脈俱損，你可知道，差一點，你就回不來了……”

　　“傷……是回來的路上受得，有人搶赤月令，我給護住了。這次……也只是個意外，阿翼他無意傷我……”

　　“不過就是個令牌，還能比命重要？這次是意外，那下一次呢？”

　　“不會有下一次的。”

　　“你怎么知道不會有下一次？珩兒，莫再多言，我已經決定了。我知道，你與阿翼勝似手足，你舍不得。但是，即便不是他傷你，他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離開，人有聚散離合，不過是遲與早的問題。”

　　顧珩眸子低垂，掩住了情緒，半晌才輕聲開口，“姐姐，對不起……”

　　顧清一愣，微勾了唇角，“傻瓜，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

　　“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我知道，你才是最難過的……”

　　來不及收的唇角，一瞬間，便僵在了臉上。顧清愣了愣，想重新揚起，試了幾次，終是放棄了。

　　“珩兒。”

　　她輕聲喚，緊握的手，終于有了脾氣溫度。

　　“嗯？”

　　“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顧清聲音淺淺，沒有焦距的眸子，如暗夜深淵，看不出半點情緒。“這些年的依賴，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因為我是看不見的。如今，我只是不想再依賴了，不僅僅是因為你的原因。”

　　“這樣不好嗎？”

　　“有什么好的？”顧清輕嘆，“連你受傷也無人告訴我，這樣一直依賴著他人的我，有什么好的？”

　　“姐姐，我不是故意想瞞你的。”

　　“我知道，你是怕我擔心。可是珩兒，這樣細心溫柔的你，卻讓我更難過。我是姐姐，卻無時無刻讓你替我操心，而我，連照顧你都做不到。這樣的我，太無能了……”

　　“姐姐……”

　　顧珩反握住她，低沉的眸色，晦暗不明。

　　“珩兒，我想看看你，看著你的笑，看著你茁壯成長，看著你娶妻生子，用眼睛看著。”顧清勾了勾唇角。“以往的我習慣了黑暗，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心想著，治不好了，大不了就一輩子這樣。可能是我越來越貪心了，這會兒，竟希望自己是個明眼的……”

　　“姐姐，我會想辦法醫好你的。”顧珩神色認真。“聽聞歸月莊中有《青囊書》，我會想辦法得到的。”

　　“你不能胡來！那兒豈是你一個孩子能亂闖的地方，《青囊書》你不用擔心，陸致寧會想辦法的。”

　　顧珩眸色一暗，不自覺地松開了手，顧清微微一愣。“珩兒？”

　　“姐姐你說你不想依賴他人，可潛意識里卻一直依賴著陸大哥。姐姐你對陸大哥，竟比對我還要依賴幾分。”

　　顧珩這一番話來得突兀，卻并非無道理，顧清一時竟不知怎么反駁，只愣愣地喃喃著，“珩兒……”

　　“難道不是嗎？姐姐不愿意依賴夏蘭姐姐，不愿意依賴我，卻獨獨依賴著陸大哥，陸大哥會想辦法，難道我不會想嗎？”

　　“可你還是個孩子……”

　　“姐姐，我早已經不是孩子了，在我這個年紀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只有你一個人，還把我當做孩子。”

　　顧珩突然拔高了聲音，驚得顧清一愣，大腦瞬間僵住，無法思考，只能愣愣地輕喚，“珩兒……”

　　“姐姐。”顧珩輕輕摟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我也想姐姐像依賴陸大哥那樣依賴我，我才是姐姐最親近的人，難道在姐姐心里，我還比不過陸大哥嗎？”

　　他嘟囔著，鼻翼呼出的熱氣，透過層層衣衫，直至肌膚。顧清心頭微動，輕抬了手，撫住他的發。

　　“怎么會，在我心里，珩兒才是最重要的人。”

　　“當真？”顧珩抬起頭，直勾勾地望著她。

　　“當真。”

　　顧清點頭，唇角柔柔的笑意如三月春陽，暖暖地，直至心扉。只是瞬間，心底的冰川融化為海洋，徜徉著，瀲滟著，晴方好。

　　顧珩重新摟住她，笑意漾在臉上，掩不住的喜悅，嘴上卻依舊不饒，“那姐姐也要試著多依賴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好。”

　　“好。”

　　“那此番尋《青囊書》也算我一份。”

　　“珩兒……”

　　“怎么，姐姐要不算話嗎？”

　　“不是……”

　　“那便這樣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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