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蕓蕓和體委他們聊得熱鬧，幾人站在前面正好擋住了西斜的日光，杜康坐在陰影里，盯著腳邊的雜草發呆。

        她剛剛發現六班的對手是十二班，而給她寫信的李衡，就是十二班的。

        她覺得有點不自在。

        眼前出現一雙紅白配色的球鞋，帶著清冷的“讓讓。”

        杜康抬頭，林靳冉正側站在她面前，對著擋路的湯蕓蕓道。

        “誒？”湯蕓蕓急忙后退一步，差點就俯身給他一個“您請”的手勢了。

        他大步走過。

        湯蕓蕓朝杜康吐吐舌頭，使了個眼色，轉過身去了，杜康朝邊上一看，岳舒桐正一眨不眨的看著這邊，不知道在想什么。

        發現杜康在看她，她才彎了彎嘴角，轉過了頭。

        杜康頭疼的嘆了口氣。

        林靳冉很快就回來了，彼時吹哨聲正好響起，眾人的視線都在球場上，他如風般走過，杜康抱著的衣服上卻微微一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

        杜康平靜的換了個姿勢，將衣服整理了下，目光環視全場，發現沒人在看這邊，包括岳舒桐，這才緩緩出了一口氣。

        她面無表情的盯著林靳冉挺拔的背影，恨不得把衣服里的東西拍上去。

        罪魁禍首卻沒有看她，甚至連回頭的動作都沒有，和六班球員一起喊了加油之后，姿態放松的跑上了球場。

        歡呼聲驟起。

        二班和九班的籃球賽也開始了。

        兩邊加油聲此起彼伏，加上六班不管男女聲嘶力竭的尖叫，還有12班不甘落后的口號，杜康只覺得耳朵都快聾了。

        湯蕓蕓本來坐在她身邊，后來實在忍不住了，沖她道：“缺了我這把好嗓子果然不行，看我去震壓全場，等會休息時間我再過來幫忙。”

        杜康點頭，“別把喉嚨喊啞了。”

        沒一會，隔壁的岳舒桐小心湊過來，“杜康，你不看比賽嗎？”

        “看啊。”杜康慢慢道：“這不是看著嗎。”

        “都被人擋住了。”她抱怨一聲，“要是你不過去，能不能幫我也看著點啊，就水和醫藥箱什么的，別被人順走就行。貴重物品我都帶著的！”她拍了拍手上的袋子。

        杜康看著她，直至看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才點頭道：“好。”

        岳舒桐松了口氣，“謝謝！你真好！”說完就跑向了人群，一頭扎了進去。

        杜康并不懂籃球，但投籃看分還是懂的，二班和九班你來我往的得分，看起來似乎勢均力敵。第一小節很快結束，二班以微弱的分差獲勝，整個班歡呼起來，快樂的氣氛感染了她，杜康也忍不住笑了。

        她挽著衣服，抱著幾瓶水和飲料迎上去，大汗淋漓的男孩們道謝，仰頭就是半瓶。

        湯蕓蕓奔過來送毛巾，“你們趕緊坐，休息一下！”

        “就休息兩分鐘，坐不了。”馬嘯風擦著汗激情道：“就是這樣打，第二節加油！”

        “好！”男孩們熱血沸騰。

        可惜第二節九班有個人接連得分，杜康看了看，發現是陳嘉澤后，默默移開了目光。隔壁賽場上，林靳冉正帶球突破，他打起球來有股狠勁，侵略性極強，黑亮的眼睛跟頭狼似的。杜康甚至看見對面防守的人忍不住退了一步，然后就被他得分了。

        ……沒出息。

        中場休息有15分鐘的時間，二班的隊員們坐在椅子上恢復體力，此時九班領先了6分，二班也不氣餒，大家都在鼓勵著汗流浹背的隊員們。

        杜康抱著衣服坐在一邊，對上溫煦的視線，她微微愣了下，最后禮貌說了句，“加油。”

        溫煦胸口起伏著，“嗯。”

        第三節對面九班換了人上場，二班這邊一片噓聲，噓得本班士氣大漲，結束時反超2分。

        杜康看得目不轉睛，第四節很快開始，其實二班的五個人已經很累很累了，本來打完全場就難，但他們好像還打算拼一拼。

        比分被追上又反超，又被追上，在離結束只有兩分鐘的時候，兩班竟然打成了平手。

        二班的人都叫瘋了，九班也不甘示弱，倒是邊上比分遙遙領先的六班同學大概已經勝券在握，被這邊激烈的氣氛吸引，一直探頭往這邊看。

        最后一分鐘，馬嘯風已經跑不動了，溫煦用盡最后的力氣一躍——球被擋住了。籃球場出奇的安靜，大家幾乎都不敢喘氣。

        最后一波進攻，九班氣勢洶洶，二班強弩之末，伴隨著比賽結束的哨響，九班的球進了。

        輸了。

        有女生偷偷啜泣，楊梅的聲音卻依舊清透嘹亮，“二班，雖敗猶榮！”

        “二班，雖敗猶榮！”齊聲吶喊。

        “你們是最棒的！”

        “嗚嗚嗚……”湯蕓蕓哭得停不下來，哭得本來沮喪的球隊成員們都不好意思了。

        “快！湯蕓蕓我的毛巾呢？不會被你拿去擦眼淚了吧？”馬嘯風笑得豪邁。

        “哈哈哈哈。”全班哄笑。

        不甘的氣氛橫掃一空。

        孫子杰撞了撞好友，“他們班氛圍不錯啊。”

        林靳冉微微喘息著，那帥氣的樣子看得邊上的女生們臉紅不已。他聞言望了眼那邊，垂眸“嗯”了聲。

        “哎呦累死我了。”孫子杰癱倒在一旁，“你今天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說只打兩節就換人嗎？打全場，瘋狗一樣……”

        察覺到身邊人冰冷的視線，孫子杰急忙改口，“呸呸呸，我腦子不清醒，是龍馬精神！氣吞山河！”

        “……”林靳冉仰頭喝完水，把空瓶往垃圾桶一扔，“走了。”

        “不再休息會？我腿還是抖著的！”孫子杰追上去。

        而那時，杜康因為還溫煦衣服，發現了他右手大拇指指甲裂了，似乎很久了，血都干了。而他自己好像都沒發現。

        杜康拿過醫藥箱，“我幫你消毒下？”

        雖然覺得有些曖昧，但畢竟是班長交給她的任務，杜康覺得自己不應該想太多，而且溫煦根本不找她說話，一看就知道對她沒那種意思。她不應該太想當然了，容易自戀。

        溫煦似乎愣了愣，倒沒有拒絕，“麻煩你了。”

        杜康拿了棉簽碘伏，一手拿著他的手指，蹲在一旁耐心擦拭。

        林靳冉和孫子杰就是那時候走過她的，她沒有發現。

        但即便她發現了，因著林靳冉丟給她的，還在她口袋里不時震動的手機，她也不會看他一眼！

        等她幫忙包扎好，班里其他同學已經商量好了，一起去食堂慶祝。

        是的，雖敗猶榮嘛，理應慶祝。

        馬嘯風招呼著幾個男生把剩下的飲料搬到食堂去，生機勃勃的少男少女們在路上笑鬧，意氣奮發，青春耀眼。

        杜康看著，第一次覺得，能進這個班，真好。

        只是，好像少了宋周，去集訓教室找了，可惜他并不在。

        后來楊梅找過宋周，跟他道歉，那天他們沒有聯系到他。宋周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叫了我也不一定來。”

        楊梅回了寢室抱著杜康吶喊，“苦了你了杜康！竟然和這種人同桌！”

        杜康也愁，愁天才少年對于友情的定義，愁他長大了會不會后悔錯過這段最熱血最真摯的時光……

        但她目前最愁的，是口袋里那個震動不已的手機。

        寢室里空無一人，班長她們都已經去教室了，杜康聚餐后發現來了月經，肚子一陣陣的痛，偏頭痛也犯了，不想去晚自習，就跟楊梅說了聲，楊梅會幫她跟老師請假。

        杜康心情煩躁，正好手機來了電話，她一看備注是“孫子”，就接了起來。

        “在哪？”清冷的聲音。

        “寢室。”杜康痛苦的抱住肚子。

        “來實驗樓。”他總是這種語氣，身邊的人沒告訴他這么說話容易被揍嗎？

        “不。”杜康拒絕。

        那頭沉默了一瞬，似乎沒想過自己會被拒絕。

        “……那你定地方。”他說。

        杜康也想早點把手機這個大麻煩還回去，“自行車棚。”近一點，不然她怕自己痛死在半路上。

        “好。”

        杜康熱水壺里的水已經兩天，早就不熱了，她想著正好順路去水房接點水，既可以應付宿管阿姨為什么出門的提問，又可以喝點熱水緩解肚子疼。

        很完美。

        出門的時候停車棚里沒人，她便慢吞吞的先去打水。晚自習已經開始，大家都在教室里，一路無人，安靜的有些奇異。

        沿著路燈，走到女寢門口，和那天同樣的位置，她又看到了那個人影，只是這次他沒有說話。

        杜康只想早點回寢室躺床上，徑直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往前一遞。

        那人卻沒有接，靠在車棚的柱子上，也不看她。

        杜康發現男生似乎就不能好好站著，一定要找柱子、欄桿、課桌什么的，硬凹個姿勢出來。

        基因自帶嗎？

        她頗無語的想著，下一秒小腹抽痛，忍不住蹙起了眉。

        “不舒服？”林靳冉突然開口。

        “嗯。”杜康不想跟他門神似的站著了，道：“手機拿回去。”

        他終于伸出了手，手掌比他大很多，杜康把手機拍進去，就要轉身。

        “痛經？”他問。

        杜康不知道他是怎么用平靜坦然的語氣說出這兩個字的，這個年紀的人，即便是女生與女生之間，也只會不好意思的用“大姨媽”、“那個”來指代。

        她的不自在已經代替了回答。

        林靳冉意味不明的“嘖”了聲，“在這等著。”

        說罷大步往外走，腿長走得快，一眨眼就右拐消失在圍墻那頭。

        杜康有些遲鈍的眨了眨眼，他叫她等著，等著干嘛？

        還好沒一會他就回來了，手里拿著個小紙盒，“止痛藥，痛得厲害可以吃一顆，吃前面不要空腹，對胃有點刺激。”

        杜康恍然，原來他去邊上的醫務室了。

        但對此毫無知識儲備的她有些抗拒，“止痛藥，不會形成依賴嗎？”

        林靳冉掀了掀眼皮，似乎對她的質疑有些不滿，“拋開劑量談危害都是耍流氓，一個月一兩顆止痛藥很安全，我媽也一直吃的這個。不信你自己上網去查，不要去看百度，去知網搜論文。”

        “……”杜康被說服了，抿著唇接過藥盒，“我知道了，謝謝。”說完小腹又是一陣抽搐，她輕輕“嘶”了一聲。

        林靳冉原本還想說什么，看她這樣直接擺了擺手，“你走吧。”

        杜康提起水壺就轉身往寢室里走，她想不明白，怎么有人連再見都不能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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