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回到寢室的時候，湯蕓蕓竟已經到了。

        看到她穿著裙子的樣子，表情夸張的尖叫了幾聲，“我的天！我的天！你今天也太美了吧！這裙子哪里買的？太好看了！”

        杜康被她逗笑了，“謝謝，我奶奶給我做的，她是個裁縫。”

        湯蕓蕓一臉“你家大有來頭”的表情，“咱奶奶也太有才太有品位了！我本來還想說我也去買一條呢，后來想想不行！這種裙子一般人穿不出這氣質，我還是適合t恤牛仔褲。”

        杜康拿著校服準備進衛生間換衣服，“你穿裙子也好看啊，不過的確小短裙更適合你，穿著會很青春很有活力。”

        “這樣的？我小學開始就沒穿過裙子了，要不下次回家讓我媽帶我去逛街試試？”湯蕓蕓興奮道。

        “試，肯定好看。”杜康在衛生間里說著，換了校服出來，準備把裙子洗了。

        “哎，你怎么換了！今天又不要求穿校服，穿去教室給大家看看啊！”湯蕓蕓著急道。

        杜康只是笑笑，沒有說話，拿著洗衣盆在水池里把裙子小心翼翼洗了，曬到陽臺上。

        “多可惜啊。”湯蕓蕓看著在微風中擺動的裙擺嘆息著，“杜康，你為什么這么害怕大家看到你呢？你這么漂亮，性格又好，成績也不錯，照理說早就習慣成為人群焦點了啊。”

        杜康怔了怔。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男生盯著你，朝你吹口哨什么的，但我們班的男生都還好吧。可你還是很少和他們說話，是害羞嗎？”湯蕓蕓皺著鼻子，圓滾滾的眼里滿是天真的疑惑。

        也許是午后的陽光太暖，也許是湯蕓蕓蹲在她面前的樣子太可愛，杜康第一次和人說了關于李珍珍的事。

        “我在鎮上上的初中，重點班，我成績在我們班前幾名，老師和同學都對我很好。我們是初一剛報到那天考得試，分的班，后來時間久了，有的同學成績退步，還沒有普通班的同學成績好。班主任王老師很負責，每次考試之后就找同學談話，大家都很喜歡她。”

        “李珍珍是我同桌，也是我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一個很愛漂亮很勇敢的女孩子。她會用她媽媽的卷發棒把頭發燙卷，敢穿青春期女孩都不敢穿的無袖衣服，她愛笑開朗和很多男生女生都是好朋友。只是，她成績不太好，也努力了，就是沒什么進步。初二的時候，她的成績越來越差，也沒以前愛笑了，我問她怎么了，她都只是搖頭不說。”

        “后來一次期中考試結束，班主任王老師把我叫到走廊上，問我說，李珍珍是不是很愛玩啊？她看到她和校外的幾個混混走在一起，問我說，李珍珍是不是經常去酒吧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看著湯蕓蕓張大嘴的樣子，杜康笑了笑，“我說沒有。李珍珍雖然愛熱鬧，但她很乖，我和她一起上下學，她從來都是直接回家的。她只是認識的人多，都是鎮上的人，老師說的‘混混’我也認識，是她親戚家的哥哥。”

        “但王老師卻不信，還覺得我被李珍珍騙了，和我說‘杜康啊，你成績這么好，可別和她學壞了。她媽媽跟人跑了，她一看就像她媽。’快兩年了，她一直是個很正直很善良的老師，但是她卻這么說她沒成年的學生，我覺得……很可怕。”

        “靠！”湯蕓蕓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然后呢？”

        “后來珍珍和我說，他爸爸出軌了，她媽媽就離婚了，但是法院把她判給了爸爸，她媽媽沒辦法，她爸爸一直去找她騷擾她，就搬走了。然后她爸爸就和別人說，她媽媽和人跑了。”

        “我沒有和珍珍說過王老師的話，但王老師好像不止問過我一個人，那些不堪的指控從老師口中說出來就好像變成了真的。全年級的人都在說，李珍珍是個女混子。”

        “怎么會這樣？”湯蕓蕓不忍道。

        “那時候學校決定重新排重點班，李珍珍被踢了出去，去了最末的八班。她開始躲著我，不等我一起上下學了。她開始學著抽煙喝酒，把頭發染黃，和那些人去酒吧去ktv。王老師又找我，和我說‘看，我早知道她會變成這樣。杜康你可要好好學習啊，不要學她。’”

        “我后來想，為什么王老師會擔心我變成那樣呢？”

        杜康頓了頓，看著湯蕓蕓，“后來我想明白了，因為我也長得好看，因為我也沒有爸爸媽媽，因為我就是容易學壞的那類女孩。”

        “狗屁！這個什么老師！她也配做老師！”湯蕓蕓一把擁住她，“杜康！你別聽她洗腦！她就是個傻逼，長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錯！沒有爸爸媽媽……”

        她突然頓住了，小心翼翼問道：“杜康，你爸媽離婚了嗎？”

        杜康牽著她的手，搖頭，“我出生前我爸爸就意外去世了，我爸媽還沒結婚，但我媽媽還是堅持生下我，后來她去了其他城市，我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

        湯蕓蕓霎時啞然，好久，憋出一句哭聲，“怎么會這樣啊……”

        “我和奶奶生活得很好，我很開心。你別哭啊。”杜康看著她的眼淚，滿胸的憤懣、不平、疑惑、委屈都好似找到了出口，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我必須好好學習，安安分分，那些流言蜚語，那些戴著有色眼鏡的目光，才能離我遠遠的。”

        湯蕓蕓哭聲漸歇，她似乎是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杜康，你現在已經不在初中了，我們班主任沈海琴老師絕對不會像那個傻逼老師那么想，我們班的人也都會幫著你！我覺得你應該放下那些事，那些包袱，過得輕松一些。這樣吧，這個周末我們請假出去吧，去我家！我爸媽人可好了！我讓他們做你愛吃的菜！”

        放下那些包袱嗎？杜康想起高一時“謹小慎微”的自己，想起運動會上親密無間的集體，想起沒有偏見似乎還挺喜歡她的班主任……

        “好啊。”她笑著說，自己也不知道“好”的是放下，還是去她家。她只是再次羨慕起湯蕓蕓，她擁有完美的家庭，擁有保護別人的勇氣，就像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心甘情愿照耀著別人。

        何其有幸。

        去教室的路上，湯蕓蕓終于忍不住，再次發問，“李珍珍，后來怎么樣了？”

        杜康看著前方喧騰熱鬧的教室，和她那些無憂無慮的同學們，“她去了職高，好像學的化妝。”

        看著湯蕓蕓失魂落魄的臉，杜康有些后悔，她也許不該對她說這些的。但是整個晚自習，湯蕓蕓都沒有像以前那樣說話看小說，反而一直認認真真的看書做題，讓集訓課間回來喝水的宋周大吃一驚——

        “湯蕓蕓你怎么了？突然這么用功，撞到頭了？”

        “宋周你會不會好好說話！我洗心革面決定好好學習怎么了！”湯蕓蕓皺著鼻子，惱怒道。

        宋周急著回實驗樓，敷衍，“沒怎么沒怎么，看來沒撞到頭，那是撞到鬼了？”

        湯蕓蕓氣得要打他。

        ……

        月底，又到了月考的時候。

        不像上個月因為國慶節一天考了四門，這次是按照高考時間排的，一天兩門，除了晚自習和考試，其他都是自由的時間。你可以去湖邊復習，也可以去教室背書，當然在寢室睡覺也不會有人管你。

        但也不會真有人睡覺，一中的學生都很拼，班里每天學到12點都算睡得早的，有一次寢室里開臥談會，楊梅她們說到林靳冉，說他每天刷題刷到一兩點，每天睡五個小時，學神的成績也不是單單靠聰明的頭腦。

        杜康聽了詫異的同時又覺得好像應該如此，哪有不用努力就成績好的天才呢？不由得學習更加認真。

        兩天考完，湯蕓蕓怏怏的回來，說老班不準假，因為晚自習就要講卷子了，怕她們著急路上出事。

        “讓我下下周再去找她請假。”

        杜康心中一動，沈海琴老師是考慮到了她回家那周要陪奶奶的嗎？她心中一時百味雜陳，愣在了座位上。

        成績周一就出來了，杜康這次全校排名91，全班46，和上次差不多，班上就50個人，她次次吊車尾，想想就心塞。不過，即便如此沈老師好像也沒有瞧不起她，相反……

        正想著沈老師就來了，雷厲風行的宣布：

        “下周就輪到我們班值周了，點到名字的同學下周準備下，早上傍晚和我一起去校門口站崗啊。杜康、趙佳音、湯蕓蕓、胡顏卿、馬嘯風、溫煦、謝豪、姚家駿。”沈老師說著，走到宋周邊上。

        “宋周，這次語文有進步，等會吃過午飯你們是不是就要出發了？物理競賽加油，別太辛苦了。”

        “是的，我不辛苦謝謝老師！”宋周雙眼閃閃發亮，他這次數學依舊滿分，因為語文進步了點，和全校排名前二的成績差距縮小，頓覺超越有望，一早上都神采奕奕的。

        這次全校第一是楊梅，第二是一班的學霸，兩人換了個位置。前三還是那三個人，杜康看著大佬們你追我趕，還覺得挺勵志的。

        沈老師又囑咐了幾句，讓宋周等會走得時候別落東西就離開了，宋周有些振奮，看了眼身邊的人突然問道：“杜康，如果我和沈老師說想換座位，你說她會同意嗎？”

        “……”杜康還在因為沈老師對她的“器重”偷偷歡喜，聞言愣了愣，“你要換座位？”

        宋周躲閃了下眼神，“我一直想和男生一起坐。”

        杜康點了點頭，倒沒有什么難過的，她也比較想和女生同桌，“我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沈老師。”

        宋周想了想，“等我拿了省一回來我就去。”

        杜康：“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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