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止痛藥
林靳冉尋找著那家店鋪,其實很好找,風里帶著甜香,門口排著長龍,“應氏雞蛋糕”古拙的牌匾下,新出爐的糕點熱氣蒸騰。忙碌的少年偶然一個抬眸,看到他,“要買雞蛋糕嗎?麻煩去后面排隊哦!”
和搖櫓船上同樣的笑容。
林靳冉怔了怔,“不用,謝謝。”
他回望四周的建筑物,那個女孩的家就在這附近。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跳瞬間快了起來。但是緊接著,他又有些茫然,好像終于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她家在這,然后呢?
那天他在南山等了一天,回來時下著雨,她沖破雨幕出現的瞬間,就像刺破陰霾的一束霓虹。于是,他有了片刻消弭痛苦的時光。
今天他從北京回來,自尊破碎,滿腔憤懣,又要來尋找她,幫他止痛么?
不。
她不該是他的止痛藥。
林靳冉自嘲的笑笑,轉身往回走去。
巷陌交錯,胡同縱橫,他很快便迷失在復雜如迷宮的古老街巷中。林靳冉沒有看地圖,只是隨意的走著,他難得有什么都不想的時候,看誰家圍墻里探出的臘梅,看青石磚上的雕花,看陽光盛處那棵青松。
“噠噠。”安靜的巷道多了第二個入侵者。
林靳冉沒有回頭,巷子再窄,兩人并肩也能走過,不需要他特意讓路。可是高跟鞋的聲音就此停了下來,他預感到什么,轉頭看去——
纖細的腰肢和鋒利的紅唇率先映入視線,陽光斑駁,打在帽檐上,她瑩白如玉的臉幾乎成了透明。
這是林靳冉第二次看到盛裝打扮的杜康,可他卻在微微愣怔之后,和元旦晚會時一樣,猝然移開了視線。
再也不敢看她。
……
命運的無常往往在于越不想發生的事,就越會發生。
比如她努力遮掩的她的家,現在就在離林靳冉兩百米不到的地方。
杜康竭力表現得和往常一樣,走近他,“出來散步嗎?”趙礫明明和她說林靳冉去北京了,怎么,連夜就回來了?
“嗯。”林靳冉低低應了一聲,“你做客回來?”
回來。
他用了“回”字。
……他知道了。
杜康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無力,笑了笑,就當默認。
“我不知道這里就是白水鎮。”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趙礫只說這里是十里街。”
是啊,這里就是白水鎮,是你寫信改了公交線路的地方。
他那么聰明,遲早會發現的。杜康輕輕點頭,“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雞蛋糕。”
杜康失笑,所以大概人力永遠抵不過命運安排吧,想到這個,她竟前所未有的輕松起來,“走吧,去我家坐坐。”
開著地暖的屋子春意融融,杜康拿出一雙新拖鞋放到林靳冉腳下,“我一個人住,你隨便坐,喝點什么?”
“都可以。”林靳冉皺眉,“房子很漂亮,你家里人放心你單獨住在這?”
杜康泡茶的手頓了頓,笑道:“謝謝,楊梅也一個人住啊,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院子里,還有屋子后面,都有監控。”
林靳冉不說話了,走到落地窗前,仔細打量著院墻上的監控。
他高高的影子落在魚骨拼的地板上,是杜康從未想過的景象,她一時竟看入了神。
“警報器有裝嗎?”他突然轉過頭來,陽光穿透他的發絲,似乎連眼角的痣都在熠熠發光。
“……有。”杜康匆忙垂下眼,“大門,院子里都有裝。”
“嗯。”林靳冉清了清嗓子。
杜康深吸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端著兩杯熱茶放到落地窗前的小茶幾上。這里是她畫畫的區域,散落著各色馬克筆和畫稿,她硬著頭皮整理了一番,卻有些越收拾越亂的趨勢……
一雙修長干凈的手伸了過來,接過她堆疊得亂七八糟的畫稿,一張一張,有條不紊的歸納整齊。
“聽說藝術家都不擅長保持整潔。”他偏頭看著她,黑瞳里閃著促狹的光,“不找個阿姨來收拾屋子么?”
杜康抿唇,“陳景隅家有請阿姨,過年回老家去了。之前趙姨會經常過來幫我的。”
林靳冉低聲笑了笑,那笑聲仿佛帶著磁,一路從杜康的耳朵鉆到腦子里,讓她頭皮發麻。
兩人在茶幾前坐下,陽光毫不吝嗇的灑下,氣氛溫暖祥和,唯有荒蕪的院子,稍稍有些不搭調。
“打算在院子里種些什么?”
“花。”
“什么花?”
“還沒想好。”杜康看著陽光房里的搖椅,“但應該會種一片白蘭,就是學校畫室后面花圃里的花。”
林靳冉點頭,“很漂亮的花,香味很好聞。”
他還記得。
杜康心中一動,看向他。
他坐著的樣子和以前很不一樣,高中時,他總是喜歡靠在椅背上,腰背挺直,灑脫隨性。而現在,椅子明明有靠背,他卻沒有倚靠,背脊依舊筆直,人卻是微微前傾的,很像……杜康去談生意時碰上的涵養很好的合作伙伴。
他在美國做什么?有繼續上學嗎?
還是,早早出來打拼了。
但不管他做什么,都會很厲害吧。
林靳冉喝了一口熱茶,身邊人的視線已經在他身上停留超過了十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噙著淺淺的笑,像一片擾人清修的羽毛。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得打岔,“為什么不說你家就在這?”
杜康以為他不會問的,聞言愣了一下,急忙收回目光,“……我說過,不會打擾你的。”
林靳冉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他微微哂笑了一聲,“你倒言出必行。”
氣氛沉寂下來。
杜康抿了抿唇,試圖補救,“你下午有時間嗎?”
林靳冉偏著頭,沒理她。
杜康繼續道:“我們去花鳥市場買花吧。”
……
花鳥街上鮮切花鋪滿了街道,玫瑰、百合、郁金香……成堆成堆的花束插在水桶里,五顏六色,可愛喜人。
還在年節里,一些喜慶的銀柳、金桔、桃花還都擺在外面。
杜康看中了兩盆蝴蝶蘭,一紫一白,正好她家放一盆,陳景隅家放一盆。
“好看嗎?”杜康指著蝴蝶蘭的花瓣。
林靳冉看著她比花瓣還細白的指尖,輕輕點頭,“嗯。”
出來逛一下果然心情會變好,他又肯理她了。
“那就買這兩盆吧,然后再買一盆金桔樹送趙礫,祝他開業大吉,財源廣進。”杜康道。
林靳冉挑了挑眉,“知道他是老板之一了?”
“珍珍和我說的,趙礫他為什么要瞞著?”杜康好奇問。
“防著他家里聽到風聲,他爸想讓他繼承家業,而不是這種在外面小打小鬧。”林靳冉解釋。
投資幾百萬的小打小鬧,有錢人家果然不一樣,杜康默默感慨。她去里面找老板付錢,出來的時候看到林靳冉已經抱好了兩盆盆栽。他站在花團錦簇中,身形挺拔,眉目俊朗,卻依舊清冷得像天上的月亮。
觸不到,摸不著。
杜康抱上剩下那盆白色蝴蝶蘭,“走吧。”
金烏西墜,石板路變成了橘紅色,他們抱著花跨過小橋流水,走過繁華的大街,踏上清冷的小巷。杜康家門檐下的南瓜燈已經亮了,他們站在燈下,面對面,突然沉默了下來。
橙色的金桔和紫色的蝴蝶蘭,映襯著他的皮膚愈發冷白。他的眉弓很好看,眼窩深深,于是那雙眼睛對著你的時候,會有一種他很專注的錯覺。
他的整張臉都是皮貼骨肉的齊整熨帖,平整得像漫畫里的人。
杜康不止一次的想過畫他,可每次提起畫筆,卻從未落到過紙上。
似乎連畫他的一幅肖像,對她而言都是奢望一樣。
可今天,她想奢求一次。
“你餓了么?家里有餃子,趙姨臨走前包得,很好吃。你……想嘗嘗嗎?”杜康仰頭看著他。
除了那塊雞蛋糕,林靳冉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他一邊覺得自己卑劣,一邊控制不住的點頭,“好。”
鍋里冒著水汽,白胖的餃子浮起,隱約帶著一絲麥香。
林靳冉站在燃氣灶前,拿著勺子又舀了勺冷水進鍋。
杜康束手束腳的站在一側,試圖解釋,“其實我會自己做飯的,剛才就是不小心……”
因為餃子密封得太好,她打不開不得已上了刀,結果劃傷自己這種事,不好好解釋,怕是會給人留下生活白癡這種印象吧。但她其實能很好的照顧自己的。
林靳冉冷淡的瞥她一眼,走過來掀開她壓在手上棉柔巾,“血止住了,家里有醫藥箱嗎?”
杜康記得有,楊梅買了的,但是放哪……她忘記了。
林靳冉深吸一口氣,“先吃飯。”
兩人坐在廚房中島的吧臺前,一人一盤餃子,一碗湯,一碟醋。
趙姨包得餃子很好吃,幾乎是杜康吃過最好吃的餃子了,可看身邊人一口一個,吃得稱得上迅速的樣子,她還是有些疑惑了——
林靳冉是餓的?還是真的那么好吃?
“別發呆。”林靳冉咽下嘴里的東西催促,“吃完找藥箱。”
杜康:“……”
這和她想象的一起吃飯的情景不太一樣。
等杜康好不容易在廚房柜子里找到醫藥箱的時候,離他們吃完餃子開始找已經過去半小時了。
對著林靳冉面無表情的俊臉,杜康試圖再次解釋,“家里儲物空間太多也不好,容易找不到東西。”
“第一次見把雜物放廚房的,很有創意。”林靳冉就差拍手鼓掌了。
他嘲諷人的本事倒是依舊爐火純青。杜康決定閉嘴。
位于左手食指指根處的傷口其實并不深,也遠遠沒有達到需要包扎的程度,可見林靳冉給她消毒完拿出了紗布,杜康還是沒有開口。
他眉目低垂的樣子太好看了,她想多看看。
“這幾天不要沾水。”
“好。”
林靳冉卻依舊皺著眉,看著她包好的手指。
“怎么了?”難道是覺得包得不好看?
“會留疤。”他低聲道。
杜康并不覺得留疤是件多嚴重的事,她伸出右手,“沒關系啊,我原來手上就有很多疤,只是都不太明顯,你看。”
她的皮膚很好,也不是疤痕體質,愈合的傷口沒有增生沒有隆起,只是比四周的膚色淡一些,缺了些許紋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但是一個年輕女孩的手,是不應該有那么多疤痕的。
林靳冉神色頓時嚴肅起來,“都怎么受的傷?”
杜康啞然了一瞬,都是以前修理老房子,幫老太太干活時受的傷,這怎么能告訴他呢。她故作輕松的笑了笑,“我小時候很調皮的,你看這道疤,是小學上課偷偷削鉛筆,被小刀劃的。這道是掰樹枝受的傷,這……”
林靳冉的眼神從無奈到疑惑,“那么調皮的小孩,是怎么長成你今天這樣的?”
“女大十八變咯。”杜康攤手。
他笑起來,有如流星墜落。
這是自重逢那日起,出現在他臉上的,第一個明朗開闊的笑。
讓杜康想起那個夏天的笑。
屬于校草林靳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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