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雞血
晨光熹微，杜康把黃招娣按到沙發(fā)上，自己在她身邊坐下。
“……去過醫(yī)院沒有？”許久，她克制住心里的憤怒，溫聲問道。
黃招娣搖頭，“小傷，不用去醫(yī)院，我有經(jīng)驗，幾天就好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屋子里一靜，杜康撇過頭，不忍再看。
林靳冉拿著醫(yī)藥箱和冰塊過來，“先冷敷，再上藥。”他全程都看著杜康，沒有往黃招娣狼狽的臉上投去好奇的視線，“你們聊，我去買早飯。”
杜康怕黃招娣不自在，點頭，“好。”
“吱呀”的關門聲后，屋子里只剩兩人。
黃招娣看著男人干脆利落的離開，忍不住感慨，“林先生倒是個體貼的人。”
“他一向如此。”杜康遲疑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黃姐，你……”
黃招娣苦笑，“是，又被打了。”
“這次是為什么？”
“他爸生病住院，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我以為是什么大病，才和你請假回去的。結果到了才知道，闌尾炎手術，要我出錢。”
“出錢就出錢吧，手術之后又要我照顧。他爸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還有老婆在，需要我這個兒媳婦照顧？我就說不方便，就……”黃招娣望著腳尖出神，“他們就是想磋磨我，別管我賺了多少錢，沒生兒子，就是他們家的罪人，就該伺候他們一大家子。”
“你們都分居這么久了，他們家不知道嗎？為什么……”
黃招娣搖頭，看她的目光似乎是在羨慕她的天真，“我們那地方，女人提離婚就是不安分，男人打你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是天經(jīng)地義的，誰家女人沒被男人打過。打完了，還是得好好過日子，況且我只生了一個女兒，還在外地工作，你不知道村里傳得多難聽。所以啊，我男人還肯要我，就是我上輩子燒高香了，就該把錢全寄回去，然后抓緊生個兒子，這樣才是正道。”
杜康從小生活雖不富裕，可生在寧城這樣的沿海發(fā)達地區(qū)，就算是在白水鎮(zhèn)，他們這一代重男輕女已經(jīng)很少見了，鎮(zhèn)上多的是獨生女，所以她對黃招娣口中的老家并沒什么具體概念。黃招娣從前也不愿多說。
可這一次從她嘴里說出的話，讓杜康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還有很多地方，并不把女人當人看的。
她拉著黃招娣的手，“黃姐，難道你就這么忍下去嗎？你可以忍，那妞妞呢？”
說到女兒，黃招娣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妞妞……我就是怕妞妞啊！她現(xiàn)在還小，可如果一直待在那個地方，就算沒學壞，初中畢業(yè)就得被逼著去廠里干活，哪里還有機會上高中考大學！”
杜康斬釘截鐵，“所以離婚，我?guī)湍阏易詈玫穆蓭煟覀儼焰ゆさ膿狃B(yǎng)權要過來。”
黃招娣向來堅韌，擦了眼淚，“我知道杜總你是為我好，可是……我怕啊。我自己倒是沒關系，可妞妞在他們手里。你不知道，我們那的離婚的人，孩子從來都是判給男人的，不管男人是不是吃喝嫖賭，有沒有錢。這樣的人家，小孩子有多可憐，如果來一個壞心腸的后媽，把孩子打得進醫(yī)院也是有的。我就是怕這個，不然，早就離婚了。”
杜康聽了半晌無語。
黃招娣笑了笑，“瞧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我這幾天不方便去公司，先請幾天假，公司那邊，杜總多擔待。”
“沒事，你好好休息。”
林靳冉買早飯回來的時候，黃招娣已經(jīng)走了。杜康坐在沙發(fā)上，抱膝發(fā)著呆。
“黃姐走了嗎？我還買了她的早飯。”
杜康回過神，“多謝，她……不肯多留。”
林靳冉看著兩份早餐，“行，我再陪你多吃一頓。”
杜康怕他吃撐了，“不用，我?guī)н^去給公司里的人吃就好。”
“那快走吧，可能要下雨了。”
林靳冉說得沒錯，剛到公司樓下，天就陰了下來，狂風陣陣。
一樓倉庫里已經(jīng)有人在忙了，杜康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側頭的時候看到邊上一對似乎是夫妻的人。
兩人年紀都挺大了，面容愁苦，手里緊緊拎著黑色的塑料袋，神情不安。
杜康遲疑了下，正想走過去問問需不需要幫忙，林靳冉轉過身來，“你上去吧，記得吃早飯。”
他最近送她之后都會回十里街，杜康以為他是要忙花園的事，便點頭，“好，你不要太累了，花園不著急的。”
林靳冉笑了一下，“我知道，你……”
話沒說完，他神情一變，杜康只覺手上一重，就被他拉進了懷里，兩人方向調轉。緊接著是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然后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充斥鼻尖。
“林盛的兒子，你還有臉回來！”嘶啞的咒罵伴隨著各種不堪入耳的詞匯在耳畔響起。
杜康呆滯半晌，反應過來急忙想查看，卻被林靳冉緊緊擁著，動不了。
她怔怔抬頭，林靳冉面色雪白，黑沉的眼里還有沒收起的驚懼，他上下檢查了遍杜康，見她沒事，才松了口氣，“幸好……”
至于幸好什么，他沒有說下去。
“我沒事，你呢？放開我看看！”血腥味越來越濃，杜□□怕他受傷，急切的想讓他轉過去。
“我也沒事，是雞血。”林靳冉?jīng)]有動，看她蒼白的臉色，眼神冰冷起來，斂眸回頭，“找我算賬，為什么要牽連到無辜的人？”
他的語氣很平，好似不帶感情一般，被他望著，那對還在不停咒罵的老夫妻停了一瞬，然后愈發(fā)激動起來，罵得更難聽了。
“小癟三！你還有臉回來！和你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貨色！”
“你怎么還沒死！你爸在監(jiān)獄里享福，你和你媽那個賤貨還去美國，一家人都沒良心，你們怎么還不去死！”
撲面而來的惡意幾乎凝成實質，在杜康最難堪的回憶里，也不曾有人這么罵過她，她看著林靳冉無動于衷，似乎早已習慣的臉，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景了嗎？
因為轉身，杜康總算看到了被擋住的情景。
那對她想幫忙的夫妻還在破口大罵，他們腳邊是一張殘破的塑料袋，以及林靳冉背上，幾乎染紅外套的鮮血。
“脫下來！”杜康后知后覺的開始后怕，生怕這血里有什么其他東西，更不想林靳冉背負這樣的污穢。
“我自己來。”林靳冉擋住她的手，動了動肩膀，吸滿了鮮血的外套應聲而落，掉在地上，發(fā)出悶悶的響聲。
杜康看著林靳冉脖頸上濺到的血漬，顫抖著手，從包里拿出一包濕巾。
好在擦拭之后皮膚沒有破損，也沒有其他泛紅過敏的癥狀，她卻抑制不住的開始害怕起來。
如果是硫酸……
林靳冉握住她不住發(fā)抖的手，“別怕，你去樓上等我好嗎？我處理好這邊就來找你。”
杜康搖頭，“我不走。”
咒罵的女人突然指著她，“你不走！你是不知道他家做了多少壞事吧？我告訴你！”
“等等！”杜康踮起腳，伸手捂住林靳冉的耳朵，“好了，您說吧。不過您說什么，我都不會信的。”
女人一滯，整張臉頓時猙獰起來，“你說什么？”
“我說，您無論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杜康毫不躲閃，看著她，“我不會相信偷偷進園區(qū)，像罪犯一樣潑血傷害侮辱別人的人，我也不會相信從頭到尾都是詛咒謾罵，將一腔憤恨轉嫁在別人身上的人。我相信法理，相信公正，相信警察。叔叔阿姨，有話，我們警察局說吧。”
女人瞪眼，“你個□□說什么屁話！我……”
她身邊的男人止住她，“小姑娘，我看你是講理的人。我們這種苦命人，警察才不會幫我們，你是不知道，他們林家有多作孽……”
“我的確不知道，但我知道私下報復解決不了問題。你們過來是想怎么樣呢？”
男人頓住了，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女人咬了咬牙，“賠錢！讓這個小崽子再賠幾十萬！”
“爸？媽？你們怎么過來了？”樓梯口不知何時站滿了人，孫靜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看著滿地的血，“你們這是要干嘛啊？！”
“死丫頭你給我滾開，擋著我做什么，沒看到我在教訓仇人呢？”
“仇人已經(jīng)進監(jiān)獄了，無期！你們還想殺了他兒子嗎？”孫靜尖叫。
“那就讓他的兒子好好過日子？”男人赤紅著眼，“看看他人模狗樣的樣子，還傍上了女老板，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你弟弟呢！”
“弟弟”兩個字一出來，女人瞬間癱軟在地，哭嚎起來，孫靜也一下子呆住了。
杜康看著那一家人，冷靜道：“我已經(jīng)報警了，有話警局再說吧。”她看向樓梯口的員工，“都去工作，別看熱鬧了。”
眾人瞬間做鳥獸散狀，錢多多王月她們還擔心著不肯走，杜康朝她們笑了笑，才放心下來被同事拉走。
這里的動靜終于引來了園區(qū)保安，政府開發(fā)的辦公區(qū)，保安自然盛氣凌人。一眼看出鬧事的夫妻二人，就要抓人扭送到派出所。
孫靜父母瑟縮著，原本罵人時囂張的態(tài)度早已不見，躲在女兒身后不敢露面，一被保安抓住，就開始耍賴打滾。
孫靜被拉扯著，漲紅的臉慢慢蒼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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