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有糧抬眸眼瞅著那告示，感覺頭疼。

        閨女大概是怕嚇著老娘，故意往輕里說。

        但他明白著呢。

        一旦被劃分為軍戶，要是升不到領導層，世世代代都得頂著這個身份過活。

        這個世道對女子那般苛刻。

        倘若他被劃為軍戶，又沒能在有生之年混到領導層，他那連建功立業的機會都少有的閨女可咋辦哦？

        抹了一把臉，安排已經快六神無主的大伙兒，“霍大哥，隋大哥，長發，我們幾個四下轉轉，看能不能打聽點兒有用的消息。其余人跟著富貴和大水先去排隊。”

        隊伍散開后，顧有糧瞅瞅往人群里走去的霍永福等人，駐足停留在原地。

        待不遠處的士兵得了空，連忙上前拱了拱手，恭敬地道：“軍爺，打聽個信兒，那軍戶和百姓是如何劃分的？”

        士兵態度不熱絡，回答也極其簡單，“有身份文書的為百姓，沒有的酌情劃分。”

        顧有糧蹙了蹙眉，想要再進一步打聽打聽，人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還揮手趕他離開，“去，去，去，賀大人自會安排，那么著急做什么？”

        沖士兵道過謝，顧有糧只覺頭更疼了。

        身份文書他有，完好無損地在閨女的空間里躺著。

        問題是那文書上只有他一家三口的名字。

        其他人哪里又有那玩意兒？都讓村長給記錄在一個冊子上的。

        別人他可以不管。

        但老年和兩個哥哥是必須要管管的。

        總不能他一家三口成為百姓，老娘和兩個哥哥成為軍戶吧？

        是不是也太不像話了點兒？

        不能想，越想頭越疼，甚至連腮幫子都隱隱作疼了。

        抬眸，給閨女招呼過來，說完他聽來的消息，就見閨女眨巴著眼睛道：“爹，你得透過現象看本質。”

        “啥意思？”顧有糧揉了揉腮幫子，咧著嘴問道。

        顧初心掰著手指頭，用下巴指了指周圍，“就咱眼前這片少說也得有兩三萬的災民吧，加上前面已經進城的，還有后面正趕來的。

        這么多人，朝廷就算是安置，也不可能一直白養著吧？

        若是有大片集中的荒地讓災民去開墾，是不是再合適不過了？”

        顧有糧聽得有些懵，“理是這么個理，可跟咱眼下又有什么關系呢？”

        “有身份文書的劃為百姓，沒身份文書的酌情。

        酌情就代表可能成為軍戶，也可能成為百姓。

        那就說明這里沒有比較集中的荒地嘛，進城的災民會被分散到各個有需要開荒的地方嘛。”

        “然后呢？”

        “有身份文書的另一層便是身份明確，那自然就分去好的地方，比如各個府城周圍。

        沒有身份文書，身份不明確，軍戶肯定是首選。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奶他們壓根兒就沒單獨的身份文書。

        那大把跟我奶他們情況相同的，總不能都劃成軍戶吧。”

        顧有糧這回聽懂了，“也就是說，軍戶名額若是滿了，剩下的沒有身份文書的也能劃進百姓里面。”

        顧初心點頭，在自個兒的大挎包里翻翻找找，轉手塞給她爹一根金項鏈一對金耳環以及兩個衣服上拆下的白珍珠，“甭管軍戶名額滿還是沒滿，爹，你拿著這些東西去探探路，只要不給奶他們劃為軍戶，偏僻一點兒的地方也沒關系。”

        顧有糧點點頭，拿著東西去就要去找人活動活動。

        哪知將將轉身，便見剛才他搭話的那士兵一腳踹在一中年漢子的屁股上，大聲呵斥道：“你他娘的，是想害死老子嗎？不知道祁王殿下有令，不得收受災民財物，違者斬立決嗎？”

        被踹到在地的漢子撿起身下的一張紙，雙手作揖賠笑，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顧有糧將手里的東西往袖袋里一塞，看了看天色，轉身走到閨女身邊，壓低聲音道：“你說若是我晚上再來，能不能趕得上？”

        顧初心咬著唇想了想，道：“都已經排上隊了，再讓大伙兒退出來，就太打眼了。一會兒看看能不能只摸脈，暫時不登記。”

        ——

        四個時辰后，總算是排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顧有糧望了望天色，走到登記的案桌前，打算和負責登記的人打個商量。

        定睛一看，喲！居然是那天沒收他刀的官爺，連忙拱手，笑著打招呼，“官爺好。”

        青陌暗地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心道，好個p，就因為你們這伙人，我都被主子扔這里三天了，還能好？

        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長大的，那么磨蹭！

        “姓名，年齡，原籍，家里還有哪些人？”

        在登記與不登記之間，顧有糧只遲疑了一秒，便拿出了一家三口的身份文書。

        青陌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接過去，只一眼便抬眸問他，“你姓顧？”

        “是！”顧有糧拱了拱手，順帶將衛老太等人的事兒說了一遍。

        青陌擺擺手，“你有身份文書，可以做他們的保人。”

        別說顧有糧了，就連跟在他后邊的顧初心都有點兒懵了。

        感情她和她爹合計那么久，都白忙活了唄？

        青陌手指敲了敲桌子，提醒道：“一旦做了他們的保人，無論是誰發生滋事打斗、偷搶拐騙等行為，第一個被問罪的便是你。”

        顧有糧是想也沒想的點了頭。

        卻不知道就這輕輕點頭的動作，讓他在大伙兒心里的分量更重了。

        青陌似乎也不怎么意外，絲毫不含糊的在冊子上寫下了一家三口的名字以及分到的地方。

        沖后方招了招手，官員模樣的中年男子快步來到他身邊，拱著手恭敬地道：“陌爺。”

        青陌點了點冊子，示意他給衛老太等人登記。

        自己則去了一旁，沒一會兒便拿著一塊大紅色的木牌過來，遞給顧有糧，“牌子可得收好了，不管是排號領粥，還是將來落戶都是憑這個的。”

        顧有糧接過木牌，就要道謝，卻見人已然跨著大步往城門處走去，看都沒看他一眼的。

        收回手，顧有糧也沒覺得尷尬。

        就沖案桌前這位大人剛才的那聲“爺”，就曉得人小伙子來頭不小，不搭理他這小老百姓有啥奇怪的。

        待所有人都登記上，并領到紅牌子后，顧有糧招呼大伙兒，“走吧，咱打飯去。”

        看著浩浩蕩蕩走過的一群人，案桌前的賀大人，忍不住捏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也不知道這伙人是啥來頭，陌爺差點兒就親自作保了，且給他們的還是數量最為稀少的的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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