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翁案2
陸琪冷靜的陳述著,見未有反駁,于是繼續對著黑暗道:“死者雙唇蒼白,口鼻處并無異味,不是中毒之態。非外部打擊致死,亦不是中毒致死,其他應試者想必是拿不定注意,不敢貿然剖尸。”
“你卻敢?”這人聲音低沉,在這個寂靜的房間中,猶如演奏家輕拉提琴撥弦的聲音,渾厚悠長,明明是略帶質疑的冰涼語氣,竟給已經被凍得瑟瑟的陸琪帶來了一絲溫度。發現自己竟沉浸在此人的聲音中,陸琪趕緊拉回自己的神志,此刻不能有一絲大意,成為這衙門仵作才是重中之重。
陸琪看向尸身左側,兢兢業業道:“草民不是敢,而是覺得剖驗一舉十分必要。瘀傷、擦傷主要集中在死者左側,一個人正常向前行走,摔倒時重心應在前方,而不應完全往左側倒去。”
陸琪低頭看向死者面部,繼續道:“死者七旬有余,這個年紀的人,內里器官其實已經逐漸在衰竭,若不是人為推搡至左側摔倒,那么有一定可能是在特定情境下身體內部器官出現極度惡化,導致身體重心一度偏左,也許這就是死亡的原因。”
那聲音再次響起:“驗。”
黑暗中一名衙役打扮的人走出,朝陸琪遞過一個箱子,陸琪接過后,看里面工具雖不如現代那般精致,不過倒也還相對齊全,便沒有再說什么。
陸琪從懷里掏出剛剛在客棧撕下的床簾一角,嚴謹的遮住口鼻,然后在腦后打了一個結。
只見這看起來略顯單薄的少年眼神冷冽,拿起箱中的鋒利小刀利落的在尸體的肋下三寸處開了一道口子。尸身雖然在較低氣溫處停放,內里仍然已經開始腐爛,一股子腐臭氣味傳出,陸琪卻面無表情,好像根本就聞不到這些氣味。而且她摸骨切肉的手法,就像屠夫剔骨般的絲滑,像是已經演習過千百次。
陸琪著重查驗了心臟,心臟外形正常,她檢查了主動脈等情況,也沒有任何堵塞的現象,接著她查驗了脾肺腎等一應器官,這些器官皆形狀完好,并未查驗出任何器質性變化的問題。陸琪微蹙著眉,看向死者唇部。死者唇色慘白帶著微青,這絕非中毒而亡的表現。陸琪又看向心臟處的血管,與腦中曾解剖的案例相比較。陸琪凝思細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手起刀落利落劃開了死者的胃袋。
,結合之前的腐臭味,讓一旁的衙役不禁連連皺眉。
陸琪用木鑷子挑出還未被消化的部分,仔細查驗起殘渣的形狀后,放入到一旁的白布上,確認未有遺漏后縫合好了尸體胃部。之后,她利索的將剛剛切開的口子全部細細縫合好。
死者腸胃并無任何問題,可令人在意的是胃部里的還未來得及消化的東西。
一般情況來講,胃部消化液體大約一到兩個小時,固體大概在3-4個小時,老人家在腸胃動力稍顯不足的情況下,同等情形消化順延一小時左右。死者胃袋中的是些能加速血液循環的藥材,回想起死者血管狀況,陸琪心中已有答案。
陸琪走至一側,將手放入準備好的裝有清水的盆中清洗,盆邊還有一塊土黃色的膏狀物,非常類似現代的肥皂,她舉起來輕輕聞了下,有皂葉和香料混合的味道,她一邊感嘆古人之聰明,一邊用這肥皂仔仔細細的將血污洗去。
就當衙役以為陸琪要說出結論的時候,陸琪擦干手,幾步來到死者頭頂的地方,利索的剃掉了死者的頭發。她用手將死者頭部輕輕撥至一側,另一只手仔細按壓死者后腦勺的部分,然后輕輕說了句:“原來如此。”
她將死者尸身擺正放好,神色又恢復了來時的拘謹,聲音清脆道:“老翁生前前往過湖邊濕地,回程途中,因中風而亡。”
陸琪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待看見自黑暗中走出的兩人后,陸琪趕緊迎去,學著衙役般低頭行禮。
陸琪剛剛抬頭,就撞入一雙冷冽嚴肅的鳳眸之中,這人身量極高、五官分明、俊朗異常,高挺的鼻梁再配上薄唇,冷若冰霜的性格像是鐫刻在了臉上。他穿著深紫色鎏金鑲邊長袍,舉手投足間盡顯桀驁貴胄的逼人氣勢。
陸琪心道:這便是男主,顧炎庭,顧大人。原書中有說公主的表哥是當朝長公主的小兒子,從小悉心培養,文武雙全、少年成名、俊朗無雙,是國都一等一的人物。陸琪都有些不明白這樣的皇親貴胄是為了什么選擇到西南一隅做一個小小縣令的。
不過不管怎樣,現在她都一定要留在他的身邊,她的小命還得靠這位顧大人保全。于是乎她更加恭敬的做出行禮的姿勢,力圖留下一個好印象。
怔愣之際,低沉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你細細說來。”
陸琪聽到這聲音原來出自男主后,心底有些略略失落,男主屬于女主,女主擁有一切最美好的事物是定律,她只能表示理解。壓下心中失落,再一抬頭,這才注意到男主身旁那位稍矮一點的侍衛大人,這人面容生的極柔和,帶著難辨雌雄的柔美,一身黑衣,更襯得身量修長,氣質絕倫,腰側配著一把長劍,柔中帶剛。
這應該就是顧炎庭的侍衛長韓墨大人了,顧炎庭最信任之人。
陸琪收回視線,幾步走回死者身邊。用手指向死者褲腳方向,解說道:“死者鞋底及褲腳均有干涸的泥漬。”她微微抬起死者右手,繼續道:“右手拇指、食指指甲縫中還有些淤泥及蚯…地龍細微的殘骸,草民以此推斷老翁生前應是前往過湖邊,并且在湖邊垂釣。”
顧炎庭冷然道:“不錯,他死前卻是去了湖邊垂釣。繼續。”
想必只有解釋清楚死者生前去的地方,顧大人才會繼續聽應試者解釋死者死因。這一步驟怕是為了查驗仵作細致觀察的能力。如果這一步都沒有過,顧大人怕是會直接讓應試者直接走人罷。
陸琪輕舒口氣,道:“老翁死于中風,腦部血管由于血脈噴涌而破裂,并非外力所致,這種情況下死者無法正常控制身體平衡,這也就解釋了老翁最后為何向左側摔倒。”
“那你的意思是,死者并非被人謀害了?”黑衣侍衛韓墨問道。
陸琪一時表情有些猶豫,她緩緩道:“草民并不能斷定老翁是否被人謀害。”
“此話何意?”顧炎庭劍眉微微蹙起。
“草民在剖驗尸體時,細細驗過死者的器官,死者身體頗為康健,內里器官均未發現明顯器質性變化的地方。草民打開尸體的胃袋后,發現里面還有未來得及消化的紅花以及當歸的殘渣。這些藥物看似大補,實則功效多用于活血化瘀。老翁很可能是服用了這些藥物,行走之際,血氣加速循環,最終沖破了老翁本來就薄弱的腦部血管。”
陸琪在兩人略顯驚訝的表情下道:“老翁是否是被人謀害,就要首先知道配此藥物的人知不知道老翁曾經可能出現過的病癥。按理說,像這樣直接致命的情況發生,此前或多或少都應該出現過頭疼、眩暈、無力甚至昏迷的情況。”
“再去趟傅家,查驗看是否如他所說。”顧炎庭側身吩咐韓墨去辦這件事。
韓墨躬身領命,一旁的衙役也在韓墨的眼神示意下一同出了門。
陸琪明白這是派人去校驗她檢驗的結果,如果符合,她應該就能在這縣衙庇護下緩口氣了。
顧炎庭轉過身走向尸身旁,他看著老翁緊閉的雙眸,一雙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情緒在翻涌,他緩緩將白布重新鋪搭在老翁身上,對著陸琪道:“你隨我來。”
重新見到陽光的時候,陸琪眼睛被刺的酸痛,待她恢復好,顧炎庭已經走到三步開外。她趕緊小跑跟上,顧炎庭側頭看了她一眼,未說什么,徑直往前去了。
微風吹過陸琪的臉頰,領口處被什么擦過有些發癢,她這才發現剛剛系在臉上的面紗沒有取下,她趕緊取下放入懷中。
陸琪隨顧炎庭從左側后門進入到大堂之中,顧炎庭走至案臺邊,陸琪則步入堂中,轉頭便看見主位之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藍底金框牌匾,四個金色大字從右至左依次為:明、鏡、高、懸。好不威嚴莊重。
顧炎庭剛坐下便讓衙役傳劉縣丞過來,準備詢問今日其他待處理的事宜。
話音未落,一陣腳步聲已然傳來,一位身著灰藍色長袍官府的中年人,帶著一頂圓帽,后頭跟著幾名衙役,憂心忡忡、語調急切的對著顧炎庭道:“大人,郭員外的小妾在今日結親途中跑了,送嫁的婦人從中午就守著我們派人搜查。下官見大人忙著試仵作,便著人在縣城里外搜了個遍,可到現在都還沒什么消息。”
劉縣丞見陸琪瘦瘦小小,一身農人打扮,不禁多看了兩眼,接著上前幾步走到顧炎庭身側,小聲道:“大人,這郭員外是通山縣柏郊頗為有名的人物,家中弟弟在國都做官,連州府的大人們都要留他幾分薄面。這人在我們轄下丟了,可如何是好啊?”
通山縣柏郊位于通山縣與通州府之間,因環境清幽、風水極好,州府和縣城中的富人、貴人多在此處建府居住。郭員外在柏郊頗為有名,可見是縣城數一數二的人物。
陸琪從這人進入大堂之際,便把頭埋的低低的,恨不得隱身在這大堂里。剛剛,她清楚感覺到這中年人的打量,一顆心早已懸到嗓子口。她都想好了,只要這人發現自己,她就立刻朝男主辦案的桌案撞去。就算男主見死不救,她就是死,也不會束手就擒接受那種生不如死的命運。
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探究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沒膽量抬頭,祈禱著這中年人老眼昏花,也祈禱自己的裝扮能掩蓋過那送親婦人對自己樣貌的描述。
顧炎庭勾起左側嘴角,冷笑出聲:“怎么?劉縣丞的意思是,我該親自帶人去找這郭員外落跑的小妾?”
劉縣丞弓腰退后兩步,連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擔心找不到人,這郭員外會找咱們縣衙的麻煩。”
“那就讓他來,本官到想要看看是一位什么樣的人物。”顧炎庭不屑一顧,語調有些不耐:“還有什么別的事?”
劉縣丞說完并無其他要事后,顧炎庭便擺手讓他帶著人下去。
劉縣丞仍舊弓著身,然后一邊擦著額頭冷汗,一邊退了下去。劉縣丞頗為懼怕這年輕大人的氣勢,也看不太懂這位新上任的縣令大人。年紀輕輕當上了一方父母官,按理說該很懂得審時度勢才對,可上任之際既不去拜會州府的大人們,現在又不怕惹怒地頭蛇,這官還想好好做么?這真是讓他疑惑地很。
待人走遠,大堂中又只剩顧炎庭和陸琪兩人。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就待陸琪神色稍緩,準備松口氣之際,一道‘驚雷’在耳邊響起。
“會驗尸的落跑小妾,倒是讓人耳目一新。”明明依舊是那波瀾不驚的語氣,可莫名令人覺出森冷異常的味道。
陸琪本來頗為喜歡這低沉嗓音,可顧大人的這句話卻讓她一瞬間入墜冰窖,瑟瑟發抖起來。她抬頭看向顧炎庭,一張小臉上已布滿恐懼。她心里砰砰直跳,理智告訴她快些冷靜下來,她必須要留下,可腦子里止不住另一個念頭產生,如今,她還有留下的希望么?
顧炎庭回望著她波光盈盈的雙眸,目光如炬。
(https://www.dzxsw.cc/book/88045570/3244791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