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翁案4
陸琪解開死者衣物,只見尸身暗紫紅色尸斑已經成型,總體集中在死者背面,可見死者確是在死亡后很快被家屬安放躺好,長時間保持這樣的姿勢,血液下沉所致。令人有些奇怪的是這人的脖頸以下有一圈扇形紅痕,與尸斑顏色格格不入,像是人喝酒喝高以后身體泛紅的樣子。
陸琪正陷入沉思,有些旁聽的百姓們墊著腳伸著頭,好奇的想看看公堂上尸首的情形。突然,堂下一直垂首跪地的醫館主人驚呼出聲。
“他這…這是…是被項山的女鬼選中了!”一直低著頭的醫館主人指著桌臺上尸體,表情驚愕。
日頭已漸西斜,溫度驟降,陸琪衣衫本就有些淡薄,剛剛在解剖老翁尸體的房間已經待了許久,好不容易回溫,此時風一入堂,她被吹得打了一個寒戰。
那醫館主人以為陸琪害怕,更是繼續道:“此前也有幾個例子,突然暴斃而亡,身上也是這種紅痕,被仵作驗后只說是死于窒息,可因何窒息卻再查不出來!
隔著公堂門衙,看熱鬧的百姓聽到那醫館主人言論后逐漸淅淅索索討論起來。
陸琪頗從未聽說過什么項山女鬼的傳聞,在原書中也沒有看到過,不過原書的世界構架也絕不是什么玄幻靈異,這女鬼選人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那醫館老板見顧炎庭神色冷漠的看著他,趕緊說道:“大人才來通縣不久,可能還不知我們這邊一直有個傳說!
陸琪也停下手中活計,準備聽聽看這項山女鬼怎么個選人法。
醫館主人蕭有財頂著顧炎庭冰涼的視線,咽了幾口唾沫,才繼續道:“說是許多年前項山有位神女出沒,救治了許多在山中迷路或是遇險的人,并叮囑獲救者不要向外界說出自己的存在!
“可當時不知怎的,有位富商家的紈绔不知聽誰說起神女貌美,便起了齷齪心思。他帶人在山中搜尋,可什么也沒發現,時間一久他越發惱怒,覺得自己上當,便一怒之下放火燒了山!
公堂門衙外有些百姓微微點著頭,似也是聽說過此類傳聞。
醫館主人繼續道:“從此以后這座山再也沒有神女出現,而那男子不久之后突然暴斃,傳言他的身體出現很多紅點,脖頸以下有一片像是被燒紅的扇形印記。通縣每隔幾年便會出現這樣離世的人,那是因為神女肉身被毀后化為厲鬼,誓要懲罰那些言而無信之人!
陸琪看著眼前這大腹便便的醫館主人滔滔不絕,心中感嘆這人不去說書真是誤了人才。
顧炎庭轉頭看向記錄文案的師爺,問道:“可有這傳聞?”
師爺姓魯名有才,著一身深褐色布衣,顴骨略高,是一位身材過分瘦弱的中年男子。
魯師爺點頭道:“下官從小在這里長大,確實有所耳聞。幾年前有一青年突然離世,死時說是有紅斑突顯!
崔家人似也想起這個傳聞,一時又悲又怕。
“所…所以,說不定是這木匠近日做了什么言而無信之事,被…被女鬼選中了,才…才遭此橫禍!贬t館主人斷斷續續說出,時不時地偷看一眼崔家人。
“不可能!我兒是個實誠人,做工從不會偷工減料,答應過的事也從不會反悔,街坊鄰居都知道他的德行,你根本就是想把責任推出去,不惜辱我亡兒!”死者母親岳氏轉頭砰砰朝顧炎庭磕頭,求大人明鑒。
陸琪微蹙著眉頭,看向眼神時有飄忽的醫館主人,若有所思。她轉過頭,又看向手下這具尸體。
尸體外部確實沒有任何致死傷痕,只有之前不小心撞到淤青的地方還未消除。
陸琪對著顧炎庭道:“尸身外觀并無致死傷,但凡死必有因,內部器官的突然惡化也會導致暴斃,在下請求剖驗!彼幌嘈攀裁磁窕碚胰藘斆恼f法,只有尸體才能說出最真實的原因。
顧炎庭深深看了眼陸琪,只見此女雖然身形瘦弱,但神情嚴肅,目光中更是透露出一種鎮定、自信的光芒,他心里升起股說不清的感覺。他點了點頭,同意陸琪剖驗。
陸琪接過衙役遞來的剖驗工具,這次還遞過一條白巾,陸琪抬頭一看,才發現此人就是剛剛在剖驗老翁時一旁站著的那名衙役。陸琪道了聲謝,心道這人心思還挺細膩。
工具還是剖驗老翁的那套,但顯然已經清洗過了。
陸琪利索遮好口鼻,選好工具。
明明是人畜無害的樣貌,一瞬間便嚴肅冰冷起來,像是把利刃,可以劃破黑暗,讓光明透進來。
陸琪利落下刀,皮膚組織就像是布帛般被鋒利的刀刃劃開,一瞬間尸體內部腐蝕的腥臭血腥味向外散發而去,那醫館主人離得不遠,已經忍不住干嘔起來。他望向陸琪那張認真嚴肅的臉,心里不住打鼓。
陸琪在尸體內部利落的翻看胸腹部各處器官,眾人都被這瘦弱仵作熟練的翻看手法所震撼,待陸琪一一檢查完,胃部也查驗一番后她將尸體開口的地方一一縫合。
接著,她拿著刀片劃開死者喉部表皮,觀察了一番,接著劃開喉道,若有所思。陸琪看著那扇形紅痕,用刀劃開表皮,再次觀察起來。
一刻鐘后,陸琪縫合好所有開口處,清理了手上的血跡,向崔家人問道:“崔青山死前,是否出現大口喘氣、咳嗽、呼吸不暢的癥狀?”
崔家人神色凄楚,看著陸琪動刀開驗時更是止不住的淚流,雖然心中極不愿尸體被剖驗,可也明白這是得知死因的唯一的希望了。此刻聽到陸琪問話,崔家人連忙回憶當時場景。
“沒錯沒錯,相公當時收工回家,說自己又餓又渴,便連著喝了幾碗藥膳湯,最后一碗喝到一半突然捂著胸口,咳得憋紅了臉、像是喘不上氣,我還以為他是嗆到湯水,便拍他后背給他順氣,可他突然就倒在桌前,等大夫來時,人…人就已經去了!闭f完又痛哭起來,好不心酸。
“藥膳湯你們可喝過?”陸琪問道。
“不曾,飯菜還未呈完,大家那時都還沒上桌!彼勒叩拿妹没氐。
“之前可否有吃過類似化瘀的藥物?”陸琪繼續問道。
“有過,相公不喜歡喝藥,我才想著問問醫館有什么別的法子,都怪我…是我害了相公!彼勒咂拮舆煅史浅!
陸琪點點頭,對著顧炎庭道:“大人,死者雙唇上呈現出一種紫青色,但并非烏青色,所以并非中毒而亡。死者肺部有輕微腫脹,喉部、氣管腫脹異常,氣管內部有嚴重破損,是窒息所致!
顧炎庭點頭,示意繼續。
陸琪繼續道:“死者身體應該是與藥膳中的某一藥材產生了應激反應,引起死者喉部、氣管水腫,氣管和支氣管痙攣引發肺水腫,此后無法呼吸,窒息而亡。死者生前身體康健,沒有吃過什么藥,此次可能是第一次接觸過敏原,計量又過大,才導致悲劇發生!
“那這紅痕作何解釋?”顧炎庭問道。
陸琪撇了一眼藥館老板,說道:“大人,這個紅痕卻是死后人為所致!
此話一出,震驚滿堂。那醫館主人卻不自覺抖了起來,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陸琪轉頭看著藥館老板道:“我剛剛截取了死者紅痕的表皮,發現這紅痕并非自內而外所產生的,而僅僅在表皮那層停留。而且老板好眼力,居然在這個角度都能看清死者身上圖案的形狀!
一旁的衙役趕緊前往醫館老板的位置,做出同樣的姿勢,證明確實無法看清。
那醫館老板冷汗連連,說著:“我…我并未看清,只是看到紅痕后,聯想起來那個傳聞,傳聞中死…死者是有扇形紅痕在脖頸之下。”
“想必傳聞中,這紅痕應是死者剛去世時的描述吧。過敏致死所產生的癥狀有時會出現大面積紅疹,但紅疹在經歷時間的流失后,顏色會逐漸變淺變青,而你涂抹上去的顏色卻鮮艷的令人發指。我想,你應該也不會親自前往,問問你店里的伙計應該能清楚吧!
莊重肅穆的公堂,顧炎庭神色冷然,語氣也冰涼至極:“你可知欺瞞朝廷命官是什么罪?”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贬t館老板狂擦著冷汗,最終還是認命說道:“草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聽聞這崔家男人喝了我家藥膳做的湯后去了,我連忙去問那醫治的大夫,得知沒驗出死因。雖然萬幸,可草民擔心大家知道他是喝了我家醫館的東西以后死的,會影響生意,便想出在尸體身上涂抹可以染色的藥水,用傳言來…來分散大家注意!彼呃⒌牡椭^。
古代脫敏方法落后,遇到應急強烈的時候,真是難逃一劫。
崔家人癱坐在地上,萬分沒想到竟會是這種情況。
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大致如此后,陸琪突然道:“大人,死者雖是過敏應激致死,可藥膳也并非完全無過!
“怎么說?”顧炎庭問道。
“這藥膳的成分,在下以為并不能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煩請衙門中的醫師再驗一番。”陸琪垂首請求。
不一會兒一位老者被領到,他認真觀察衙役手中藥渣,點頭道:“這種搭配更像是補氣潤肺之方,沒有活血化瘀之效!
“這…這草民真的不清楚了,這些都是藥師和伙計經手的事,草…草民真是不知情的!”那藥館老板急聲辯解。
此時,韓墨自門口而來,身邊還帶著一名穿著褐色布衣的中年人以及梳著兩個辮子的小姑娘。
三人朝顧炎庭行禮后,韓墨對著顧炎庭說道:“大人,傅家老爺去世前也來過這家醫館買過藥膳包!
韓墨看向扎著辮子的姑娘,那姑娘趕緊朝顧炎庭道:“大人,我家老爺此前唯一接觸的藥膳就是這家藥館的,當時我也在場,我記得說是建議我家老爺吃點補氣的,因為我家老爺之前有過手腳無力的癥狀,這家藥館的醫師建議我家老爺多多走動,食補為上!
陸琪看著眼前這一幕,覺得謎團的濃霧開始有些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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