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有你在，就不是地獄

無法抑制的悲慟，在胸腔里游走，爆發。

霍胤然抱著她身體的手臂都在細微的發抖，他依舊死死抱著她，卻又不敢弄疼里她，只是無助的嗚咽著，宛如失去了一生的摯愛。

在知道初韞假死拋棄他，騙他，這么多年之后，霍胤然都沒有如此的痛徹心扉過。

可這此刻，他是真的將悲傷體會到了極致。

生母假死一走就是三十年，對他不聞不問，他的父親幾次三番的要對他下殺手，就是因為霍家的繼承權。

現在……

他的小結巴也要離開他了，為什么特效藥沒有用呢？為什么……就不能讓他的小結巴活下去呢？

他這一生都在不斷的失去，到現在已經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全身都很僵硬，冰冷，唯獨胸口滾燙如火。

沈凝很難過，已經沒什么力氣了，可她還不想就這么睡過去。

她感受到了頸窩里的冰涼，腦子鈍痛，胸口也痛。

總之，全身到處都疼。

她說話要用很大的力氣，怕輕了他聽不到。

“小九哥哥，你，別哭啊。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你不要哭，也不要難過。我死后，為我折完千紙鶴之后，我就不許你再難過了。我要你忘了……我，然后……高高興興的娶景小姐，你們……本來就有婚約，如果不是我……你們早就該在一起了。我……想看著你幸福，我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和事……但我最放不下的人，還是你。”

她淚眼模糊，眼前只能隱隱約約看出他的輪廓。

她再次哽咽了，眼睛濕潤，“你……怎么辦呢……我的小九哥哥，要怎么辦呢？”

“小九哥哥……我真的很舍不得你，真的很舍不得……如果我還有來生，如果我還有以后，小九哥哥……我想陪著你到老，陪著你一起走下去。我不在乎……你身邊是不是龍潭虎穴，就算是……刀山火海�！�

疼得厲害了，她弓起身姿蜷縮在他的懷里，這個人都青筋暴露。

她仰著頭，眼淚來得悄無聲息：“可對我來說，那就不是地獄�！�

“小九哥哥在，那就是我該去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她流著淚拼命的沖他笑，不想自己在他眼前太過難看了，所以只能笑。

但這笑，比哭還要難看。

“小九哥哥……我舍不得你�！�

“所以……我希望你比誰都要幸福，沒有我，也要好好的走下去�！�

“我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霍胤然抱緊她，自己的臉貼著她的，他驚慌失措：“別說了，別說了……”

“我知道你很難受了，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一會。”

“我帶你去孤兒院看看，我這就帶你去。”

反正也就只剩下了最后的這一點時間了，就算是奔波一下，也沒有什么所顧及的了。

霍胤然不忍心她在這么痛苦的時候還要分心來安慰自己，他受不住，他真的……一點也承受不住。

她舍不得他。

她真的……很想陪著他，如果可以的話，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可是誰知道呢？

沈凝流著淚點頭，真的不再說話了，胸腔像撕裂般難受，她在他懷里虛弱喘息，最后由薄景深將她抱上了車。

明明沒有失明，還有一點微弱的意識，但她已經看不到很遠了。

要離她很近很近。

薄景深將人放到車里，司機開車送霍胤然和沈凝兩人去孤兒院。

車門關閉的那一刻，薄景深倏地就和瘋了似的。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顫抖而小心的說：“沈凝�！�

“二哥……”

他痛苦得不能自己，也說不出來話了，他已經意識到了，這是他們的最后一面了。

他深深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鐫刻到腦海里。

他一分都不肯忘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們等了幾分鐘，薄景深還是沒能說出來什么。

他木訥地關上了車門。

望著車輛遠去，薄景深眼眶一燙，一個大男人在這一刻，竟然淚如泉涌。

他按住胸口，布料褶皺成一團，艱難地出聲。

“就快去見你的媽媽了……”

“二哥放你走�！比舨皇撬�還有一一要撫養，他也想隨著沈凝而去啊。

……

現在是下午5點過，這個時候正是堵車時，平時去孤兒院都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霍胤然忽然就很怕，怕沈凝的時間連一個小時都沒有了。

他拼命的讓司機加速，沈凝最后的心愿他一定帶她完成，一定要的。

一個小時其實很快，但在這個時候，時間卻很緩慢。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而過，再快，都沒有沈凝的生命流逝更快。

霍胤然在車上一直不斷地和她說話，就是怕她昏沉的睡過去了，然后就是兩人的分別了。

“你知道嗎？當初我偷偷的回來看過你的。那個時候我知道你被薄家收養了，我覺得……你在薄家更好，更安全。所以，我背叛了我和你的諾言，我沒有回來找你�！�

“我不是沒有關注過你，我也是關注過的。知道你在薄家過得好，我才沒有繼續了……但是過了好幾年，再次得到你的消息，是蘇嫵……”

“她來找我請我出手幫你打官司，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薄家人后來對你不好了，薄景深任由別人冤枉你。我回來找你了，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很緊張。可你已經認不出來我了，我想……這樣也好�！�

“只要幫你度過了難關，解決了問題，我就會離開蓉城，你不認識我更好，這樣就不會讓我父親調查到你�！�

他斷斷續續的說，她窩在他的懷里安安靜靜的聽。

她偶爾會問他，“原來……我見到你，覺得你很熟悉，就是因為我們早就認識啊。”她笑得眉眼彎彎，有一種蒼白的頹廢感。

“我還以為，世上真的……會有人，對我那么好那么好呢�！�

“原來，我們不是初見。”

“而是重逢。”

霍胤然點頭，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的身邊只有彼此。

什么薄景深，所有的人和事都遠去了。

他們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她還是孤兒院里的沈凝，被人嘲笑的小結巴。

他是……被父親放逐趕出家門的私生子。

時間慢慢地退回到了當初。

他們的世界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只有他們。

“小九哥哥……我好疼啊，我可能等不到去孤兒院了……”她扯開難看的笑，聲音很沙啞。“有……糖嗎？”

“當初……那個橘子味的水果糖，我……好想吃啊�！�

“我嘴里都是苦的�！�

沒過一會，一枚泛著橘子香的糖果，就被男人喂到了她的嘴里。

她還是覺得不甜，沒有當初的味道了。

她嘴里的苦澀味，都要掩蓋住了糖果本來的甜味。

其實不是……她嘴苦，而是喉嚨里涌出來了太多太多的血。

她連咳嗽都沒有，血從唇角流出來，越來越多。

人到了要死的時候，五感都會退化，所以她嘗不出來自己是吐血了，她也看不清楚了。

她只是……覺得想要吃點什么東西，就不那么苦了。

可她不知道，那是血腥味。

沈凝吐了好多的血，糖也掉了出來，她身子筋攣，紅色的血染紅了衣衫，模糊了一張臉。

胃部的疼痛一波接著一波，沒有片刻的停歇。

她受不住了，她在他的懷里弓起身體，渾身無力，張了張嘴，想叫他。

換來的，是更多的鮮血涌出來。

她沒辦法說話了，眼前視線朦朧到如同布滿了大霧，拼盡全力都看不清楚。

耳畔，最后消失的是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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