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哈艮圖斯報上自己的名字后，李一稍微恍惚了一下。
  見此時塵之魔神的模樣，他才又一次察覺到，自己或許確實下來得太早了一些。
  璃月建國似乎也過早了“一點點”。
  上一次有類似感覺的時候，是在第一次見到鐘璃的時候。
  花了兩秒便回過神，李一開口問道：“那么，塵之魔神，你現身而來，是有何事？”
  發現李一確實不會動不動就打打殺殺，舞刀弄槍，哈艮圖斯在心里松了口氣，然后才問道；“聽說，此處以南的地方，有一個名為璃月的國家，會接納四方之民？”
  “沒錯。”
  “唔……那個，我這邊也有一些非常可憐的遺民，不知道可否加入璃月？”
  少女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糾纏在一起，看上去相當緊張。
  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什么力量，老實說，也沒有啥談條件的資本。
  但她仍然不想將那些尋求她庇護的人丟著不管，任由其被到處跑的各種魔神肆意屠殺。
  不等李一再次開口，哈艮圖斯便繼續說道；“作為交換，我愿意加入璃月……略盡綿薄之力。”
  聽見她說想要加入璃月，站在李一身側掛機中的鐘璃瞬間將腦袋轉過來，正色道；“你說你想加入璃月？”
  “是，是的……！”
  看向鐘璃的時候，哈艮圖斯明顯緊張了許多。
  “可是你太弱了，僅此一點，不足以作為交換的條件。”
  鐘璃上下打量了哈艮圖斯一下。
  確定自己第一眼的感知就沒有出錯。
  眼前這個魔神，很弱。
  “唔，多一個盟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吧？”
  “我不介意多一個敵人。”鐘璃面無表情地說：“而且還是這么弱的敵人。”
  “唔……！”哈艮圖斯很想反駁，但是實在找不到什么反駁的點。
  此時的璃月并不缺少戰力。
  天空島未頒布新的秩序之前，各地的糾紛戰爭也處于末期，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以璃月現在的狀態，頂多再過一百年，實力又會翻上好幾番。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沒有任何妥協的必要。
  更何況——璃月缺少戰力嗎？
  就算不提她摩拉克斯，旁邊不還有一個太一么。
  其他人不知道，鐘璃可是很清楚李一的實力的。
  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底氣才非常足。
  哈艮圖斯一提到正事，面對的就不再是一個碰巧遇到的魔神摩拉克斯，而是璃月的巖王了。
  李一并未阻止鐘璃的話，等兩人說完，才慢悠悠開口；“請問你那邊有多少人？”
  哈艮圖斯見狀，連忙回道：“也不是很多，也就幾萬人而已……吧。”
  她說著說著就發現鐘璃的表情又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果然，等她說完后，鐘璃深吸一口氣：“幾萬人？你知道要安置幾萬人需要多久嗎？有多么麻煩嗎？你知道璃月一次性適應這么多外民的加入，需要消化多長時間嗎？期間又會發生多少爭端瑣事嗎？”
  “我……”
  “你不知道。”鐘璃抬手，沒有讓哈艮圖斯開口，“但是我知道。”
  “……”
  沉默了一會，哈艮圖斯嘆了口氣：“好吧……那，那打擾了……”
  說完她就準備離開。
  “等等。”
  在哈艮圖斯半個身體逐漸虛化的時候，李一開口制止了她。
  “請問還有什么事嗎……”
  “我可以答應你的請求。”
  “誒……？”
  哈艮圖斯立刻停下了力量的運轉，虛化的雙腿又回來了，直接踩在地面。
  “可是，那個，璃月的巖王……不是她嗎？”
  哈艮圖斯來回看向李一和鐘璃。
  雖然兩人關系一看就不一般。
  但這種事，還是得聽巖王的吧？
  李一面色平靜：“她的確是璃月的王，但這種小事，我還是可以做主的。”
  聽完李一的話，鐘璃立刻說道；“好，那幾萬人的安頓你自己來！”
  “你不要總是一有機會就打算撂挑子行不行？”
  “反正活是你攬下來的，你自己解決！”鐘璃露出一抹笑容，“我也要去游山玩水幾年。”
  “行。”
  “……誒？”
  本以為李一會來回推辭幾遍，結果他直接答應了。
  這答應的速度讓鐘璃愣了一下。
  “你這就答應了？你不是很嫌麻煩嗎？”
  “既然你不想麻煩，那總得有個人來麻煩。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李一看了鐘璃一眼，而后將視線落在哈艮圖斯身上：“你的請求我同意了，但作為交換，你要與巖王簽訂一份契約。”
  “好……請問是什么樣的契約呢？”
  察覺到李一似乎能夠做主，哈艮圖斯松了口氣。
  此世間看似安寧，實則不太平，要是他不同意的話，哈艮圖斯只能找別的地方給這幾萬人安家了。
  本來打算用腳下這塊無主之地的。
  結果誰知道碰巧剛好看見鐘璃那小手一揮的發言……

  “與巖王一起，護佑璃月，此生不移。”
  “沒有別的了嗎？”
  “沒有。”
  “好……我答應。”
  哈艮圖斯看了一眼旁邊的鐘璃，點點頭。
  “那么，鐘璃，你去擬定一份契約。”
  “好……”鐘璃看著李一，總感覺哪里怪怪的，問道；“只是契約，會不會沒什么約束力？”
  “契約是十分神圣的東西，之后你當多多重視。”李一回道；“它代表著雙方信任的基礎與開始，以后你也要多多使用。”
  “好……”
  于是，塵神哈艮圖斯便就此加入了璃月。
  帶著跟隨她的幾萬名信眾，投入了璃月的建設之中。
  然后，她也總算知道，為什么巖王也會聽名為“太一”的那個男人的話了。
  鐘璃是巖王不假，但太一是璃月從上至下所有體系的總設計師……
  還是萬師之長。
  教出來的學生遍布整個璃月高層。
  巖王也不例外。
  難怪。
  只是，從外界聽來，還是巖王的名聲比較響亮。
  或許是因為她太“殘暴”的緣故吧。
  太一就顯得默默無聞許多。
  在李一的注視下，哈艮圖斯和鐘璃鄭重其事地簽訂了一份契約。
  “契約既成，食言者當受食巖之罰。”
  契約被保存在了鐘璃的腦子里。
  只要她不死，便一直有效——此時的她，只是巖之神，距離黃金之神，契約之神，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也并未掌握相關的權柄。
  不過，李一已經在璃月中，推進契約這一制度的建設了。
  ——凡簽訂契約者，皆受巖王注視，雙方皆不得違背。
  這一制度的推進，很好地確保了璃月的發展。
  為了給契約制度背書，鐘璃從無雜質的金色石珀中削出長刀一柄，揮劍斫去山峰的一角，以此向子民立下無上莊嚴的契約——離散的人，必將聚攏回歸。背約的人，必然加以懲治。失去摯愛者、痛失珍寶者、蒙受不公者，將得到補償。
  聽著眾人高呼“巖王在上”臉上露出的安心與喜悅，鐘璃也總算意識到李一所說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人們需要依憑，需要有歸屬感，需要找到自己的立足之根。
  所有加入璃月的游子，此后便是璃月的一員，信仰巖王，遵守契約，堅信背信者將受到懲戒。
  這便是璃月立國的隱性基石。
  做完這一切后，鐘璃詢問李一；“你打算如何安置哈艮圖斯？”
  “我自有計較。”
  “好吧……”
  之后的幾年，鐘璃不再插手政事。
  所有的事情都給了李一。
  立國第40年，璃月確立自己的都城，并以此作為發展建設的中心，向天地四方延伸擴張。
  大量的城池連成一片，得虧李一有遠見，提前規劃了道路修建的路網，因此建成之后，不會顯得過于雜亂。
  他在璃月的國家地圖的中心點，畫了一個圈。
  “此后，該處便是璃月都城，主干路線從此處延伸出去。”
  “太一大人，既然此處作為都城，那么該有名字吧？不知以何為名？”
  “……”李一思考片刻，回道；“璃月立國，最終目的乃是長治久安，便取名，長安。”
  “……真是好名字。”
  跟在李一身邊學習的哈艮圖斯忍不住贊嘆了一聲。
  第45年，長安建立“青墟閣”。
  有史記載，青墟閣四面環水，收集古今所有典籍，以及提供借閱的再編版本。太一曾言，所有璃月之民，皆可進入青墟閣借閱書籍，增長見聞，研讀古今。
  將哈艮圖斯帶在身邊幾年后，李一最終確定。
  她有慧根。
  雖然沒有什么戰斗方面的天賦，但是在處理文書工作，以及處理各項政事方面有著很高的天賦。
  而且非常聰敏，很多道理一點就通。
  根本不需要說第二遍。
  甚至連說第一遍都不需要。
  李一對此非常滿意。
  而后將跟在自己身邊十年的哈艮圖斯送入青墟閣，讓其擔任青墟閣的第一任管理員，管理著內部數千本從各處收集而來的典籍，并做整理。
  其中，也包括前些年，李一和鐘璃游歷四方后，寫出來的筆記與見聞錄。
  “你就在里面好好學習，等你什么時候看完了青墟閣所有的書，什么時候再出來，我給你安排別的工作。”
  “好~”
  在璃月停留十年，讓哈艮圖斯的性格變得活潑了許多。
  和鐘璃之間的關系也沒有那么僵硬了。
  兩人倒是一起四處玩過——只是，她停留在李一身邊擔任秘書的時間要比出去玩放松的時間長得多。
  盡管待在了青墟閣進修，但哈艮圖斯大部分時間也會跑到李一這邊來，以請教的名義，一待就是很久，然后才離開。
  “她是不是往你這邊跑得太勤快了一些？”
  在外面浪完回來的鐘璃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于是便向李一詢問。
  “沒有吧。”李一隨口道：“那些古籍有很多都是我從千年前帶回來的，確實晦澀難懂，文字也未曾統一，讀起來是非常費時費力的，而且我還讓她盡量弄出譯本，常來找我亦屬正常。”

  “是嗎……”鐘璃將信將疑，最后把李一的工作給接手了過來。
  “行了，我也休息夠了，你的活交給我吧，之后哈艮圖斯有事，讓她來找我。”
  “好。”
  李一本來也剛好打算將政務處理的事情還給鐘璃，便同意了。
  不過奇怪的是，執政人換了以后，哈艮圖斯還是經常往李一那邊跑，而不是跑去巖王辦公的地方。
  兩人依然經常一起討論古今各種文學上的事情，文字，文化，李一那千年的經歷，足以被哈艮圖斯翻閱很久很久。
  后來，哈艮圖斯偶然間問道：“摩拉克斯有一個璃月的名字，叫鐘璃，那你是不是也有一個璃月的名字？太一這個稱呼，并非你的本名吧？”
  李一點頭回應：“沒錯，我本名為一，無姓。太一雖不是我自取的璃月名，但也相差不大，之后便任由他們稱呼為太一了。”
  “這樣啊……那我也想取一個璃月的名字，你覺得如何？”
  哈艮圖斯轉了轉眼睛，笑著說。
  “可以啊，你考慮好了嗎？”
  “嗯，我思考良久，覺得‘歸終’這兩個字不錯，你覺得呢？”
  “歸終啊……”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李一笑了笑，回道。
  “我覺得挺好。”
  盡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歸終確信，李一并未察覺到這兩個字內部隱藏的含義。
  歸終默默將手里的譯本折了一角，沒有直接說明。
  那一頁有被她刻意圈出來的幾個字。
  「太始一，歸于終」
  天地之極，萬物之始，璃月的總設計師。
  但卻不是璃月人。
  盡管李一從未言說，但歸終對此有所察覺，即便她現在只跟在李一身邊不過十數載。
  他能想辦法讓底下的民眾全都對璃月這個欣欣向榮的國度產生歸屬感，但他本人身上，對此卻頗為復雜，并沒有那么純粹的歸屬感。
  璃月是璃月之民的根。
  那太一的“根”又在何處呢？
  這天后沒過兩年，李一便不再繼續停留于璃月國內。
  而是再次離開，又開始了“游山玩水”，就像完全坐不住一樣。
  歸終在結束了自己在青墟閣內的十年進修以后，便不再長時間停留在青墟閣內，而是找了一個人替自己管理青墟閣。
  至于她自己，則開始跟著李一到處游山玩水。
  就像兩塊無根的浮萍一樣。
  有時候他們會跑很遠。
  然后在深山老林里面遇到一些成了精的獸類。
  比如某只鶴。
  山間的野鶴，修行多年，初生靈智，化而為仙。
  當地的人口口傳說山中是存在仙的，不僅有仙，還有各種奇珍異獸。
  李一在散漫閑游的時候，看見誕生了靈智的獸，便將其忽悠到了璃月……
  “這個世界很危險，雖然你已經誕生了靈智，但還是很危險，隨便來一個魔神或者路人，都能擊敗你。”
  看著被自己輕易抓住脖子，正在不斷發出叫聲，像是在罵人一樣的野鶴，“路人”笑著說；“不如和我去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吧？好吃好喝好伺候，山間待的久了，也得下凡塵歷練才能增進修為不是？”
  “我不去……！”
  野鶴掙扎著吐出了不怎么熟練的人言。
  “我授你更進一步的修行法。”
  李一也不廢話了，直接扔出殺手锏，而后便將其放開。
  “咳……你能有修行法？你能比我更懂修行？我乃是修行了兩百載的山中之靈，依靠自己練出靈智，你——”
  “去不去。”
  “……去。”
  不是野鶴沒骨氣，實在是她確實卡瓶頸了，而且眼前這人強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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