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玉劍山莊一處院落里張燈結彩，喜慶的紅燈籠高高掛起，偌大一個囍字真是喜氣迎人，也不知是哪家人趁著春日擺起了酒席。

        來的人并不多，院子里只擺了三張桌子，坐著的大多是侍女侍衛，他們臉上帶著寬容喜悅的笑容，祝福著這對特殊的新人。

        明如鏡和師書仙坐在一處，看著堂中拜堂的二人。他們皆穿著紅艷喜慶的新郎服。本就是男子，何必做女子打扮呢，他們光明正大在一起，沒有妨礙任何人，也沒人有資格說三道四。

        明川渝的父母臉上帶著一言難盡的微笑，說不上多歡喜，但也有一份釋然。相比前幾年明川渝半死不活的落寞樣子，如今他也算得償所愿，他們做爹娘的看著自己兒子開心就好，至于再下一代……他們也管不著了。

        師折花沒有親人到場，他本就是個孤兒，清寰院士自然是不會來的。師書仙作為同門也代表他的娘家人到來，他還悄悄告訴明如鏡，他來前收到院士送來的東西，是一對龍紋玉佩，雙龍的。

        師書仙掩唇笑著，將玉佩贈給了二人，“這是清寰院士托我送來的�！�

        師折花愣神，他拿著玉佩微微皺眉，形狀優美的薄唇抿起，沒有言語，半晌才輕輕道：“謝謝�！�

        明川渝看他微紅的眼眶，忙道：“折花莫哭莫哭，反正過段日子少爺又要回書院，咱們一起回去看院士，到時他還要罰你，你就跪我背上，你跪多久我趴多久！”

        “……”眾人沉默，明川渝父母臉色古怪，明如鏡忍俊不禁，看場面還挺煽情，只能憋著了。

        師折花鼓他一眼，小聲嘟囔：“呆子！”

        這喝了喜酒，兩人就入了洞房，后面的交錢也看不到，就不多提。

        玉劍山莊的桃花沒有書院里的燦爛，但是三四月時桃花嬌艷中帶著絲絲清冷，別有滋味。除了桃花，更多的是一簇一簇雪白的李子花，俏麗麗，比白雪香味撲鼻，比桃花清新絕塵，點綴在山水之間，是春日里別具風味的雪。

        練武場上，師書仙攏著身上的披風，帶著花香的清冷春風吹拂在他臉上，發絲和衣袖飛舞，如遺世獨立的仙人。

        他看著前方打斗的身影，眼睛里閃爍著細碎星光，一瞬不瞬看著。

        明如鏡反手劍身擋住攻勢，同時跳腳起來躲開一記橫掃，一道利劍刺來，他神色不變足尖生風一躍而起，足尖點上劍身飛騰空中，一個旋身劍花一挽而過，直刺過去。

        然而，蕭浮生反應更快，反手一個四兩撥千斤挑開他這一劍，順勢繞到其身后一掌拍去，明如鏡沒回頭將劍換到左手，右手反身迎上那一掌。掌風相觸產生風波，兩人內里一碰一觸即分，倒退開來，明如鏡退了十三步，蕭浮生五步即止，高下立見。

        “不錯�！笔捀∩�輕笑道，他剛剛雖然沒有下狠招但也并沒有放水，明如鏡能和他打得有來有回，這實力放到整個武林也排得上名號。而且，他現在才十三歲，未來可期，后生可畏。

        明如鏡心情挺好，他就對學武感興趣，雖然小時候吃不了苦被蕭浮生狠狠操練過，但是習慣后也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相信沒有哪個男孩子能拒絕用輕功翱翔在天空的感覺，隨著實力增強，明如鏡時刻能感覺到自己一舉一動掌握的力量，這帶給他無以倫比的成就感以及安全感。

        如蕭浮生所言，明如鏡天賦很高，只要他刻苦努力，日后接替他成為新一代武林第一高手指日可待。

        練完武后，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風過花枝輕顫落下一片花雨。

        “清明祭祖過后，就動身回書院吧。”明如鏡輕聲笑道。

        “嗯，都聽如鏡哥哥的。”師書仙拂過衣領口的一片花瓣含笑回道，他自是樂意聽明如鏡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他看明如鏡哪哪都好，當他和自己說話時，什么都想答應。

        師書仙看著走在前面半步的少年，他一身勁裝黑衣，個子高挑挺拔，高束的馬尾甩在身后，骨節分明的指間握著一柄長劍，瀟瀟灑灑走在花雨里。在他的身上，貴公子和俠客兩種氣質完美融合，讓人看著移不開眼睛。

        明如鏡察覺身后腳步漸緩，停下來回頭，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怎么了？”他輕聲問道，微斜的腦袋，略帶詢問的眼神，里面還有不經意間的溫柔，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師書仙呼吸停滯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眨了眨眼，“沒什么……”

        他心間略有忐忑，白皙的臉上浮起一抹淺紅，他伸出手探過去，小聲道：“如鏡哥哥，你能牽我走么……”

        明如鏡垂眼看著伸到眼前纖細修長的手，輕輕一笑，他握住他的手，兩人繼續往回走。

        “多大人了，還要撒嬌�！币馕恫幻鞯恼Z氣，說不出是嫌棄還是寵溺，只是語調的尾巴微微翹起，勾起了一池漣漪。

        ……

        清明祭祖當天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沒有人驚訝也沒有人去管——明雁歸跑了。

        明如鏡的麒麟玉還在身上，他老神在在也懶得去問，反正霧潭那兩位前輩只認這個，不是他那肯定是他老爹，看他老爹一臉淡定繼續祭祖，他就知道事情在掌控之間，可以不用管了。

        沒多久，明如鏡就知道了事情真相，只能說姜還是老的辣。

        明靜宸確實賣了個破綻讓明知韻盜走了麒麟玉，甚至還一路開后門讓他們跑了。但是，明雁歸武功早就廢了，手腳筋全斷，丹田被毀，這輩子不可能再習武，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

        不過，這只是開胃小菜。

        明知韻把遠走高飛看得太簡單，她一個錦衣玉食慣了的大小姐何時吃過生活的苦？也許是為了減輕心中的愧疚不安，明知韻走的時候什么也沒帶，自信滿滿帶著情郎跑了。

        明靜宸確實也派了人跟著他們，完全沒被二人發覺。只是若覺得這人是為了保護明知韻就大錯特錯了，明靜宸只下了一個命令——不管不顧，杜絕楚皇的人接觸二人，任其自生自滅。

        就這個命令，就代表明知韻以后都要靠自己來養活兩個人，而且明雁歸已經是個廢人，他曾經也是個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的麒麟副將，如此天差地別，不知道他心理能不能承受住，最后也不知等待二人的雙人世界會是何模樣。

        這是一場人性的考驗，明如鏡自然不會去管，而他這邊柳卿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來了葉子云。

        果然如師書仙所言，葉子云帶著一馬車聘禮緊趕慢趕踩著春天的尾巴到了山莊。據他所言本來打算湊個大好吉日過來，結果路過嘉州一直連綿大雨，就耽擱了路程，不過也幸好趕上了，要是等明如鏡啟程回去，兩方人在半路上相遇，多尷尬啊。

        兩人怎么見父母不提，柳卿估計是隨不了明如鏡身邊伺候了，但是人生大事更重要，明如鏡給二人送了一份禮，另外挑了侍女隨身服侍，放了柳卿追求幸福去了。

        這次回書院路上不急，坐著馬車搖搖晃晃慢慢走著，路過途中有趣的地方就停下來玩玩。

        不過，明如鏡發現了一些并不怎么美妙的事。

        玉劍山莊所在為九州之一的漢州，過了德州進入余州，鳥語花香大江東去的景物頓時一變，一股干燥荒涼之感撲面而來。明明是春耕之際，田野里空空如也，河流水面底淺，拐彎處甚至能見到泥底。農民漫無目的坐在田埂上，仰頭望著萬里無云的湛藍天空，麻木渴望。

        明如鏡看向明川渝，后者會意，跳下馬到農民身邊，蹲下身與其交談，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臉色不怎么好看。

        明如鏡聽他說完后也是皺眉，神色晦暗。他記得很久之前對余州的印象就是因為旱災，真一教和逍遙盟在這里施粥鬧出來的笑話。后來那場旱災在武林和朝廷一起的幫助下有驚無險渡過，后來雖然余州雨水下的少，但是慢慢熬著也過來了，只是農民說今年開春到現在，一滴雨水都沒有下過。

        眼看春耕的好時節過去，夏日炎熱的氣息逐漸逼近，老天不見一點下雨的意思，一場旱災的預兆愈發明顯，余州百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經有人著手搬離故土出去避難。

        只是天災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古代也沒有人工降雨的說法，百姓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老天爺身上，燒香拜佛開壇祭雨，祈求垂憐。

        余州的氛圍著實讓人壓抑，明如鏡一行人沒呆多久就離開了，之后一路過了青州和明州，又到了葉子云口中所說大雨滂沱的嘉州。

        距離葉子云離開，他們來到嘉州時隔也有一個月，但是嘉州的雨勢絲毫不見停，河水早已沒過河面，低一些的田野被汪洋淹沒，家家戶戶閉門不出，祈求老天爺停止降雨，還來一片晴空萬里。

        兩個州天差地別的差距，一方苦苦求雨，一方憂心洪流，兩地百姓有兩地的愁，一樣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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