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鑠不緊不慢地離開行宮，到了大門前，回頭又看了一眼。自己這一輩子，十六歲之前平平淡淡，十六歲之后跌宕起伏，而今，終于走到了終點。

曹鑠并不后悔這些年的忍辱負重，至少自己為家族、為兄長做了應盡的義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可惜，再也不能回到譙縣，看故鄉的風景了。譙縣，??水，我曾多少次在夢里與你們相會。

曹鑠出了行宮，田買等人立時聚攏了上來。

曹鑠問道：“咱們還有多少人？”

田買立刻回道：“稟護軍，所有活著的都在這里了，還剩下二百八十二人。”

曹鑠點點頭，走到眾人面前。

“我把你們帶出來，可似乎沒辦法再將你們帶回去了。若是在鄴城降了，諸位弟兄們或許便能安安穩穩地活著，不至于到今日這般，我甄儼對不起你們。”

“護軍！”

“今日天子駕崩了，衛將軍董承也死了，事到如今，我的路走絕了。我只能以一死來洗刷自己的罪過，今日便與諸位兄弟，在此訣別。

諸位，甄儼先走一步，來生，甄儼必不負諸位兄弟！”

曹鑠說完，抽出佩劍，劃破自己的喉嚨。

曹鑠仰天看向天空，還記得小時候住在兄長的院子里，和兄長一起讀書，一起習武，跟著兄長結交各色人物，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日子，只是時光短暫，昔日過往，再也回不去了。

阿兄，我從未后悔過。

曹鑠的身軀重重地砸到地上，曹昂最親的骨肉兄弟，就此離去。

“護軍！”

田買帶著眾人跪倒了地上，大聲地哭泣。他們跟隨曹鑠多時，早已將性命托付給曹鑠。

這時田買站了起來，看向眾人道：“吾等深受護軍大恩，無以為報。今護軍身死，我田買不敢獨自茍活，愿追隨護軍于地下，再為護軍效犬馬之勞。

諸位弟兄，田買先走一步。

護軍，且等一下田買。”

田買說完，橫劍自刎。

眾人見狀，哭得更悲痛了。

一人站起來喊道：“天子死了，護軍和田校尉亦死了，難道我等還能茍活？今日我也愿追隨護軍而去，生為袍澤，死為鬼兵。”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一眾人紛紛自刎，不過頃刻之間，二百多人，皆身死當場。

追著曹鑠出來的梁紹見此情景，大為震撼，忍不住潸然淚下，嘆息道：“天子獨寵董承、馮碩這些佞幸之人，而忠義之士卻不得為用，最終釀得此難，這是天要亡大漢嗎？”

······

趙溫和張喜得知曹鑠在行宮前自刎，其部下也盡皆相隨的消息，久久不曾回神。二人俱是萬分惋惜，可惜了曹鑠這個忠臣。

曹鑠死了，洛陽更是無序，擺在眾人面前最大的問題便是接下來怎么辦？

現在洛陽城中徹底沒有一支可用的軍隊，若是再發生什么事，誰也無能為力。最后還是趙溫建議，招身在河陽的丁沖前來穩定局勢。

眾人也是無奈，天子為了對付楊奉、韓暹，不惜謀害河內郡太守張楊，將丁沖給調出了洛陽，可到現在能拯救危局的，還是丁沖。

天子，十足的昏君啊。

丁沖是在傍晚時分到的，比眾人預想的要來得早一些。

原來丁沖雖然到了河陽，可對洛陽的情況并不放心，大部分的精力反倒是放到了洛陽這邊。所以昨天夜里生亂之后，他留下的探子立刻將消息送到丁沖軍中。

丁沖得知此事，大吃一驚，立刻便要點起兵馬，南下洛陽。

但很快一封從洛陽來的信將他攔住了。

這信沒有署名，只是告訴丁沖，勿要返回洛陽，等待局勢變化。眼看這信沒頭沒尾，丁沖剛開始還有些懵，但很快意識到，這信可能跟曹昂的探子有關。畢竟這一年多，曹昂已經無數次讓他靜觀其變了。

其實這次這封信還真不是曹昂給他的，而是李參送的。

李參之所以將丁沖調走，就是不希望此事牽扯到曹昂。可若是丁沖返回，這事又壞了，所以他不得不冒險給丁沖寫了這封信。

丁沖一直在河陽待到中午，眼看著南面的火差不多都要滅了，他實在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便率軍趕到北邙山等待。

后來斥候回報城中戰事結束，而天子和皇后俱出了事。

丁沖心中大驚，這才火急火燎地趕到了洛陽。

丁沖入城之后，便直奔天子行宮。

趙溫、張喜聞丁沖趕來，親自前去迎接。

丁沖見到二人，立時便問道：“趙司徒，張司空，皇后怎么了？”

于丁沖來說，天子真要是死了，那死了也就死了，大不了讓曹昂再換一個，可是皇后不同。

那是曹昂的親妹妹！

趙溫、張喜二人聽得丁沖問話，也是無言以對。

還是梁紹說道：“皇后薨了！”

丁沖一愣，大聲吼道：“你們是干什么吃的，為什么沒有保護好皇后，怎么跟大將軍交代？”

丁沖此舉，頗為無禮，可眾人也沒心思指責。

趙溫勸道：“幼陽，天子駕崩，皇后也罹難，我等皆是有罪。只是這個時候，關乎我大漢的生死存亡，咱們必須要共拯危局。”

丁沖到底還是分得清形勢的，只得無奈地說道：“事已至此，不管是天子的后事，還是新君之事，都得大將軍前來做主。”

趙溫聽了，立時說道：“我已派人前往彭城，給大將軍報信了。”

丁沖點點頭，這時他看到行宮前滿地的尸體，便問道：“這么多人，如何盡是自刎而死的？”

趙溫聽后，便將之前之事，盡述于丁沖。

丁沖聽了也是連聲嘆息，讓人將這些人的尸體全部收斂。

劉協的瞎折騰，讓這些忠于大漢之人一個一個跟著他陪葬，接下來的大漢何去何從，誰也不知道。

想到這，丁沖突然一愣。

天子死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大漢若是真的注定要亡，那最有可能代漢的便是曹昂。今日劉協身死，曹昂代漢最大的阻礙已無，他的好外甥，難道真要為帝了？

丁家，好像要成為后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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