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安樂的生辰宴辦在香雪塢，以梅花引路奇珍異草點綴著院里一里寬的冰湖，遠(yuǎn)眺著邊際，湖面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冰，安樂穿著冰鞋飄然湖面，如履平地，特制的琉璃裙擺綴著銀絲，在飛奔間，閃著銀光，猶如月宮仙子，好看極了。

        長樂到的時候，一些不愛冰嬉的小姐正坐在觀景臺看舞劇，有兩個是除夕夜宴的小姐，認(rèn)得長樂，見她來了，先起身行了禮，其余小姐才訝然跟著行禮，一個個卻用大量的目光偷偷瞧長樂，難免對她存了幾分好奇。

        冰面上幾個小姐正和安樂穿梭嬉戲，湖邊站著一排水性極佳的宮婢，總有姑娘家銀鈴般的笑聲傳入耳中，長樂意外發(fā)現(xiàn)任霜婷竟也在冰面上滑行，雖然瞧著有幾分局促，放不開身段。

        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以任霜婷謹(jǐn)慎的性子又十分注重儀容，這種刺激又容易出意外的玩嬉她應(yīng)該不會參與才對。

        正琢磨著，安樂已經(jīng)飛奔而來，臉上因興奮而紅撲撲的:“長樂，一起來吧。”

        長樂嘴角上揚(yáng)，看著冰鞋在冰面上劃出細(xì)細(xì)的長痕，心里有所顧忌，她不知道安樂是真心還是有所算計，轉(zhuǎn)頭看了歡歡一眼，笑道:“好，我去換鞋。”

        歡歡幫長樂換了鞋，扶她上冰面時，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句:“公主放心。”

        長樂定了定神，便大著膽子去了，她的冰嬉技術(shù)也是一般般，加上心有旁騖，只能勉強(qiáng)行走。

        身邊是一個個飛馳而過的小姐們，五顏六色的裙衫十分奪目，說起來，冰嬉是貴族的玩嬉，小時候長樂也玩過一陣，好多年沒碰了，她回頭看了眼歡歡和金蕎，才漸漸放開手腳，慢慢加快速度，冷風(fēng)擦著面頰呼嘯而過，長樂感到久違的舒暢。

        眼風(fēng)忽然挑到一抹人影，她警惕地停了下來，望了過去，剛剛還小心翼翼的任霜婷此時竟然飛馳而來，大概是腳下冰鞋劃過冰面太快，她技術(shù)不嫻熟，身子還仰在后頭，看著有些別扭，像是受了驚控制不住。

        長樂自覺往后頭退了退，避免她殃及池魚，退了兩步，眼角瞥過一抹身影她心下一咯噔，轉(zhuǎn)頭去看時，果然見蕭檀沿著冰湖緩步而來，他身上似乎有與身俱來的天潢貴胄之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卻渾然不在意。

        冰湖上驚叫起來，長樂猛地回神，任霜婷慘白著臉，失控地正朝著蕭檀的方向毫無章法地疾馳而去，其他小姐們驚恐地喊著“小心”，長樂暗暗咬牙，來不及細(xì)想，身子前滑，撞上了任霜婷。

        長樂只覺得肩骨一陣刺痛，她因沖擊力太大，身子倒轉(zhuǎn)，腳下飛滑了出去，她整個身子輕飄飄的，一如前世跳樓那般，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長樂！”好像是安樂的聲音。

        長樂腦子一片轟鳴，眼前混白，再瞧清楚時前面正是湖邊的巖石。

        “公主！”

        她只覺耳邊一陣刺痛，聽不見誰在說話，“砰”的一聲，她的腦袋暈沉沉的，天旋地轉(zhuǎn)。

        不知是她的耳朵受了刺激聽不見了，還是周圍本來就靜了下來，她耳邊只有“嗡嗡”的聲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長樂。”

        驚魂未定中她聽到到有人在喊她，起先還是模糊的，后來逐漸清晰，涼涼的，卻很溫柔，長樂怔怔回神，蕭檀緊蹙的眉宇在她眼前放大，目色沉沉，辨不清是怒還是憂。

        “表，表哥……”她的聲音都在發(fā)顫，腳下忽然一軟，靈魂都像要被抽離，癱軟了下去，蕭檀緊緊摟住了她纖細(xì)的腰肢。

        “受傷了？”蕭檀的手輕撫上她的面頰，觸及的是比他的手還要冰冷的肌膚，蕭檀目色幽暗，喝道，“宣太醫(yī)！”

        安樂正飛奔而來，被蕭檀這冷冽著克制狂怒的模樣嚇到了，只會復(fù)述:“宣太醫(yī)，宣太醫(yī)！”

        回頭間，任霜婷也撲倒在了地上，捂著小腿悶著聲音額角已經(jīng)沁著細(xì)汗，安樂趕緊回頭和幾個小姐一起將受傷的任霜婷扶起來。

        蕭檀旁若無人地抱著長樂將她放在竹舫的石凳上，她的手還緊緊攥著他的衣袖，指關(guān)節(jié)捏的泛白，輕輕顫抖，那雙靈動的眼眸也失了光彩，驚懼且無助，蕭檀的心微微一抽。

        “哪里受傷了？”蕭檀蹲在她身邊與她平視，平緩的聲音是不同尋常的關(guān)切。

        湊過來的小姐們面面相覷，心里忍不住泛酸，眼前這個男人可不是別人，是她們做夢都想摘下的心上月啊，從來那樣冷淡疏離的人，剛剛一把抱起長樂的模樣已經(jīng)讓她們心顫，現(xiàn)在再瞧，原來他專注著一個姑娘，會叫人那樣心動，恨不得自己就是長樂。

        安樂正扶著任霜婷走來，任霜婷傷了腳，走路不便，剛到了竹舫，就聽到蕭檀的關(guān)切之語，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灰盡了。

        “表哥，霜婷也受傷了。”安樂小聲提醒道。

        一直不出聲的長樂終于扯著他的衣袖，指了指她的腿，軟綿綿的聲音夾雜著哽咽:“我的腿，在發(fā)抖……”

        蕭檀緊繃的臉色舒緩了些，半晌沉吟:“你是嚇到了。”

        此時此景，沒人會去關(guān)注任霜婷的臉色因嫉恨而猙獰。

        陸子陌正走進(jìn)園子，聽說剛剛的事，疾步而來，剝開了人群，徑直走到長樂身邊:“長樂，你有沒有受傷？”

        周圍的氣氛有一時凝滯，那些小姐了然于心互遞了個幾個眼神。

        長樂吹某搖頭，陸子陌關(guān)切正濃，蕭檀長身玉立冷冽開口:“歡歡，送你們公主回宮。”

        歡歡和金蕎領(lǐng)命，扶起長樂帶她下去換鞋。

        安樂見蕭檀和陸子陌臉色不善，不由緩和兩句:“今日生辰讓表哥受驚了，是安樂的不是。”

        蕭檀不曾理會，淡淡睨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安樂定了神，見陸子陌也要走，急忙拉住了他:“你要去看長樂嗎？”

        陸子陌面無表情。

        安樂猶豫道:“長樂只是受了驚嚇，若是你現(xiàn)在去怕又撞上表哥，惹他不高興，瞧他的模樣，他不喜歡你接近長樂。”

        陸子陌偏頭看向安樂，抿緊的嘴噙著一抹冷然:“從前你的生辰宴從來不會宴請長樂。”

        安樂的臉色瞬白，陸子陌冷笑一聲，拂開了她的手。

        他們都走了，只留下那些小姐竊竊私語。

        “你們說長樂公主剛剛是故意的嗎？”

        “我瞧見了，就是故意的。”

        “這樣大膽啊！早知道我也去冰嬉了！”

        “那她和陸世子的傳聞豈不是不真？”

        安樂斂了斂心神，關(guān)心地走到任霜婷身邊:“霜婷，你的腿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

        任霜婷壓下喉嚨間的酸澀，松了松緊咬的牙關(guān)，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就是磕的有點重了，我先出宮了。”

        她拒絕了安樂讓她留下看太醫(yī)的好意，回到府里，到了自己院子里，她的侍女見她臉色不善，小心翼翼問道:“小姐，您的腿傷了嗎？我去請大夫。”

        任霜婷正按在寶石項鏈的手，順手抄起砸向她:“賤人！你是巴不得我腿斷了是嗎！”

        “小姐我沒有，我沒有。”侍女嚇得“噗通”跪在地上，哭聲連連。

        任霜婷聽得心煩，給了一旁站立的侍女阿賜一個眼神，立刻有人將跪在地上的侍女拖了下去，不論她怎么哭喊求饒，任霜婷也不為所動。

        片刻的寧靜后，任霜婷忽然掐聲瘋狂地尖叫，狠砸的妝奩盒將梳妝鏡砸出了無數(shù)條裂縫，忍不住咒罵宣泄：“長樂，長樂那個上不了臺面的公主竟敢跟我搶侯爺！”

        她的貼身侍女阿賜只是站在一旁，任她發(fā)泄。

        歡歡看著長樂喝下第三杯壓驚茶，不滿地咕噥:“公主，你今天太冒險了。”

        “若是我不冒險，今天就是任霜婷撲進(jìn)蕭侯爺懷里了！”

        金蕎笑著給長樂揉腿:“我瞧著今天侯爺是真的嚇到了，嗖的一下，比歡歡動作還快。”

        歡歡一聽央求著:“公主，以后侯爺對你言聽計從的時候，你讓他跟我過過招唄。”

        言聽計從……

        昨天歡歡的這四個字像是盤絲繞在她心頭，她難以想象蕭檀言聽計從的模樣是什么樣的，她坐在一丈多高的榕樹樹干上，探頭望去，從這里的角度高度，越過宮墻，看進(jìn)極地的窗戶里，正好能看到宮墻內(nèi)的議政大殿里居于首位的蕭檀。

        在一眾比他年長的大臣面前，不怒自威，很冷漠，很嚴(yán)肅，與和她在一起的蕭檀，大相徑庭，雖然仍舊光華灼灼，可瞧著讓人有些害怕，長樂吞了吞口水，趕緊打消了讓他“言聽計從”的念頭。

        良久，蕭檀終于出了議政殿的宮門，獨自朝她這條路走來。

        長樂斂聲屏息，心境驀然雀躍，在他走過前，扔了一把樹葉下去，蕭檀駐足，抬頭看了上來，一眼就鎖定了藏在樹枝里的長樂。

        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對，長樂盈盈一笑。

        “你坐在樹上做什么？”蕭檀隨意問她，帶著幾分涼意。

        長樂撐著樹干，俏生生看著他，清朗的聲音嬌滴滴的:“你別皺眉，你又要說我不成體統(tǒng)了對不對？”

        蕭檀沉默一瞬，道:“你還沒有回答我。”

        “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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