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孟延璋放下信,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沿,看向正準備去吃飯的程允心:“明天帶你出去玩?”
他補充道:“去柳姑娘的店里,你不是要送禮物給她。”
程允心嗯了一聲,她是準備了東西給柳拂衣,不過,明天顧茂知還要來上課呢。
孟延璋彎起眉眼笑了笑,沒再說話。
第二天,顧茂知哼著小曲慢悠悠進了太子府,這次沒人攔著他讓他回去,但是,書房也是空的啊。而且不止太子殿下不在,連乖巧聽話的小侯爺也不在。
顧大人不可置信,探頭出去左右看了看,當真沒人過來,他從鼻子里哼一聲,甩甩袖子,從桌上捻起張紙條來,上頭洋洋灑灑八個字:“顧大人安,今日休息。”
顧茂知氣呼呼,連罵了好幾句豈有此理,不知所謂,罵完往門外繼續(xù)看,沒人!于是又趕緊罵了一句,混賬玩意兒。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兩口順氣,氣沒消,但是看見紙條邊還放著一個盒子。顧大人一開始沒去拿,怕是什么捉弄他的東西。后來沒忍住,到底打開了,卻見里頭赫然是一方紫石祥云紋硯,旁邊也附了張紙。看在硯臺的面子上,顧大人撿起來看了看,這一看什么氣都消了,甚至露出個堪稱慈祥的笑。
程允心在馬車上,擔心的問孟延璋:“哥哥,顧大人會不會很生氣啊?”
孟延璋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你都把他垂涎已久的紫石硯送他了,還氣什么啊。”
他送給程允心的硯臺,拿出來擺了沒兩天,就被顧茂知看中,特意跟她說了不許隨隨便便送人,到底沒攔住。
想到這個孟延璋就氣不順,他伸手捏程允心的耳朵:“你還給他寫紙條,讓他給你留功課,保證回去寫,傻不傻。”
程允心從他手下救出自己的耳朵,揉了揉,嘟囔著反駁:“我才不傻,本來就是不對。”都已經(jīng)第二次逃課了!
孟延璋聞言,懶懶往后靠去,嗤了聲,不再理她。
程允心圓圓的眼睛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那點可憐的小聰明終于顯了神通,讓她察覺到太子殿下心里不痛快著呢。
她唔了聲,絞盡腦汁想了想,試圖討好:“可是,哥哥不是也讓我好好讀書么?我請顧大人給我留功課,就是,要好好讀書。”
孟延璋嗯了聲,看著她,不說話。
程允心伸手拽著孟延璋的袖子晃,她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睜著大眼睛看他,眼神清澈見底,什么都寫在里邊,可憐討好撒嬌求饒的。
這眼神看的孟延璋什么氣都沒了,他彎起唇角,但嘴上還不饒人,將袖子拽回來:“不許撒嬌,說了許多回了,像個小姑娘,整日哼哼唧唧的。”
太子殿下說完,一看程允心的表情,不知怎么,立刻就想將袖子重新塞回程允心的手里。
她睫毛輕輕顫著,像振翅欲飛的蝶,眼神里有失落,有迷茫,最讓孟延璋不解的是,還有一絲的難過,不多,但他看出來了。
孟延璋下意識轉(zhuǎn)移話題:“聽說四海樓最近有新菜,等會兒你可以嘗嘗。”
程允心低垂下眼睛,沒什么精神的哦了一聲。
孟延璋戳了戳她,打算再說些什么,就聽趙慎在外稟報,四海樓已經(jīng)到了。
孟延璋于是收了話音,面無表情下了馬車。
今日的四海樓依舊很是熱鬧,不,好像是比上次還要熱鬧。
他們甫一踏入,就聽見有書生大喊:“一派胡言!恬不知恥!”
兩人再往里走了些,就見一小二快步迎了上來,還是上次那個,他面上帶著熟悉的笑,沖兩人弓腰:“貴客里邊請,東家在二樓恭候。”
程允心抬頭看去,就見柳拂衣依舊花枝招展,她磕著瓜子,沖她揚手,程允心于是仰著臉沖人笑了笑,甜兮兮的。
柳拂衣丟了瓜子,立刻就叫人去給程小侯爺準備吃的。
等兩個人上了樓,已經(jīng)茶水點心擺滿了一桌。
柳拂衣招呼道:“小侯爺先嘗嘗點心,有棗泥的,松子百合的,還有放了花生瓜子芝麻的,嘗嘗喜不喜歡。菜還在做,即刻就上。”
等安頓好了小侯爺,柳拂衣含笑沖太子殿下行禮:“至于殿下想要的,喏,還在下邊吵著架呢。”
程允心聞言好奇往下張望,在樓下只覺人多,在樓上看的倒很清楚,只見下邊原來是兩撥人分庭抗禮,一邊打頭的是一個瘦削書生、一個質(zhì)樸婦人、還有一個看不見臉的人。另一邊則是一個白胡子老頭、一個黑臉中年人。剩下的人都圍著他們兩邊,情緒激昂,互相指指點點,大有一言不合要沖上去打架的意思。
太子殿下隨意嗯了一聲,也不說話,不動聲色看著下邊,柳拂衣嫌他板著臉無趣,只跟程允心說話:“小侯爺可知他們在吵什么?”
程允心一臉好奇的看她,她只聽見下邊斷斷續(xù)續(xù)說什么“賢而為重”“人倫風教”等等,不知道具體在論辯什么。
柳拂衣嗤了一聲,神情很是不屑,她將瓜子往程允心面前撥:“還記得我說的,閑著沒事干罵我的那群人嗎?他們拿我沒辦法,漸漸就不說我了,偶爾還來這里吃飯。今兒也一樣,原本還是來吃飯,結(jié)果中途聽見尚軻與夫人談天,不知道戳痛他們哪里了,就吵了起來。左不過還是那些話,女子應(yīng)當相夫教子,養(yǎng)老撫孤,最不該就是拋頭露面,妄議時事。”
程允心迷惑不解,歪頭仔細去聽下邊吵架,黑臉中年人道女子天生不如男子,力道不如,才識不如,婦道人家就該安于室家。瘦削書生說女子未必不如男,但將她們困在家中,又說她們不如男子,這豈不是折了翅膀再怨怪鳥兒不會飛?
吵到后來,這邊瘦削書生引經(jīng)據(jù)典,說前朝女子尚有為官者,為何到了本朝竟不許女子出大門,這是何道理。那邊黑臉中年人便說你如此念舊朝是不想做今朝人嗎?
她再笨也聽明白了,黑臉這邊的人,道理說不贏,就胡攪蠻纏,強詞奪理,一味抓著幾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古人有云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等等不放。
他們是打心眼里不想在大街上看見女子,恨不得所有女子都被圈養(yǎng)在家中,做他們言聽計從的附庸,即便這個女子嫁給了他,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他也并不想將這個女子當做同他一樣的人。在他們心里,想要這個女子永遠低于他,永遠臣服于他,做與他府中的奴仆一般的人。
真是好難懂的一群人啊……
程允心皺著眉毛,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們已經(jīng)有奴仆了不是嗎?這些會識字會作詩寫文章的人,本來就是地位很高的人了,為什么還要執(zhí)著于,將女子死死踩在腳下呢?
孟延璋摸了摸她的腦袋,替她答疑解惑:“是無能。無能讓他們不允許女子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能做很多事,不允許女子比自己強。也是害怕,害怕女子不再受自己掌控。他們必須困住女子,用家庭,用道德,用武力,用能找到的一切。因為他們知道,不這么干,就無法使女子聽話。”而不聽話……孟延璋沒再說下去,他覺得程允心還小,有些話題不適合跟她說。
柳拂衣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聽話的女子怎么壓榨呢?怎么肆無忌憚的推倒在床上呢?她冷笑了一聲,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覺得此刻的太子,總算讓她看到了值得追隨的地方,起碼他不像下邊那群人一樣。
程允心不知道不聽話的含義,但是她基本聽懂了,于是她又有了新的問題:“那我們會吵贏嗎?”
她說的我們自然是瘦削書生這派。
這個問題孟延璋沒來得及回答,柳拂衣意味深長的看了孟延璋一眼,回道:“能不能贏,要看誰人多,誰站得高,當然,最重要看皇位上坐著誰。”
其實這個問題從古到今一直有人吵,有些時候瘦削書生這樣的人多,每逢這樣的時候,就多有才女;有時候是黑臉中年人多,于是你便能聽到許多烈女節(jié)婦。
可歸根究底,還不是看皇帝的意思。
程允心努力自己思考,柳拂衣也低眉沉思,這幾年沒什么大事發(fā)生,朝野上下,文恬武嬉,倒養(yǎng)的他們無事生非起來。武將不思戍邊衛(wèi)國,文臣也不管什么農(nóng)牧經(jīng)濟,沒事干竟想著愚弄別人。
柳拂衣手中拿著茶壺蓋,把玩了一會兒,聽到有人又說什么貞潔之類的話時,徑直就將茶壺蓋丟了出去,好巧不巧,砸在了那人頭上。
那人吃痛,氣沖沖抬頭看,就見柳老板笑瞇瞇的倚在欄桿上,揚聲道:“諸位不點菜嗎?我這四海樓雖歡迎文人論辯,但也要賺錢的呀。”
她顧盼生輝,光彩照人,對自己的身體既不藏著掖著,也不過分裸露,是下邊某些人最討厭的女子——過分有主見,還不給他們“飽眼福”。
但是呢,這么長時間唇槍舌劍,他們也知道,柳老板是惹不起的,僵持半天,還是哼了一聲一哄而散,紛紛佯裝無事,招呼小二的招呼小二,喝茶的喝茶。
柳拂衣也哼了一聲,難得調(diào)皮的沖著那群人做了個鬼臉,就喜歡看他們氣得不行還沒辦法。她沖瘦削書生他們招手,喚人上來。
瘦削書生一行正是孟延璋這次出來想見的人,尚軻,秦晚意,謝儀如。
三人似乎早有準備,一上樓就懂了,依次拱手向孟延璋行禮,并主動介紹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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