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發燒
005
大哥、二哥與六哥都在關心切切的喊她,耳邊是他們倚門送子老母親般關懷備至的叮嚀囑托,韓嬌不自覺,眼淚汪汪的,低著頭小聲哽咽,嚶嚶不停的哭著。
氣氛一再悲愴,潸然淚下,無數戰馬蹬蹄,嘶鳴哀嚎,仿若哼唱著最后的戰歌,曠野雪山上的寒風冷冽如刀,割著每個人的臉,令所有人都疼的抹眼淚。
馬上,裴炎興便受不了了,送別整的跟哭喪似的,他一個動作,便讓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將士們,全數如驚弓之鳥般四散逃離,頭也不回的抱頭鼠竄。
只見,他先干咳嗽兩聲,而后,白眼翻起,面孔扭曲且有節奏的詭異抖了兩下,身形似是不穩的向后退了半步,如喪尸般僵硬著手臂,一雙指骨分明的白皙薄繭手哆嗦著摸上了腰右側的霜雪似的劍柄。
不消半秒,挨揍最多的一名老部下,如雄鷹般慘叫嘶鳴一聲:“快跑!大帥發瘋又要砍人啦!!!”
“什、什么…快跑!”
“跑!趕緊的快跑——”
否則,性命不保,亂劍砍死!
整齊劃一的三軍將士,全數勒馬疾行,做鳥獸散,那兒還有方才的半點離別傷懷?
烏泱泱亂七八糟橫沖直撞的,倘若北周此刻來襲,定會輸的片甲不留,那兒還有虎狼之師的半分顏面?
裴炎興饒有興致的瞧著,嘖嘖兩聲,看來,自己的瘋癲狂躁之癥,當真是把將士們折磨的不輕,該是留下怎樣沉痛驚悚的陰影,才能將昔日驍勇善戰的老骨頭們嚇得屁滾尿流,都懼怕回頭看一眼的。
薛耀也念叨著密審時,大帥那狂暴如虎嘶吼似獅的發瘋模樣,血盆大口如厲鬼般可怕,還老是詭異瘆人的笑,嗜血殘暴的上百種刑具,現在回味,都駭得兩股戰戰,他下意識的,急忙拉著二弟的袖籠開溜。
方才跑了幾步,沈智舟驚駭過后,腦子回轉,甩開大哥的手停下腳步,氣喘吁吁的扇著羽毛扇,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對,大帥這次、是假瘋。”
“我們被騙了。”
淡定片刻,薛耀轉著眼珠想了一圈,思揣著確實是這樣,大帥最煩的便是紙短情長藕斷絲連與哭哭啼啼的,他只想一走了之,圖個清凈。
抬眼望去,只有六弟徐霄站在那里,如顆屹立不倒的長青松,大帥拐了阿嬌兒,早就走遠了。
銀裝素裹,冰封雪山,白茫茫的一片,只能瞧見黑馬疾馳與阿嬌兒艷紅色的斗篷在寒風呼嘯中如牡丹般搖曳。
徐霄立于原地,揮了揮手,哽咽大聲喊道:“哥!阿嬌兒可是俺們兄弟六人的心頭肉,你可得好好對她!”
“不許欺負了她…”
“還有,記得回來看俺!”徐霄于胸前重重砸了兩拳,行了個軍禮表忠心,又忍不住紅了眼眶,高聲呼喊著:“六球兒!永遠都是大帥的六球兒!”
“知道了——”一聲驚雷般的嗓子劃破蒼穹從天邊傳來,驚嚇的寒鴉嘎嘎鳴叫著四散飛舞,裴炎興懷抱著韓嬌,調轉馬頭,立于祁連山最高的雪山之上,呼嘯寒風吹得他的衣袂獵獵作響。
最后望了一眼,當年父兄與五十萬裴家軍尸骨掩埋的長柏坡,此刻被半腿高的積雪全數掩蓋,好似多年來那樁無人問津的慘案。
裴炎興冰涼淡漠的道了句:“爹,兄長,興兒會幫你們報仇雪恨的。”
身側騎棗紅色戰馬一襲黑羅裙的裴聞鵲靜靜的立在他的身后,手中的韁繩緊了緊,停頓良久,想開口說句安慰的話,聽得裴炎興涼涼的道了一句:“走吧。”
他勒馬疾行,調轉馬頭揚鞭而去,一騎絕塵,裴聞鵲只好跟隨著他,離開他們足足生活了二十年的祁連山,與誓死捍衛的燕云十六州。
從此,男子星辰璀璨的明眸中沾染了仇恨,變得冰冷狠辣,只為還當年父兄身死裴家軍全數陣亡的一個真相,報這積攢了十年的深仇大恨,一雪前恥。
睡夢中,仍舊是震天動地的吹角連營,寒鴉立于枯樹枝頭嘎嘎鳴叫,練兵聲、巡邏聲、將士們圍坐于篝火邊尋歡作樂暢快的飲酒,軍妓們穿著露腰水袖裙琵琶半遮面的奏樂起舞。
燭火搖擺,清影晃動,滿室的靜謐,地龍燒的很旺,裴炎興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出現在眼前,與之前的記憶,全部都混雜在一起,吵得韓嬌頭痛欲裂。
她發燒了,日夜兼程的趕路,風餐露宿,凄風苦雨,腳不沾地的騎馬疾行,落腳的地方多半是破屋,半塊干巴巴的蔥油餅充饑,這便是半月來披星戴月的日子,素來身子骨不錯的她,著實抵抗堅持不住,便病倒了。
韓嬌此刻,枕躺于客棧的梨花木雕海棠花的床上,蓋著厚厚的天青色棉被,藏藍色的紗帳晃動,襯得她的整張臉都虛脫無力,白如霜雪。
花鳥魚蟲的屏風后,有身影晃動,如月下青松般芝蘭玉樹,有人在說話,是裴炎興的聲音,韓嬌分辨的出來,他的嗓子,總是那么的悅耳動聽,如祁連山下叮咚流淌的溪水般,淅淅瀝瀝。
“女醫,我家…咳!”裴炎興抵拳輕咳,很不適應如此親昵的稱呼,他低沉清冷的道:“小娘子,如何了?”
女醫著身藍綢廣袖襖裙,她極有禮數的向面前的男子躬身行禮,生怕吵著屋內睡夢中的美人,軟言細語的道:“尊夫人的身子,無甚大礙,許是多日舟車勞頓,又食不果腹,近日的天格外冷的刺骨,偶感風寒而已,老身這就給您開個方子,按時吃藥,過幾日,便會好了。”
大梁禮儀之邦,極重教養,市井女醫都如此儀態謙卑,令裴炎興很是欣慰,他向女醫鞠躬致歉,付了診金,將人好生送出門去,取來草紙包裹著的三副中藥,遞給了裴聞鵲。
裴聞鵲艷若春華的臉上閃過若有似無的不悅神色,她柳葉眉梢微不可查的顫了顫,纖纖玉手疊合置于腹部,撇過頭去拒絕的道:“我不去,嬸夫人生病了,小叔叔自己照料吧。”說罷,她轉身便走,將門重重的關上。
“鵲兒,鵲兒。”裴炎興喚了兩聲,沒人應承,知鵲兒該是惱他,不想理會。
青紗帳中,女子的鬢角與額間出了層細膩光澤的冷汗,韓嬌山水畫般的淺色黛眉輕蹙,小模樣痛苦,令裴炎興瞧得心頭很不是滋味。
一只冰涼刺骨的掌心覆上了她的額頭,而后,鼻尖被刮了刮,有人在幫她極致溫柔的擦汗,韓嬌知曉是裴炎興,他的身上總是彌漫著瘆人的寒氣,涼涼的掌心,將她體內的熱疹褪去不少。
她周身滾燙熾熱,燒的神志昏沉,以為還在帥帳,裴炎興發病時,她喝了催情藥,坐于他的懷中,身子火爐般燙的發漲。
韓嬌如那時候,只想找塊千年寒冰敷一敷身子,那樣,會不那么難挨,好受些許,她握著那只替她擦汗的手,猛地環抱著他的腰身。
裴炎興整個身子,突兀一僵,心慌意亂的瞬間,已經被韓嬌拉著壓在了她的身上。
“侯爺…”她囈語夢寐間,動了動唇,口齒不清的喚著:“侯爺…”
裴炎興眼疾手快,臂膀撐于刺臘梅花的藏藍色枕頭邊,才不至于將身下的小姑娘壓的太慘。
瘋癲狂躁是一回事,那時的他,不受控制,任性妄為,滿腔嗔恨,被周身那蟲蟻啃噬蛇蝎叮咬般的千瘡百孔一激,只想提刀砍人。
而今,又另當別論。
他與她鼻尖靠著鼻尖,嘴唇對著嘴唇,一雙星辰璀璨的桃花眼如放大鏡似的,清楚真切的瞧著姑娘夜明珠般的霜雪面頰,因為發熱,沾染上兩團夕陽紅云。
裴炎興的心臟,穆然緊縮,小鹿亂撞,跳的飛快。
“侯爺…侯爺…”韓嬌又喚了兩聲,夢境中,顛鸞倒鳳的激情畫面仍在繼續,她的身子如滾燙的沸水般在炭火下灼燒,不受控制的去撕扯他的腰帶。
他的耳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血紅,很想起身,又被韓嬌禁錮環抱住了脖頸。
“嬌、嬌嬌兒…”他顫了顫睫毛,桃花眼中沾染了些許柔情,歧途喚醒她:“吃藥了,嬌嬌兒?”
嬌嬌兒很乖,披星戴月的趕路,身子常有不適,總會很好的掩蓋著情緒,飯菜不合胃口,也會蹙著眉笑盈盈的說好吃,隨他于荒郊野外的破屋里歇腳,依偎在他的懷中睡的安穩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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