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于野望的悲傷
葉聽南躺在棺材底的夾層中,腥臭的尸液不時透過棺材板滲透下來,滴滴答答,滴到了她的臉上。
夾層太小了,葉聽南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只得將頭歪一歪,讓那膿黃深紅的液體滴落到耳邊。
幸虧無心出發前給她和竇明遠兩個人都吃了藥,否則她就要狂吐當場了。
讓人窒息的黑暗,外面的聲音恍如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竇明遠依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這讓她安心了不少。
如果要寫一本《論皇族的自我修養》,那鐵定得加上一條,睡得棺材聞得尸臭。
白豐燁一臉的憔悴,撲通一聲跪在了商衛國的馬前,“這位官爺行行好吧,他們夫妻兩人得了瘟疫橫死京城,到了墳地還要做鎮魂法事,誤了時辰下土恐有異變啊!”
周圍的老百姓低低地議論著。
商衛國捂著鼻子控著馬從棺材邊走開,示意白豐燁趕快走。
嗩吶聲如泣如訴,這一隊披麻戴孝的人扛著那口黑色的大棺材出了挹江門。
......
京城的正陽門,商大立和于野望各率領手下分站在城門兩側,脾氣暴虐的聞血犬不停地掙扎著想掙脫牽狗繩。
繡衣使和鎮妖提刑司的捕快一向勢不兩立,這次面對面站著,雖然不能捉對廝殺,雙方的眼神如刀劍已經斗得難解難分。
從清晨到日暮,形形色色各色人等來來往往,沒有一絲秦王夫婦的蹤跡。
于野望看了一眼商大立,這廝果然狡猾,竇明遠肯定從別的城門走了。
他冷冷地對著商大立大吼一聲,“后會有期!”
“別,別,我們兩個還是后會無期比較好!”,商大立寸步不讓。
于野望不再言語,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躍上馬背帶著手下疾馳而去。
商大立看著于野望的背影,冷冷一笑。
他回頭看向正徐徐關上的城門,近處蒼松翠柏紅葉白塔,遠處遠山如黛大江奔流。
真正是天高海闊萬類霜天競自由!
……
深夜巍峨的太子府里,偌大的漢白玉雕成的巨大浴池里霧氣蒸騰,巨大的雕龍柱上龍盤云生,鏤空牡丹紋白紗輕舞飛揚。
太子一臉沉醉地躺在浴池里,從京都郊外玉泉山上引下來的溫泉水柔滑溫潤,直泡的人魂升極樂。
只著一件白色透明長衫的俊秀小廝們,團團圍住太子不停地將各地飛騎進貢來的珍果遞進太子口中。
有的捶腿的,有的按摩的,有的插科打諢.....
年輕美妙的身體線條在輕紗薄衣中若隱若現,活色生香。
太子妃葉聽雨制止了侍衛們通稟,悄悄地走了進來,汩汩的水聲掩蓋了她的腳步聲。
太子不讓妻妾們到他的浴池來,葉聽雨偏偏不信邪。
她看著眼前這一幕,渾身驟然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生活在京都貴女圈中,耳濡目染的都是如何斗小三防花魁。
她做了太子妃早就做好了爭風吃醋的準備。
如今呢,她有點好笑,自己是要同這一群嬌俏小書童爭一個男人嗎?!
一個書童喝多了酒,腳步踉蹌著走了出來,一眼看到了冷若冰霜站在那里的葉聽雨。
“呦呵,漂亮的小姐姐怎么這么不高興,要不要讓小生來安慰安慰你?”
新來的書童喝多了,居然沒有認出眼前的宮妝貴婦是太子妃。
葉聽雨大怒,一道明亮的靈力繩索從指尖升起,有如毒蛇緊緊纏住了書童的脖子。
書童大睜著俊俏的眼眸,臉紅脖子粗,用手使勁扒拉著脖子,腳拼命蹬著地。
葉聽雨無動于衷,冷漠地看著小書童,直至他氣絕倒地。
醉醺醺的太子撩開層層疊疊的輕紗,腳步輕浮地走了出來,他今天實在是太高興了。
老三帶著葉聽南逃出京城了!
聽說父皇在勤政殿一腳踢翻了一人多高的景泰藍掐金絲百花纏枝花瓶,砸碎了手里的琉璃盞。
太好了!既生瑜何生亮,老三啊,你走好,別回頭!
他撞到了葉聽雨身上,看見了自己的表妹,有點不自然起來,“你,你怎么來了?”
“難道臣妾不能來嗎?”,葉聽雨勉強行了一禮說道。
太子看見了大理石地面上剛剛死去的善書,一愣,臉不由紫漲了起來。
善書長相清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床上更是了得,名副其實的太子心頭肉。
他剛重金替善書贖身,兩情相悅的日子剛開頭,善書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殺死了,太子不由紅了眼睛。
“來人,將這個狠心善妒的女人關到后院柴房里去,每天抄寫《女誡》十遍,不抄好不許給飯!”,太子大吼了起來。
一個女人也敢管自己?!
生下來就是父皇母后四只眼睛緊緊盯著,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還讓不讓人活了?!
葉聽雨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子,他們兩個一起長大,是京都名媛圈里出了名的青梅竹馬。
如今他為了一個孌童,居然要將自己,未來的國母,關柴房!
一群如狼似虎的御林軍侍衛沖了上來,不由分說拖了她就走,任憑她頭上的花鈿掉了一地。
......
于野望從正陽門直接回了駙馬府。
太后心疼女兒,所以駙馬府離皇宮很近,規格上比肩親王形制,雕梁畫棟,瓊樓玉宇。
他穿堂入室,直接進了內室。
他沉吟片刻,堆上了滿面笑容,這才伸手撩開了晶瑩剔透的水晶珠簾。
臥室內青銅錯金博山爐里香煙裊裊,金磚鋪就的地面光滑如鏡。
“公主殿下?!”,于野望輕輕喚了一聲。
一個面相精明、穿金戴銀的老嬤嬤走了出來,這是公主的奶娘榮嬤嬤。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于野望,勉強行了一禮說道,“公主殿下去廣鴻戲樓聽戲去了。”
于野望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心里卻討厭死了這個老乞婆。
晚上他若是想和公主同房,居然還需要這個老乞婆同意,真正是惡心到了于野望。
這狗屁駙馬也不是人當的!
他拂袖而去,知道竇明慧這陣子正在捧廣鴻戲樓的李雨澤。
李雨澤一個大老爺們唱旦角,扮上妝容有如九天仙女下凡,俏麗嫵媚,比尋常女子還要美上十分。
這人在京城紅透了半邊天。
李雨澤周旋在太子和公主之間左右逢源,活得很是滋潤。
于野望知道李雨澤在玩火,可這些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自己活得還不如一個戲子呢!
秋天的夜風已經很涼了,他穿的單薄,身形卻依然如標槍般筆直,沒有絲毫佝僂。
什么能涼的過自己的心呢,那里早已冰封千里了吧,于野望苦笑了一下。
他進了王府東南角自己的書房,轉過頭對身后伺候的人冷冷地說道,“擅入者死!”
他的書房就如他人一樣,標準的軍人風格。
黃花梨雕工精絕的整套桌椅書架外,陳列的就是他心愛的各種兵器了。
于野望走到了巨大書架前,那書架極大占據了整整一面墻。
他將手伸進其中一格,輕輕扭動,書架無聲地向兩邊滑動開去,露出了一扇門。
他走了進去,書架在他身后又無聲地合攏了。
這是人工挖掘出的一個地下室,墻壁上點著長明燈,幽暗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于野望毫不遲疑,一直往前走著,通道的盡頭又是一扇門。
他從貼胸處掏出了一把鑰匙,吱呀一聲打開了那扇門。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石室,迎門一個巨大的石頭供桌。
供桌四條腿分別雕著古代傳說中的四兇獸混沌、窮奇、梼杌、饕餮,面容恐怖窮兇極惡。
供桌上供奉著奇珍異果,還放著一個巨大的琉璃罐,里面裝滿了透明的液體。
供桌前的石壁上供奉著一副古怪的畫像。
畫像上畫了一位面容詭異的三眼書生,三個紫色的眼睛在灰白沒有生機的臉上光芒閃耀,腳底下踩著一個曲意奉承、穿著暴露的少女,面容妖媚,渾身詭異的灰白。
一個骨瘦如柴的姑娘,眼神呆滯,艱難地走到琉璃大罐前,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猛然在自己手腕上狠狠的割了一刀,頓時鮮血淋漓。
那個姑娘似乎沒了痛感,木然地將手腕伸到了琉璃大罐的上方,鮮血如雨紛紛滴落進了大罐里。
那密集的血滴到了液體里還沒來得及暈染開來,就盡數消失了,仿佛水中有個怪物將那些血滴吞掉了。
這個供品少女要換了,血越來越少了。
于野望一邊想著,慢慢地走上前去,將手貼在琉璃大罐壁上。
仿佛感應到了他,琉璃大罐里出現了一個胎兒,他緩緩的睜開了紅色的眼睛,盯著于野望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于野望的眼睛里滿是悲傷。
那一天他永遠記得,他正在鎮妖提刑司辦理公務,駙馬府的侍衛沖了進來,“不好,公主墜馬了!”
“怎么會?公主又不會騎馬!”,于野望心頭大驚,公主已經有七個月身孕了,這個時候墜馬太危險了。
當于野望沖進臥房,正好榮嬤嬤手里端了一個盆出來,吩咐一個侍女拿出去埋了。
他一把搶過,那個盆里躺著一個光溜溜的小小嬰兒,是個男孩兒,可惜渾身青紫,早已氣絕身亡。
他渾身顫抖如墜冰窖,他將公主當祖宗一樣的供著,不就是希望她平安生下孩子嗎?!
產房走出了一個陌生的老婆子,她一眼看見悲痛欲絕的于野望,神情頓時慌張了起來。
榮嬤嬤見了,上前解釋道,“這是從外面請的有名的產婆,幫著公主調理一下身子。”
于野望沒有言語,只是用血紅的眼光看著那老婆子。
那老婆子慌里慌張地行了一禮,不小心從大袖里掉出了一錠金子,她連忙撿了起來,沿著墻根溜走了。
于野望將那死去的胎兒用棉布包裹了,緊緊抱在胸前,去了京都很偏僻的一間小小寺廟香爐寺。
這間香爐寺平時門可羅雀,香火少得可憐,可是在特定的人群中,它可是一個圣潔的所在。
前一日,于野望在街上騎馬巡視,一個須發皆白、灰衣老和尚從人群中竄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的馬韁繩。
“這位施主三日內會心有大慟、心有大不舍,如果愿意皈依我門,可去永安西北角落處的香爐寺找老衲!”,灰衣老和尚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向于野望稽首一禮。
于野望當時很是驚訝,現在的江湖騙子膽子都這么大了嗎?
他在京都素有惡名,沒想到還有人敢這樣沖出來,說這一番聽上去很像江湖騙局的話。
京都一般家里小兒哭鬧不休時,煩惱的阿爹阿娘就會說,再哭再哭就讓面具怪物抓了你去!
小孩兒一般都會頓時住了哭嚎,恐懼地看向四周,生怕于野望從哪個犄角旮旯鉆出來,將自己抓了嘎嘣嘎嘣吃了。
到今天正好三日,竇明慧肚子里的孩兒沒了!
于野望這也是病急亂投醫,抱了死孩兒,去了香爐寺找那白發白眉的老和尚。
于夜望推開了香爐寺的大門,寒氣森森,比寺外溫度低了好多。
于野望立刻察覺出這里的古怪。
這間寺廟的門窗全部開向了八卦中的死門,庭院里的樹有倒是有,只是早已枯死。
庭院寂靜,半點生氣也無。
這哪里是活人的寺廟,分明是建在陽光下的死人墓。
于野望苦笑了一笑,看向懷中的小小棉布卷兒,眼光無比溫柔。
如今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
于野望皈依了老和尚嘴里的三眼神人教,得了老和尚的符咒,在地下室內設壇作法,用人血供養著死孩兒。
死孩兒在那琉璃大罐里,慢慢地長大,長出了長長的眼睫毛,長出了黑色的指甲,睜開了紅色的眼睛......
最重要的死孩兒聽見了他的腳步聲,就會興奮地手舞足蹈。
這時候的于野望,頓時覺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
住滿了富有商人的桂樹街,一個兩進的庭院里,產婆趙氏半夜睡不著,正坐在床上數著錢箱里滿滿的銀票。
能在這富得流油的桂樹街買上這樣一個大院落的,憑的還不是自己的獨門墮胎絕活?
管他多大月份的胎兒,想墮掉,求到自己就對了。
突然床前不遠的圓桌邊一個黑影動了動,冷笑出聲。
(https://www.dzxsw.cc/book/87487962/7321307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