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聿銘沒想著把事情鬧大，畢竟瑞貝卡和陳寂抬頭不見低頭見，到時候瑞貝卡在陳寂面前萬一說漏了嘴，對他并沒有好處，但是沒想他竟然從瑞貝卡的嘴里聽到這樣的話。

        如同五年前，在林城維尼亞雜志社的時候，那些同事對她的嘲諷。

        其實何止是嘲諷，更有擠兌，還有欺負。

        但那時候，他只覺得她活該，她爸爸害死了他的爸爸，她也要嘗一嘗他的苦。

        所以他近乎是冷眼旁觀。

        現在想想，他只覺得憤怒，后悔……

        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他終于忍不住，抬起那雙厲眸，冷冷看向瑞貝卡。

        落地窗透進來天光，將男人的臉龐照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但無所例外的，都凜冽如冰，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將瑞貝卡架在了那里。

        “在說別人前，先照照自己的鏡子，我覺得你更像個婊.子，還有，別再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臟我的眼，今天孩子在我不對你做什么，但你可以不要命的再試試，”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低沉有磁性，威脅也不像別人既打既殺，但無端的讓瑞貝卡感覺到恐懼，宛如一盆涼水扣上來，將她從頭涼到了腳。

        她害怕得厲害，雙眼不住的亂動，視線終于再次掃到了那被顧聿銘護在懷里，保護得死死的陳若生。

        也終于在此刻，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這個孩子這么眼熟。

        這是陳寂的孩子！

        她一直心心念念，一直想要追求的男人，如今竟然把她一直看不起的女人的孩子捧在懷里，視若珍寶。

        這樣的落差，讓瑞貝卡無法接受，更氣得渾身顫抖，她指著陳若生，“你……”

        聲音戛然而止在男人狠戾的眸光中，“我不介意讓你現在就走投無路。”

        他說得狠，仿佛在夸大其實。

        但瑞貝卡明白，眼前這個男的，不止帥，不止多金，更主要的是他握著Mode的命脈。

        只要他打個噴嚏，自己不僅在Mode混不下去，可能在整個時尚雜志領域都混不下去！

        她強忍著內心又懼又妒的情緒，嘴角扯出難看的弧度沖顧聿銘笑了笑，“顧先生，我為我不合時宜的態度，和不經思考的言辭，向你道歉。”

        說完，她拽起包，灰溜溜的走了。

        門口再次乍響鈴鐺的清脆聲。

        那個沖鼻的香味被倫敦的寒風一刮，再沒了蹤影。

        “叔叔，那個阿姨走了。”

        奶聲奶氣的語調宛如熱水瞬間消融顧聿銘方才蓄起的堅冰，他放開了手，嘴角笑意溫暖平和，“若生寶貝，對不起哦，因為叔叔的事情，害得若生寶貝吃飯都沒吃好。”

        “沒關系的。”

        陳若生拍了拍顧聿銘的大手，小小的臉蛋強裝鎮定，好像是想用這樣的表情安撫他。

        顧聿銘只覺得心頭暖流劃過，他揉了揉陳若生的頭，將他裹在大衣里，抱著他走出餐廳。

        陳若生小手順勢摟住了顧聿銘的脖子。

        那微酸的橙子混雜著煙草的味道便更加濃烈了，跟媽咪身上淡淡的香氣完全不一樣。

        還有這被抱住的感覺，也不一樣。

        媽咪總跟他說：“我們若生寶貝大了，媽咪抱不動了。”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個小男子漢，他長大了，可以保護媽咪了！

        但是眼前這個叔叔一點也不覺得他重，穩穩的，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像是可以永遠被他保護著。

        大概這就是他那些小伙伴口中父親的感覺吧。

        陳若生忽然有點想知道爹地現在在哪里。

        感受到懷中小家伙突如其來的情緒低落，顧聿銘拿下巴湊了湊他的額頭，聲音低沉而和暖，“剛剛沒吃飽嗎，叔叔帶你去別的地方吃。”

        陳若生低著小腦袋，嘟嘟的小嘴抿了半天，才開口說：“叔叔，你的孩子也會想起你嗎？”

        顧聿銘怔住，手指悄然用力，眼底的澀意一點、一點加深。

        陳若生并沒察覺他的異樣，聲音低低的，繼續敘說著，“我有時候在想我的爹地，我沒有見過他，我以為Aaron叔叔是我爹地呢，但后來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和媽咪也不像其他小朋友的爹地媽咪一樣住在一起。”

        倫敦街頭，冷風還在無所顧忌地呼嘯著，拂在顧聿銘的面門上，冷得徹骨，全身傳來密密麻麻的痛。

        心口像塞了一團棉花，顧聿銘有些透不過氣來，他哽了哽，盡量平和語氣地問：“嗯，然后呢？”

        “別的小朋友放學的時候都有爹地媽咪一起接，每次只有媽咪來接我，你說我爹地是不是知道有我的存在啊？”

        陳若生說著眼圈就這么紅了。

        顧聿銘很想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爹地，可他不敢也不能。

        “他知道的，或許只是不敢來見你。”

        “是這樣嗎？”陳若生小臉上神情既困惑又難過，“那他真的好壞，明知道我和媽咪在這里，卻一次都沒有看過我，媽咪一個人帶著我真的很辛苦的，他難道沒有心疼過媽咪嗎？沒有想過會不會我們過得不好？他對媽咪也不好，對寶寶也不好。”

        小孩子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童言無忌，卻都是實話。

        顧聿銘只覺腹中翻滾著酸意，好像胃又開始疼了。

        他忍著，看向陳若生的眸里閃過奢望的光“如果你的爹地真的來看你的話，你會選擇原諒他嗎。”

        “我……”

        陳若生鼻頭紅紅的，淡淡的眉毛擰成了麻花。

        “我，我不知道，他……他不會出現的，媽咪也從來不提他。”

        陳若生把臉埋在顧聿銘肩頭，聲音悶悶的，“叔叔，你來追我媽咪吧，我……其實蠻喜歡你的啦，你給我當爹地也蠻好的。”

        心頭的酸意好像在這一刻凍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翻江倒海似的苦澀。

        他的寶貝，在他不在的時候是怎樣熬過那些時光的。

        以至于，稍微有個‘外人’對他好點，他就渴望著讓‘外人’當他的爹地。

        顧聿銘抬起頭，喉嚨滾動，“那也得看你媽咪愿意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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