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生抬起小腦袋，烏濃濃的一雙眼緊緊看著顧聿銘。

        那若有所思的模樣看得溫軟一個激靈，她連忙起身，抓起大衣，拉窗簾似的，用大衣擋住了溫若生的視線。

        然后惶惶地轉過頭，發白的嘴唇顫巍巍地蠕動，“顧先生，對不起，您該走了。”

        顧聿銘沒動，站在那里恍若雕塑。

        溫軟卻不管不顧，抱起若生，準備離開。

        就在她要擦肩而過時，顧聿銘沙啞了嗓子，小小的一聲，“我只是想看看你。”

        抱著溫若生的那雙手緊了緊，仿佛抓在了心臟，一瞬間難以呼吸。

        溫軟深吸一口，“對不起。”

        沒有一絲猶豫的，她打開玻璃門，投進了冷夜里。

        出來找顧聿銘的王總，看到顧聿銘正站在餐廳中央，暖暖的橘光照下來，打得顧聿銘深邃的眉眼盡是慍色。

        王總差點腿軟，這是怎么了？不就是出來上個廁所嘛，是遭遇了流氓還是怎么的？怎么這副被人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背后冒著冷汗，王總赴死一樣地走上去，干巴巴地道：“顧，顧先生，您，您……”

        平日自詡嘴巴溜溜的他，此刻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只曉得抹汗。

        顧聿銘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長腿一邁，進了包間。

        尚不知情的其它老總見他進來，拿起酒杯要觥籌交錯。

        王總走在顧聿銘的后面，聽到這話，還沒來得及拒絕。

        那向來不沾酒的顧聿銘，竟然拿起一邊的紅酒給杯子倒了個滿，仰頭，一口喝了個干凈。

        王總見狀，一顆心越來越沉，跌進了泥淖。

        其他人卻拍手叫好，又倒一杯讓顧聿銘喝。

        顧聿銘掀起那細長的睫毛，露出一雙厲眼，黑漆漆仿佛湖底一樣，映照得人心生怯意。

        剛剛還熱鬧的包間，此刻靜得針若可聞。

        只聽得砰然的一聲，顧聿銘把酒杯扣上了桌子。

        “不喝了，有事。”

        撂下這么句話，他打開門徑直走了，留下一干地中海老總面面相覷，忐忑不安。

        抱著若生走在路上的溫軟忽而打了個噴嚏。

        鼻頭紅紅的，讓若生有些心疼地皺起了小眉毛，“媽咪，若生可以自己走。”

        溫軟看了眼，距離那家餐廳已經挺遠了，她這才妥協地放下若生，溫聲道：“不好意思哦，若生寶貝，害得你連牛排都沒吃，我回去親自給若生寶貝做菜吧？”

        溫若生眨巴眨巴眼，一如剛才在餐廳時那樣的若有所思。

        看得溫軟有些訕訕的，忙撇過頭，去拉溫若生，“走，我們回家。”

        溫若生皺了皺眉，小手手拉著溫軟的大手手，小短腿哼哧哼哧地緊跟她的步伐，“媽咪，你和顧叔叔不對勁哦~”

        溫軟睫毛顫動了一下，“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他。”

        溫若生不信，小嘴撅得高高的，“媽咪不喜歡人，是對溫叔叔那樣的，才不是對顧叔叔那樣呢~”

        一陣刺骨的冷風刮來，溫軟下意識把臉埋進了圍巾里，心虛的神色因而被掩得一干二凈。

        “因為不喜歡的地方不一樣！”

        溫若生歪著腦袋，對這句話很是費解。

        他怎么覺得不太對勁。

        他不喜歡吃姜，所以看見姜就皺眉頭。

        他不喜歡酸的，所以看見檸檬，他臉就皺成了一團。

        都是皺啊，沒什么不一樣啊。

        溫若生神在在地想，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看著在廚房忙碌的溫軟，終于還是覺得不對。

        不像媽咪說得那樣簡單！

        溫軟并沒察覺，如同往常的，給她的寶貝洗了澡，哄了若生睡覺后。

        她這才終于有了自己的時間，搜了一下關于新林報社近來的風評，播報的新聞，正準備入睡。

        手機突然傳來了一條短信。

        是顧聿銘的。

        【我聽說你找到了工作，恭喜。】

        溫軟皺了皺眉頭。

        她覺得自己之前說的那些話好像都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撼動不了他分毫。

        她很討厭這樣拖泥帶水的感情。

        就像灑掉的膠水，落在手上，黏糊糊得厲害。

        既然這樣，那干脆不理吧。

        冷一段時間，他也不會執著了。

        溫軟想著，關了手機，一覺睡到大天亮，送了溫若生上學，自己才啟程去了新林報社。

        前臺是個直發軟妹，見到溫軟穿著橘黃色的格子小西裝，一張將二八年華的臉，看起來比她二十出頭的都要水潤白皙，撇了撇嘴。

        暗道果然是有后臺的人，這錢堆出來的臉，她怎么能比。

        溫軟不知道她怎么想，走過去很禮貌地笑了笑，“你好，我想請問新聞四部怎么走。”

        直發軟妹頭也沒抬，語氣夷然地道：“自己沒眼睛沒腿啊，自己去找啊。”

        溫軟愣了愣，從前被擠兌的那些日子仿佛又回來般。

        但眼見著快到九點，溫軟不想和她多說，跑進電梯，找了一陣兒，才終于找到了地方。

        溫軟站在門口，整了整著裝，指節輕叩在門上。

        清脆的聲響，像石子拋進了死水，半天沒聽見回應。

        她不由得推開門，“打擾了。”

        撲面而來的是刺鼻的煙草味，熏得溫軟連連咳嗽。

        她拿手扇了扇。

        迷滂滂的世界里，聽到沉悶的一聲。

        溫軟轉過頭。

        桌子上攤得像爛泥一樣的男人，手耷拉在辦公桌外，晃了晃，“保潔阿姨，我們不需要清掃。”

        溫軟皺了皺眉，自Mode歷練出來的職場道德，讓她深吸了一口氣，露出標準的笑容，“你好，我是新來的員工。”

        不知道哪個字刺激了男人。

        他支起身子，滿是胡茬的臉龐，一雙睡眼，惺忪地看著她。

        半晌，他恍然地‘哦’了一聲，“你是那個‘只有微弱蠅光，也想盡我所能’的溫軟？”

        溫軟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你好，請問……”

        “你自己找位置做吧，朝九晚六，沒事別來打擾我睡覺。”

        男人打斷她，一通說話，便又自顧自埋頭睡了起來。

        溫軟只覺得這工作打開的方式不對，走到門外，對照手機短信給的部門名稱，確認沒有走錯后，她才半信半疑地找了個還算干凈的地兒坐下來。

        屁股剛剛挨著凳子，手機就傳來一個短信。

        是顧聿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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