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聿銘一怔，渾身僵硬了起來。

        溫若生恍若未覺，掰著手指細細說道：“你瞧瞧哇，媽咪讓我見Aaron叔叔、見溫雨澤叔叔、見路齊叔叔，就是不讓我見史蒂文的爸爸和顧叔叔，但是顧叔叔你和史蒂文的爸爸完全不一樣，你辣么好，為什么媽咪不喜歡顧叔叔呢？”

        顧聿銘沒有注意到孩子眼中的狡猾，他沉浸在這段話的質問里，落寞扯了扯嘴角，“因為，顧叔叔以前對你媽咪不好。”

        以前。

        果然。

        和他想的沒錯。

        他們果然以前就認識。

        溫若生張了張口，還想再問。

        顧聿銘卻突然抬起頭，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快吃糖葫蘆，吃完了顧叔叔教你中文。”

        “中文！”

        溫若生瞪圓了眼睛，“顧叔叔，你怎么知道我不會說中文哇。”

        顧聿銘有些失笑，“你一直在倫敦，當然不會中文啊，而且你這一口蹩腳的外國口音，誰都知道你不會中文啊。”

        溫若生悵然若失地昂了聲，“那我快點吃，吃完顧叔叔你教我中文！我有好多都不會，他們說的好多話，我都不懂。”

        他說著，哼哧哼哧吃起了糖葫蘆。

        顧聿銘見狀，笑著道：“慢點，以后多的是時間。”

        溫若生似有若覺地轉過頭。

        顧聿銘看著他眼底的疑惑，單眼眨了下，學著溫若生的語氣，說道：“顧叔叔以后都來教若生中文哇。”

        溫若生漲紅了臉，“真的？”

        顧聿銘點點頭，金屬質地的嗓音里透出獨特的歡愉，“真的！”

        “那太好了！我天天都能見到顧叔叔了！”

        溫若生手舞足蹈，吃糖葫蘆也慢了起來。

        等他吃完，顧聿銘給他細心洗漱手和嘴巴后，就帶著他在私人接待室里學起了寫中文。

        “中文你說得還好，時間長了口音也不會有了，所以顧叔叔教你寫字怎么樣？”

        顧聿銘拿著孫老師趁著空隙拿進來的鋼筆，在字帖上，一撇一捺的走筆。

        溫若生好奇的湊過去看。

        他現在認得的字還很少，會寫的也只有溫軟教的那些字。

        不同于溫軟娟秀的字體，顧聿銘是被顧家老爺從小按著腦袋練的瘦金體，筆力遒勁之下，自寫出一番怒猊渴驥，風骨錚錚的況味。

        溫若生看一眼，就忍不住驚嘆，“好好看！”

        “要學嗎？”

        顧聿銘彎了彎唇，“學會了以后媽咪會很開心。”

        溫若生原本有些小糾結，聽顧聿銘這樣說立馬變得有干勁起來，小腦袋點了又點。

        顧聿銘握著溫若生的小手認認真真的寫下第一個字。

        顧聿銘帶來的這些東西不能被溫軟發現，只能在幼兒園里讓溫若生練習，如果讓溫軟知道他私下里來找若生，只怕又會是一場大的斗爭。

        他和溫軟僅剩的感情沒辦法再被這一場又一場的爭吵消耗了。

        “顧叔叔以后每天都來教若生學習好嗎？”

        顧聿銘看著那張像他又像溫軟的小臉，小心翼翼的問。

        “真的嗎！”溫若生眼里閃著光，“來中國以后沒有溫叔叔陪我玩好無聊，路齊叔叔也很忙，媽咪總是熬夜不睡覺，如果顧叔叔來陪寶寶玩的話，那寶寶會很開心。”

        顧聿銘將他抱緊，聲音溫暖有力：“以后顧叔叔每天都來陪你玩。”

        “那顧叔叔也會教我中文嗎？”溫若生近距離的看著顧聿銘的臉，看他的眉眼。

        “顧叔叔跟若生的眼睛好像哦，跟溫叔叔的也好像。”

        溫若生扁了扁嘴，“要是顧叔叔是若生的爸爸就好了，這樣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就不會笑話若生沒爸爸了。”

        笑話他沒爸爸？

        顧聿銘眸底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若生喜歡顧叔叔么？”

        “喜歡！”溫若生可憐巴巴地撅了嘴，汪汪的一雙眼又亂轉了起來，“可是媽咪不喜歡顧叔叔唉，可能是因為你跟溫叔叔一樣吧，媽咪可能不喜歡叔叔們的這種長相。”

        “溫叔叔？”

        顧聿銘想起倫敦看到的那個男人，眉目沉了下來，“那個溫叔叔……”

        他忖了下，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在倫敦瞧那個溫叔叔和你媽咪走得挺近的。”

        鬼機靈的溫若生并沒有錯過顧聿銘那倏爾緊擰的眉頭，笑容有些意味深長，卻佯裝漫不經心地‘昂’了一聲。

        “是挺近的哇，溫叔叔在追我媽咪哇，還揚言說要給我當爸爸！”

        印象里，那個男人抱著若生的畫面，在這一刻，在顧聿銘的心上，狠狠畫了一把大叉。

        顧聿銘忍住揍人的沖動，卻沒忍住握緊的拳頭，劇烈跳動的青筋，還有低沉下來的嗓音，“嗯？他要給你當爸爸？”

        臨近春天，漸漸和暖了，溫若生還穿著羽絨服，明明很和暖，但在聽到顧聿銘這話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是，是啊。”

        大概是察覺到若生的不對勁，顧聿銘深吸一口，輕柔了語氣，問：“那你呢？若生小寶貝，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讓他來做你的爸爸嗎？”

        溫若生坐在桌前，挺直了腰背，手拿著沉沉的鋼筆，動作笨重滯緩的描摹著字帖。

        等到他落下最后一個筆劃，才歪著頭看他，大眼睛忽閃忽閃，“我都好，只要我媽咪喜歡，他們對若生好，若生就不介意他們來當我的爸爸。”

        顧聿銘沒料到他對于爸爸誰來當這個話題能說得這么輕淡，或者說無所謂。

        心頭像是有只螞蟻在噬，輕麻麻的疼。

        顧聿銘不由地抓緊了溫若生的胳膊。

        卻仿佛抓進了溫若生的心臟，猛地一疼，以至于那字帖上的一捺都顫顫巍巍，像蚯蚓一樣。

        “我……”

        溫若生沉了心，撲閃撲閃的那雙睫毛也沒眨動了，那雙葡萄似的眼珠子也仿佛凝在了某處，不知所云。

        顧聿銘覺得喉嚨有些干澀，盯著若生那個小小的身子，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醞釀了半天，卻是問了一句，“若生想不想出去玩？”

        溫若生還小，顧聿銘這種避及不談代表了什么，但他能夠清楚的感受，或者說隱隱中有股直覺告訴他，面前這個顧叔叔就是他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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