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前，顧安如把整理好的文件交給梁秘書。

        梁秘書依然面無表情，但語氣和緩些：“手機加工作群了嗎？”

        “明天加群，下班去買手機卡。”顧安如也有買手機的打算，既然工作需要，當一天和尚自然撞好一天鐘。

        梁秘書聽后有些詫異，轉念一想，看這女孩容貌出色，氣質不俗，明顯出自條件優(yōu)越的家庭，大概家里早就安排好，畢業(yè)回國直接實習，國內手機卡都沒來及換，怪不得上班就犯低級錯誤，原來沒經過上崗培訓。

        顧安如打車到最近一家手機店，買了市面上最新款的白色手機。回星月灣洗澡后，坐在陽臺搖椅上，邊晾頭發(fā)，邊研究手機。

        之前不用手機，開始時因為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都不在了，這世界失去了聯(lián)系的必要，后來習慣了不用手機。

        手機更新?lián)Q代太快，連裝手機卡都不會了，看了說明書，折騰好一會，才下載好各種手機軟件。

        她有睡足十小時的習慣，中午沒午休，工作強度大，此時困意涌上來，很快在躺椅上睡著。

        醒來時，窗外一片漆黑，手表時針指向九點，竟睡了三個小時。

        肚子有點餓，冰箱里有昨天買的速凍水餃，但她懶得煮，打算拿點水果填肚子。

        下了樓，客廳卻亮著燈。

        她以為金嫂走前忘記關燈，卻見葉秦東換了一身休閑服，灰色毛衣配淺色褲子，懶懶地坐在沙發(fā)上，一手逗著小球球。悠閑隨意的模樣，與上午西裝革履，冷淡陌生的目光掠過她時完全不同。

        顧安如洗澡后穿來件睡衣，因初秋夜里天氣微涼，只在外面披了件薄大衣，看到葉秦東后頓覺不妥，剛想返回二樓，小球球率先發(fā)現了她，頭微微上揚，睜著圓圓的眼睛盯著顧安如，右前爪抬起，沖著她喵嗚了一聲。葉秦東抬頭，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她大衣和下擺一抹粉色四過，“顧小姐，晚餐用了嗎？

        顧安如只能站住，禮貌地回答：“還沒。”

        “正巧，我也沒有。廚房做了骨頭湯底的火鍋，從中午開始熬，香濃撲鼻，一個人吃火鍋沒意思，不知顧小姐賞光嗎？”

        他實在會形容，幾句話勾起了顧安如的食欲。

        她想，墓園那邊十幾天應該能修復好，現在過去了三天，這次她離開，以后兩人不一定能有交集。

        “好，我先上樓換衣服。”

        葉家餐桌是西式長條形，可容十幾人同時用餐。管家覺得兩人坐著太空蕩，不符合吃火鍋的熱鬧氣氛，特意搬了張小圓桌進來。

        圓桌中間放著一個大火鍋，配了公筷公勺，旁邊都是各種豐富的配菜和火鍋蘸料，伸手就能夠到。

        大筒骨長時間熬出的湯又白又濃，薄薄的姜片和幾顆紅棗枸杞在湯里不停翻滾著，熱氣騰騰。男人修長干凈的手往火鍋里加入雪白的山藥，青色的蝦滑，翠綠的青菜，食物的醇厚香味和火鍋特有的蒸汽撲面而來。

        “顧小姐，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

        顧安如實話實說：“很忙碌，但充實，時間過得特別快。”

        “能適應嗎？會不會累？”他關切地問。

        “忙時還好，下班后有點累，睡會就好。”

        葉秦東看著她：“秘書拿著高薪，工作強度和薪水成正比。你是臨時助理，就算隨鄉(xiāng)入俗，工作沒必要那么拼，中午該休息就休息。”

        “那我會被當作異類嗎？”顧安如自己調的蘸料，加入了芝麻醬，香油，以及蔥和香菜。

        他笑：“當異類未必，但會被認為缺乏上進心，還會被當成來鍍金的關系戶。”

        她有些好奇，隨口問：“八十八樓經常進關系戶？”

        “有些人情不方便推脫，但都安排在其他不重要的部門。八十八樓沒走正常人事部門流程的，你是第一個。”

        她下意識說：“看來，是我的榮幸。”

        他眼里有一絲笑意：“能請動顧小姐來幫忙，應該是我的榮幸。”

        葉秦東不是個話多的人，大部分時間沉默著，卻是個很好的話題帶領者。此時他臉上帶著令人愉快的笑意，雖然淡淡的，但足夠傳達出被他用這種態(tài)度對待的人是受歡迎的。任何人在這樣的他面前，都會深覺被他信任，心情愉快。顧安如也不例外。

        食物美味，氣氛和諧，在葉秦東的話題引導下，顧安如講敘了今天的工作過程。

        葉秦東安靜傾聽，不輕易打斷她說話，但等她說完，會發(fā)表幾句中肯的評論。“

        顧安如說到多復印一份時，葉秦東說：“是我疏忽了，應該提前告訴你注意事項。”

        說到復印機時，葉秦東說：“那臺進口復印機設置復雜，你能一次操作正確，一是你認真仔細，二是因為以前沒用過其他復印機，未先入為主，反而更容易成功。”

        顧安如一想，的確如此。她后來復印時用過其他復印機，有些操作步驟和全進扣的剛好相反，很容易誤導。

        說到她從電腦找專用軟件時，葉秦東表示肯定：“能短時間內想到在從電腦軟件找解決辦法，你很聰明，反應也快。有時候換個思維，就是成功的開始。”

        說到保密制度時，他說：“八十八樓員工入職前，要提前培訓兩個月，很多條例必須遵守，保密制度尤其嚴格。我以前還是愛家超市業(yè)總經理時，有個新來的秘書去洗手間，離開辦公室?guī)追昼姡�未按�?guī)定把文件放進保險柜，導致離開期間文件失蹤。”

        “那他受了什么處罰？”顧安如撈出一勺燙好的羊肉片，直覺認為那是男秘書。

        葉秦東沒糾正她，“辭退。”

        “那他求情了嗎？”

        他簡短地說：“求了。但工作就是工作，錯了就得承擔后果。”

        她開玩笑說：“那我得注意別犯錯誤，如果當幾天臨時助理就被辭退，那太丟臉了。”

        他看了看她，“不會。”

        她說到梁秘書：“上午是我犯錯，梁秘書對我有些反感，下午我表現正常些，她沒說什么，但態(tài)度好一些。是個就事論事的人，不是特意針對誰。”

        葉秦東說：“嗯。她是八十八樓兩位女性秘書之一，看似難相處，其實做事認真有原則。別被她的外表和態(tài)度嚇倒，跟著她能學到不少東西。”

        兩人邊吃火鍋邊交談。用餐時，他不勸她多吃，也不主動幫她撈菜，覺得不錯的菜，比如燙熟的青蝦滑，也只簡單推薦一句：“這個是空運過來的，特別脆鮮，可以嘗下。”

        這種分寸和距離，不近不遠，保持得正好。

        蝦滑燙的火候剛剛好，清爽鮮嫩，口感一絕，顧安如多吃了幾個。

        顧安如沒注意到，后來那盤蝦滑，他一塊未碰，都留給她，她多夾過幾筷的配菜，也被他不動聲色地放到離她近的地方。

        吃好火鍋，葉秦東起身：“走吧。”

        “去哪？”

        他頭也不回，徑直朝二樓走去，“常用電腦辦公軟件，八十八樓注意事項，幫你急補一下。”

        察覺到她的猶豫，葉秦東站在樓梯臺階上，漫不經心地回頭挑眉看她：“怎么，不怕被辭退丟臉了？到時就算你不怪罪我，但我會不好意思見到你這個鄰居。”

        鄰居兩字讓顧安如心里一松。自己要是過于防備，未免顯得自視甚高，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致于做出過份的事情，于是抬步跟上去。

        二樓書房寬大整齊，和他這個人一樣一絲不茍的感覺。葉秦東教得認真，顧安如也學得認真，對不懂的地方，不恥下問，他放慢速度再講一遍，確定她懂了就繼續(xù)講下去。

        顧安如幾乎一點就透，舉一反三。

        “會了嗎？”末了，他問。

        “會了。”

        他看了眼腕表，關了筆記本電腦，“晚了，先教這些，明晚繼續(xù)。”

        又隨口說：“明天早點來，早教多學。當助理期間，晚餐來這里吃，廚房多做一份只是舉手之勞，總不能讓我的鄰居皆助理下班回家餓肚子吧。”

        這次他只送她到樓下，叫來管家護送她回家。

        回家也就十幾分鐘路程，顧安如也不想麻煩管家，正要拒絕時，葉秦東說：“顧小姐，既然你是我家的客人，我就有責任讓人護送你安全回家，無論距離遠近。”

        他這話一出，顧安如心中真正松了口氣。

        看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是，他那樣的人，怎會對一個女人糾纏不清？

        第二天上午梁秘書交代的工作，正好用到了葉秦東昨晚教過的知識，顧安如不由暗自慶幸，如果昨晚沒學過，這份文件很難處理好。

        中午時，特意提前十五分鐘用餐，十三樓員工餐廳果然還沒到用餐高峰，還有一些位置空著。

        “顧助理，來這邊。”陳助理又沖她招手。

        大概同為助理，又屬八十八樓食物鏈中最底端的，陳助理對顧安如有種自己人的自來熟。她一坐下，他就神秘兮兮地問：“哎，看到上午滿臉沮喪離開的那位高層了嗎？”

        顧安如餐盤里放著幾塊菠蘿咕老肉，牛肉燉蘿卜和時蔬，回想了一下，“是董特助送出辦公室，有些禿頂的男人嗎？”當時她剛好從茶水間出來，看到一個垂頭喪氣的背影。

        “就是他，應該攤上事兒了。”陳助理壓低聲音說。

        他那神秘的樣子，你快來問我啊的渴望眼神，顧安如覺得不配合一下都不好意思：“攤上什么事？”

        “具體事情不清楚。”陳助理在顧安如無語中，補充了一句，“應該被葉董批評了。”

        顧安如再度無語。被領導批評幾句，不是很正常嗎？

        吊足顧安如胃口后，陳助理說：“他進葉董辦公室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情況很不妙。據我觀察，葉董工作上嚴己律人，一絲不茍，沒被他批評過的高層還真沒有，但葉董訓斥得越厲害，越不假辭色，那些高層反而松了口氣，說明還被葉董信任看重，反之，如果犯了大錯，葉董卻只是輕描淡寫幾句，反而是動了真怒，高層們反而驚惶不安，因為葉董不會把情緒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另外，董特助是葉董的心腹，連董特助都出來客氣送人，不就是好聚好散的意思？”

        顧安如是新來的助理，自然不方便評論，于是想了想，提出一個疑問：“但董特助似乎對每個人都挺客氣的。”

        “客氣分種類，有些出于敷衍，有些只是教養(yǎng)，有些是關照。比如男人對年輕漂亮的女性格外客氣寬容，那是男性荷爾蒙作崇。”陳助理放飛了自己，朝她翻了個白眼，“我說，你有沒有身為美女被男人特殊關照的自覺？昨天陳特助把他的員工卡給你用，就是后者。換成是我，不涉及原則的小事，肯定關照你。”

        顧安如淡定喝湯，沒理他。

        陳助理沒在意她的態(tài)度，因為美女通常冷淡高傲。看了下手表，嚇了一跳：“一聊就忘時間了，我得回去趕一份文件。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匆匆扒了幾口飯走了。

        顧安如依然細嚼慢咽，和昨天差不多的時間回八十八樓。那些秘書和助理們早已進入工作狀態(tài)，看到慢悠悠回來的顧安如，態(tài)度尋常。顧安如暗想，他們肯定知道她沒按人事部門流程進來，心中認定她是來鍍金一段時間的關系戶，沒必要討好，也沒必要得罪。

        下午梁秘書交給她的工作是核對一份數據，難度不大，但要足夠的細心和認真。

        其中有兩處隱蔽錯誤被顧安如找出來，特意用紅筆標記出來。

        梁秘書接過后翻看了一下，然后鎖進抽屜里。

        顧安如在她打開抽屜那刻，看到里面放著完全相同的一份資料。也就是說，在她之前，已經有人核對過一遍，她核對的第二遍。

        顧安如移開目光，裝作沒看到。

        下班后打車回家洗澡，這次小睡了半小時，然后去十一號別墅用餐。

        晚餐是五菜一湯，其中麻油鴨肉質細嫩，鱸魚肥美清鮮，炒山藥百合爽滑，尤其一道糯米藕軟糯清甜，淋上蜂蜜，很合她胃口。

        餐廳暈暖徜徉的燈下，她吃得眉眼舒展開。

        葉秦東看了她一眼，就移開目光。

        她談到今天的工作，說起一份數據多人核對的事。

        葉秦東說：“不是不信任，是工作慣例。有些數據很重要，有可能用于某個項目的決策，出錯會產生多米諾效應，后果十分嚴重，因此一些重要并且需要保密的數據，通常會拆成多份并打亂順序，有時夾在其他資料中讓各部門不在不知情下核對。工作上無論多謹慎嚴密，都不為過。”

        顧安如發(fā)現，葉秦東平常言簡意賅，唯獨說到工作時，耐心認真，帶點循循善誘。

        飯后，兩人繼續(xù)去二樓書房教和學。因為教得早，教了兩個小時，八點就結束。

        “糯米藕很好吃？廚師手藝不錯，以后想吃什么，可以點餐。”收拾紙筆時，他隨口說了一句。

        “那明晚可不可以再做一份糯米藕？”她脫口而出。晚上的分量不多，總覺得沒吃夠。

        “沒問題。”葉秦東指指書房門口，態(tài)度是對待朋友般的隨意放松，“我還有文件要處理，就不送你下去了。你自己下樓，一會管家送你回去時，想吃什么，盡管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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