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梨看著程老將軍，原本還冷著的一張臉，難得透出了幾分自嘲。

“無論我說與不說，難道能改變什么嗎？將軍府如今樹大招風，誰又能夠保證此番舅舅北上換防不會出現什么意外？”

姜月梨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外祖父，將軍府的人可以忠君護國，也可以為了這些戰死沙場，但將軍府那些兒郎的命也是命，誰都不能成為權勢斗爭的犧牲品。”

姜月梨的幾句話，讓剛才還能強裝鎮定的程老將軍徹底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不安地踱步，目不轉睛的看著姜月梨。

“你你……你這小滑頭膽子也太大了！這種話說出去，可是要掉腦袋的！”

姜月梨卻不以為意。

“將軍府里三層外三層都有人守著，外祖父，您的書房周圍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就連舅舅進來都得提前告訴下人才能得機會進來，還是說您覺得這屋頂上蹲了人？”

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整日提著一顆腦袋，應對朝中那些虛以委蛇的大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姜月梨是很佩服程老將軍的，也知道，若是沒有他的耳提面命，將軍府走不到今日。

可樹大招風。

從某種角度來說，姜月梨也能理解，那藏在幕后之人對將軍府的忌憚。

一直以來，將軍府從未對外表露過支持哪位皇子，更是在朝中出了名的兩邊不靠。

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凡是將軍府看不過眼的人，該得罪都會得罪，不管是程老將軍還是她舅舅，絕不會在這種事上受半點委屈。

可越是這樣，就越會引人猜疑。

皇帝也好，其他皇子也罷，那些一個個已經殺紅了眼的惡狼，怎么可能會放棄程家手中的這塊肥肉呢？

上輩子將軍府的局面，不過就是把一個連當初齊王殿下都只能交還虎符歸還兵權保命的局，原原本本的搬到了將軍府罷了！

既然知道了布局之人的目的，那就得釜底抽薪！

“現如今，程家兵權在握，已經引起了朝中各方勢力虎視眈眈，若有朝一日大權旁落，那就是兵敗如山倒，大廈將傾之態。”

姜月梨一本正經的看著程老將軍。

“外祖父，我今日來也只是想讓外祖父以您的名義，把一家人聚到一起吃個飯，也就當是為了給舅舅踐行了。”

這會兒的程老將軍已經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挺著脊背，立在桌案旁，用力的伸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其實你上次回來再加上聽你娘說起的那些事，我也能覺察到你和之前有些不同了。可外祖父沒想到，你能成長到這個地步，小小的一個，也能大著膽子議論皇權了。”

程老將軍的話，說到這就擺了擺手，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只是略作無奈的嘆了口氣后，繼續道。“既然你都下定決心了，那就按你說的辦吧。無論如何。外祖父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姜月梨聽到這話，眼眶突然一熱，鼻尖更是有些泛酸。

姜月梨微微垂著頭，程老將軍的手卻用力的在她肩上按了一下。

“現在我們的小月梨長大了，你想做什么就放開手去做，只要將軍府一日不倒，就沒人敢把你們母女怎么樣。至于姜家那些不成氣候的東西更是不要擔心。”

打從當初見到姜鶴年開始，程老將軍就掐著半只眼睛瞧不上他。

可能和自己的女兒也嫁過去這么多年了，他這個做爹的總不好，再多說什么。

只是萬萬沒想到，兩人還有和離那天！

光是想想那封和離書，程老將軍都忍不住仰天大笑三聲。

到底還是老天爺待他們程家不薄啊！

就這樣，姜月梨一頭霧水的看著程老將軍，仰頭大笑了幾聲，徑自離開了書房，甚至想把她帶出去的念頭都沒有。

她愣愣的看著書房里的那些兵書與沙盤，整個人有些不適應的在原地僵了好久，才緩緩搖了搖腦袋，輕嘆了一聲。

“終于知道我娘有時那沒心沒肺的性子是從哪來的了。”

姜月梨說完話，緊隨其后跟上了程老將軍的步伐，臨走前還特地帶上了書房的門。

而當夜將軍府家宴，在酒過三巡后，姜月梨將自己心中的猜忌與懷疑都說了出來。

原本還熱熱鬧鬧的家宴，頓時安靜如斯，守在外面的一眾下人也覺察出不對紛紛退出了前廳，連帶著姜月梨上桌吃飯的小侄子都被一并帶走了。

不過片刻，這飯桌上就只剩下程老將軍，程氏，以及程起夫婦二人。

姜月梨面對這些人的視線，眼中毫不露怯：“既然那些人已經算計到了這一步，那這領兵出京的差事，舅舅就不接也得接了。只不過這一次，舅母就先不要隨軍而行了。”

鄒氏聽到這話后，先是一愣。

最后就不甘的垂下了頭，“我去戰場上是不會添亂的。”

“我知道舅母的能力，您這些年跟著舅舅征戰四方，何曾有過添亂的時候？只是眼下，這京城得留下一人穩定大局，但那人絕對不能是外祖父。”

此話一出，鄒氏的眼睛驟然亮了。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此次北疆之行避無可避，那咱們就得給那些外人留下足夠的籌碼，將士令兵出擊，妻兒留下做這個籌碼，自是再穩妥不過。”

姜月梨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程氏蒙的出聲，開口打斷了。

“絕對不行！”她雙眼顫抖著，“梨兒，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再不濟，我們一家人辭官也好啊！我們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在一起，難道不是比什么都好嗎？”

程氏雖然不懂得這些官場之事，但自幼跟在程老將軍身邊，耳濡目染對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了解。

光是聽到姜月梨先前的那份論調，程氏就覺得自己這顆心慌的厲害。

在一想到自己兄長此番出行，很有可能會兇多吉少，她更是食不下咽。

把姜月梨再聽到這話后就笑了。

“母親，這世上的事情，若是有一方一退再退就能解決的，那邊疆也就不會再起戰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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