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怎么放在心上，隨口問道：“什么事啊？”

        元祁放下書，看著鏡中那如畫的面容，默然良久，淡淡說了一句：“是關于……久家滅門一事。”

        秋煙離伸出去拿梳子的那只手一下子頓住，回身看向他，眉心擰起一道結：“久家滅門的事？”

        心中驀然涌出不好的預感。

        母后去世時，她年紀尚小，關于久家滅門一事，所知甚少。

        后來，王兄多多少少跟她講起過一些，但都并不詳細。

        據王兄說，久氏一族當年是因為不愿將玄醫秘籍交出，才惹來江湖勢力記恨，從而慘遭滅門。

        難道，這里面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隱情？

        “怎么回事？”袖中的手悄悄攥到一起，指甲嵌入皮肉，她也似毫無察覺。

        元祁起身，背負著雙手走到她面前，窗外有風吹進，帶起他的長袍與發絲：“我在審問杜淄時，有一次聽他在無意間提到了久家，我當時便感覺事有蹊蹺，一再追問才得知，原來當年，久氏一族慘遭滅門一事，竟是莫貴妃和莫丞相兄妹倆的手筆。”

        “莫貴妃？”拳頭握的更緊，指尖涼的像冰，秋煙離微微仰頭看著元祁，大腦卻是一片空白。

        若換作平常，不用元祁再細說，她已能猜出個大概。

        可現在，她好像整個人都呆滯了。

        不愿，或者說是不敢，再往下細想。

        元祁半蹲下來，靜靜看著她眼中泛出的空洞，拉過她的手，將那拳頭包裹在自己掌中：“杜淄告訴我，但年，莫貴妃曾派人暗中前去久家，想要說服當時的久家家主，獲得久氏一族的支持，但是后來被久家家主拒絕了，他們兄妹倆害怕此事會走漏風聲，也害怕將來有一天，久家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便利用莫家在朝中的地位，誣陷久氏一族通敵叛國。但當時，皇爺爺因為他們忌憚久家在江湖上的勢力與地位，遲遲不敢對久家動手，后來莫丞相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也為了永絕后患，便主動請纓，帶著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縣官的杜淄，連夜帶人冒充江湖人士，夜襲久家大宅，一舉殺死了久家所有的族人。”

        原來如此。

        原來她久家的族人竟是被這樣殘忍殺害的？

        秋煙離的心臟狠狠揪成了一團，有什么東西堵在喉頭，她拼命的忍，拼命的人，才把那些東西咽了下去，整個人卻控制不住的發起抖來。

        久家雖靠著玄醫之術成為江湖上的第一大世家，但久家世世代代的族人都醉心于研究醫術，一直以來與世無爭。

        久家歷代的家主也都曾立下過家訓，禁止族中子弟參與朝野斗爭以及江湖上的派系爭斗。

        但是，古人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正是因為這出神入化的玄醫之術，江湖上，朝堂中，仍有許多人，因為覬覦久家的本領，和久家在江湖上的聲望，想方設法要拉攏久家人。

        可是久家人從來沒有動搖過。

        他們只是想要過平靜祥和的生活！

        可他們哪里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有那上百族人Xing命，竟會一起斷送在那些人毫無止盡的野心里！

        莫丞相，莫貴妃，我久家幾百條的Xing命，看來，咱們有很大的一筆血債要算了！

        “你還好嗎？”元祁擔憂的看著她。

        秋煙離深吸一口氣，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顫抖，眼神凌厲如刀，又沉冷似冰：“我很好。我們久家的血仇還等著我去報，我必須好！”

        這樣說著，她目中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意。

        元祁攤開她的手，低頭看到她掌心多出了幾個半月形的血印，微微皺了眉頭，但終究是什么都沒說，由著她去了。

        夜晚，秋煙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元祁在她身旁，呼吸均勻，似已入睡，良久，他的聲音在暗夜中輕飄飄響起：“睡不著嗎？”

        “嗯。”秋煙離答了一聲，蜷起身子側躺著，心中五味雜陳。

        剛剛得知她久氏一族慘遭滅門的真相，現在只要她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血光火光，交疊在一起，中間還夾雜著凄厲的哭聲。

        一聲一聲，刺中她的心臟。

        她怎么可能安然入睡？

        “我也睡不著。”元祁這樣說，翻身坐起。

        秋煙離也跟著坐了起來，兩人靠在床上，竟都是一時無話。

        月影稀薄，透過軒窗照進來。

        屋中僅剩一簇燭火還頑強的燃著，飄飄搖搖打在窗扇上，一片暈黃

        元祁半邊臉隱在暗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突然，秋煙離問他：“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

        他笑，淡淡的，聽不出什么起伏：“我確實還有一件事想問你。”頓了頓，好像在猶豫，又好像在權衡這話要怎么說出口：“之前，你高燒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的說了一些話，我聽到其中，好像還提起了一個孩子。”

        秋煙離心頭一震，兩只手不自覺的捏到了一起。

        她還以為他沒有聽到，原來……

        低頭苦笑。

        是了，那個時候，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旁，怎么可能沒有聽到？

        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他不問，她便不去想，佯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其實，這段時間，他們兩個都埋著心事，只是不愿意去戳破對方而已。

        他忍到現在才問她，估計是糾結很久了吧。

        那自己又該不該告訴他，她真正的面貌和過去的經歷呢？

        見她良久不說話，元祁并沒有強求，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然后拍拍她的手，便側轉過身，準備重新躺回去。

        這時，秋煙離輕輕喚了他一聲：“元祁。”

        她一般很少連名帶姓的喚他，每次這樣喚他，必是有極重要之事。

        元祁頓住，側目去看她。

        而她則轉頭對上他的目光，笑了一下，笑容中卻盡是悵惘與苦澀：“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好端端的突然要講故事？

        元祁什么也沒說，復又坐好，安安靜靜的等待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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