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兩家正在小區附近的海底撈吃火鍋。

        邱芳給兩個小朋友夾菜，“也不知道你們倆這次考得怎么樣？”

        夏韻喊服務員來添酸梅湯，笑道：“小遲成績一直很好，考得肯定不錯，上一中沒有問題。”

        周遲是美術生，南城一中的美術班尤其出名，比文化班的數量還多，每年有許多考上八大美院的。周遲中考后還單獨考了一次美術，出成績后和一中簽了協議，只要過了分數線就能上重點美術班。

        邱芳含笑看了眼兒子，“小遲小聰明多，瑤瑤成績一直以來也不錯，可能不能和小遲在一所學校念書了。”

        南城一中也只有美術班出名，文化班乏善可陳，在整個南城都排不上名。

        夏韻笑了笑沒說話，姜川在旁邊忙活伺候，服務員都沒他賣力，他給小朋友夾肉，“你們平時一見面就掐，今天怎么不說話了。”

        姜瑤是專注著吃了，嘴都閑不下來，沒有空插進他們的對話里，而且都是家長的客氣話，也沒什么好說的。至于周遲，從初二開始話就變少，最近她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從簽了一中，他都不太高興的樣子，話更少了。

        她擦了擦頭上熱出的汗，胳膊肘撞了撞周遲，“不高興啊。”

        周遲正在鍋里夾菜，被姜瑤一碰，筷子沒拿穩掉進了鍋里，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司空見慣地找服務員重新要了一雙。

        夏韻皺眉，“吃飯都不好好吃，還讓小遲自己去要，在外面我都不想說你。”

        邱芳打著圓場，“又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玩鬧而已，也不影響什么。”

        夏韻還想說什么，兩人的手機響起了提示音。

        邱芳先看到了信息，她看著看著捂住了嘴，驚喜在眼中溢開，周成海公司有事沒來聚餐，她無人分享喜悅，正巧周遲拿著新筷子回來，她拉住周遲，給他看手機屏幕。

        周遲先是彎了彎唇角，想起了什么唇角又平了，和邱芳點了點頭，回到座位上。

        “你媽媽給你看什么啊？”姜瑤好奇問。

        周遲云淡風輕道：“中考成績。”

        “啊？”

        姜瑤放下筷子，然而嘈雜的環境很快就將她的聲音淹沒，她瞟了一眼對面也在看手機，表情逐漸不善的夏韻，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夏韻也看了許久手機，但她是不敢相信地看。

        姜瑤雖然貪玩，但成績一直還可以，她的物理和化學成績一直平平，因此考前她特地給兩位老師送禮，讓他們給姜瑤開小灶，后面的模擬考試果真有了進步，無論如何總不該是這樣的成績——兩門在不及格的邊緣，加上她其他的科目中規中矩沒有出彩的，整體成績比預期的低了小幾十分。

        姜瑤擦了擦嘴，乖巧地坐著，弱弱地喊了聲：“媽。”

        夏韻把手機“啪”的一聲放到姜川面前，“你自己看。”

        姜川在旁邊輕拍她的背，“怎么了啊，發這么大氣。”他看到屏幕上的數字時，也愣了一下，而后傳給姜瑤看。

        周遲不知道姜瑤考了多少分，但看她瞬間僵硬的身體也能猜到考得不好，他默默把碗里的菜吃完。

        夏韻恨鐵不成鋼，“這個分數你是怎么考出來的？考前不是給你補了物理和化學嗎？怎么還考成這樣！別的學科就不說了，物理63化學50，但凡認真學了都能比你考得高，你是榆木腦袋嗎？”

        姜瑤捏緊了手機，低下頭接受訓話，她慶幸海底撈夠吵，自己已經吃飽了，不然真丟臉丟到家了。

        邱芳在旁邊說好話：“瑤瑤肯定很努力，二模比周遲考的高多了，肯定是卷子不適合她，夏韻你別發這么大火，還在火鍋店呢，小姑娘臉皮薄要面子的。”

        夏韻斜了一眼姜瑤，“臉皮薄要面子就不會考這個分數了。”

        姜川見狀，拉夏韻出去，把鑰匙給姜瑤，“瑤瑤，你自己回家，我和你媽去商場逛逛。”

        “你放開我，我還沒說完呢，還有你，就是每次我管教她你都”

        姜瑤呼了口氣，空氣終于不再那么稀薄，夏韻的動靜到底是引來了周圍人的圍觀，她縱使臉皮厚也覺得有點丟人，邱芳見吃得也差不多了，掃碼結了賬。

        邱芳寬慰道：“一次失敗沒什么的，阿姨雖然不知道你考多少分，但你上四星級高中肯定沒問題，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她塞給周遲一張紙幣，輕聲說：“瑤瑤心情不好，你和她在公園里多玩一會再回家，你們想吃什么就買。”

        周遲：“媽，我們才吃完飯。”

        邱芳：“喊你拿著就拿著。”

        離開海底撈，邱芳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這里離家很近，并不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

        周遲舉著還沒捂熱的人民幣，“你想吃什么？”

        姜瑤也不跟他客氣，指著不遠處的奶茶店，“我想喝奶茶。”

        于是兩個人各抱著一大杯奶茶瘋狂吸入，本就撐的小肚子更圓潤了。

        姜瑤的話明顯比平時少了，周遲不會安慰人，只好掏出剩余的錢，說：“你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姜瑤：“我想干什么都可以嗎？”

        周遲點頭，“你說了算。”

        姜瑤指了指對面商場外墻上影城的宣傳廣告，“這些錢吃一頓飯太少，買兩張電影票剛剛好。”

        周遲：“”

        兩個人在影院大廳的led大屏看完了所有上映電影的預告片，選了二十分鐘后的《侏羅紀世界》。

        還剩十塊錢，不夠買一桶爆米花，還是姜瑤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找出了一張皺巴巴的五元紙幣，才勉強買了一小桶。

        看完電影已經快到晚飯時間，燦爛的火紅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兩人的奶茶還剩一點沒喝完，她和周遲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喝完。

        周遲：“你準備后面怎么辦？”

        姜瑤跟個沒事人一樣，“能怎么辦啊，能上什么學校就去什么學校唄。”

        姜瑤想了想自己的成績，笑著說：“說不定我們還能繼續在一個學校，但估計你不太愿意，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就是仗著你會讓我老是欺負你。”

        周遲聞言，竟有些害羞，低頭喝奶茶，企圖遮住耳側的一點紅。半晌后，他嘴硬道：“好男不跟女斗而已，你別以為是我要讓你。”

        姜瑤沒理他，吸了吸鼻子，神情悵然了幾分，“不過還是有點難受的。”

        周遲：“沒考好難受很正常。”

        姜瑤輕輕搖了搖頭，“不是的，我是覺得我媽媽甚至都沒有問我為什么沒考好呢？我自己考完的時候就知道肯定考得不怎么樣，物理和化學考的太細了，我很多都不會，但我也盡力寫了，所以這個結果——”

        她想起了語文閱讀理解題常見的答案，笑了笑，“也是歐亨利式結局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姜瑤總是咋咋呼呼的，難得有這么安靜和他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周遲坐在旁邊想，也許這就是成長吧，他慢慢得變得不愛與人社交言談，而總是沒心沒肺的姜瑤也要回顧自己的生活展望自己的未來。

        姜瑤捏了捏奶茶杯，“讀書真的是最好的出路嗎？”

        周遲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扭頭看向姜瑤，姜瑤的臉沐浴在殷紅色的余暉中，低垂的眼下有兩小團睫毛掃下的陰影。

        她自顧自地繼續捏著杯子，聽塑料杯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的，我最近在思考這個問題，讀書真的是通往成功人生的萬能鑰匙嗎？不會讀書的人就不可能成功了嗎？成功只是世俗定義的變成有錢人嗎？”

        周遲：“這也是言情小說里的嗎？”

        姜瑤羞赧，捂住他的嘴瞪他，“我早就不看了好嗎？你干嘛老是提，誰還沒有一個黑歷史。”

        周遲本就是開個玩笑，愛看姜瑤不好意思的樣子，每次她都是羞憤地跑開，沒想到這次有這么大動作。

        他能感受到唇上柔軟的觸感，耳根染上粉紅。

        姜瑤看到他眼睛眨了幾下，捂嘴的力度更大，“以后不許說了！”

        看到周遲點頭，姜瑤才放下手，后知后覺察覺到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他們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行為不合適。

        一時空氣微滯，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會，周遲打破僵持，回答剛才姜瑤的問題：“對一些人是，對別人不是，但對現階段的我們，這或許是最輕松的選擇。至于成功，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成功，但我覺得不論哪個階段，成功就是做好自己能做的。”

        他眉目較平時與她針鋒相對時溫和許多，眼眸清澈專注，倒是在真的認真思考姜瑤提出的問題。

        姜瑤抿唇，“你說的也對，我除了念書還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但現在我發現我連念書都念不好，不像你不僅會念書還會畫畫。”

        周遲：“你也會跳芭蕾舞。”

        姜瑤輕笑，“我那跳的叫什么芭蕾舞，還是小時候看你報了個興趣班，我覺得我也不能落后，硬求我爸媽給我報一個。”

        “不過，上了高中之后，可能也不能跳了吧，雖然總是被老師罵，壓腿也很疼，但想到真要放棄了，還有點舍不得。”

        周遲：“那就不放棄。”

        姜瑤噘嘴，深吸一口氣，“那很難吧，我也不是芭蕾舞特長生。”

        周遲不以為然：“正因如此，才更容易堅持下來，雖然我一開始是因為愛好才學習畫畫，但后來為了走特長生這條路，每次考試前集訓一天要畫十個小時，再多的愛好也消磨干凈了。”

        姜瑤愣了愣，揚起笑臉，大力拍了一下周遲的肩，“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文藝的嘛，還用上消磨這個詞。”

        周遲一激靈，摸了摸被拍的地方，“你打人很疼誒。”

        姜瑤做了個鬼臉，眼瞳清亮，把塑料杯扔進垃圾桶里，揚長而去，“我回家去了，拜拜，謝謝阿姨的奶茶和電影。”

        周遲望著她漸遠的身影以及地上被拉長的背影，不自覺彎了眼角，喝完了杯底的奶茶，“哐啷”一聲扔進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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